第1章 沖馬溝
沖馬溝
安逸,「多米諾」西南分部策劃總監,雖頂着上市集團中層的頭銜,但這日子卻一點兒不輕松。前些天,總部又抛來個棘手的案子,客戶則是西南邊陲某景區。
雖說項目方名不見經傳,可其出手尤為闊綽,在未簽訂合同的情況下,竟直接付了五成服務款,而對方負責人指名讓安逸帶隊,實地考察并出具研策報告。
作為傑出青年策劃師,安逸對客戶點名這種事兒,早已司空見慣。可一想到那景區山高地遠,僅半步之遙便能跨到鄰國,況且連導航都無法搜出其具體位置,自是不願接招。
然而,在還算到位的「窩囊費」到賬後,安逸忐忑将這事應下,待稍許準備,其領着三名團隊成員趕往客戶約定的接頭地,沖馬。
經由飛機轉綠皮火車,又在城鄉大巴上颠簸了整整一宿後,安逸團隊終于抵達沖馬。
放眼這座邊境小鎮,臨河而建,地勢平坦,四面青山環抱,出入皆是狹窄山路,勉強夠兩輛轎車錯開,若是遇上中型貨卡,恐怕得堵上好一陣。
按照計劃,安逸團隊前往沖馬的「好運來」招待所,在一路打聽下,衆人終于在鎮西南找到這家小店,可還未來得及進門,便被屋外一中年男子攔住。
“您是小安總喃?”男子一口地道的西南官話,大聲沖安逸詢問道。
安逸稍許遲疑,随即微微點頭,男子見狀,淡然将手插入褲兜,掏出張皺巴巴的名片遞給安逸,繼續說道:
“張老板喊我在這兒等你嘞,說是先把你們接到營地彙合。”說罷,男子指了指百步外的吉普車,并示意安逸一行在此處等他,随後大搖大擺朝車的方向而去。
安逸瞥了眼名片,正中央赫然印着「好運來客運公司」以及七八個租車電話,遂估摸着這男子并非項目方的人,而是由其聘請的租車師傅。
片刻後,男子驅車至衆人跟前,怎料安逸拉開車門之際,一股葉子煙味傾瀉而出,頓時将衆人齁得夠嗆,更有甚者,那名剛到公司一個月的實習生,竟猛地幹嘔起來。
“實在不好意思哩,昨天拉了幾個老煙客上坎龍鎮,車上味道有點兒沖。”男子尴尬解釋道。
“無妨,路上開窗透透氣就好。”說着,安逸縱身鑽進副駕,并示意其他三人趕快上車。
雖說安逸年紀不大,但平日總是板着一張臉,喜怒不形于色,無人知曉其內心想法,加之在工作中雷厲風行,效率至上,故部門成員大多對這家夥言聽計從,卻從不深入接觸。
一路上,衆人沉默無語,男子見氛圍着實尴尬,便打趣地向安逸詢問道:
“小安總,聽說你們是來投資景區的哇?我們這小地方的經濟,以後就倚仗你們哩。”
“投資?”安逸念着,此人應是把自己當作項目方的人,故不想解釋,繼續搪塞道,“當然,沖馬這地方風景非常好,旅游價值極高,唯一的缺點就是交通條件差了些。”
“小安總說話真是文明嘞,這哪是交通差嘛,簡直就是一團漿糊。”男子連忙搖了搖頭,并表現出對沖馬現狀的無奈。
“等景區立項後,定會優先完善基礎建設,而交通條件自是首當其沖。”安逸随口答複道。
“立…立‘象’?沖馬沒得大象,但是我們這馬多,牛多。”男子并未理解安逸的意思,自顧自地解釋道。
“呵呵,您開玩笑了。對了,我們要去的營地,到底是個什麽地方?”安逸撲哧一笑,随即又恢複一本正經的神态,沖着男子繼續問道。
“沖馬溝,不過那地方離鎮子遠,加上前幾天下雨,這陣兒村道不好走,恐怕要今天傍晚才能到。”男子連聲應道。
恰如安逸所料,這名男子正是項目方雇傭的司機,據其所述,沖馬溝屬邊陲地帶,與鄰國邊境不過數裏距離,加之交通不便,周圍鮮有人煙。
而跟前這條路,僅在早期出境馬道的基礎上稍許擴建,但随着國道投入使用,其逐漸被廢棄,無人維護。直至景區項目方申請征用土地,并陸續派駐工程人員進場後,方才對部分摧毀的路段進行修繕,保證基礎運輸功能。
出發前,安逸曾搜集不少關于沖馬的資料,并了解到這曾是徒步客的天堂,但不知為何,近些年涉及沖馬的帖子,陸續從各大社交媒體上消失,僅留有少量官方投放的廣告。
更為關鍵是,沖馬不僅交通條件惡劣,而且蛇鼠毒蟲泛濫,若想在此處開發景區,實屬吃力不讨好,殊不知這項目方是何方神聖,竟如此“另辟蹊徑”。
舟車奔波,安逸一行終于在日落前趕到沖馬溝營地。
營地處河谷沖積帶,呈環形搭建着十來個木質小屋,中部零星分布幾間彩鋼房。基于防範蛇蟲的考慮,建築均采用擡升式設計,距離地面大致兩米高差,可憑借繩梯進入室內。
啃了整天面包,衆人早已饑腸辘辘,所幸項目方提前備好了晚餐,并在其接待員指引下,大夥兒迫不及待地前往餐廳。
可直至晚餐結束,項目方負責人仍未露面。
在安逸主動詢問下,接待員方才解釋道,項目負責人張總帶團隊前往沖馬溝深處勘探,預計今晚才回營地,故安逸一行可稍事休息,待明日十點在二號樓參加碰頭會。
既然項目方都不急,那安逸自然也沒必要表現得太積極,待分配好房間後,其跟同行的男同事前往營地外圍的三號樓,而兩位女同事則結伴入住營地中心的八號樓。
在衆人入住前,接待員反複強調,沖馬溝營地處深山腹地,手機信號極弱,請大夥兒非必要不可離開營地,尤其是前往正東邊的叢林。雖未道出具體原因,但從接待員的神情可料到,那地方定有些古怪。
是夜,安逸重逢久違的深度睡眠,一覺直至天亮。
看來這沖馬溝偏是偏了點,但環境質量确實無可挑剔,若定位為都市中産的精神療愈地,再搭配圈層營銷,将私密社交作為賣點,哪怕以高出市場标準數倍的定價,精準客群也會排着隊來送錢。
早餐後,安逸只覺睡意未散,故拿出随身攜帶的保溫杯,向廚房讨了壺開水,打算回房泡杯茶醒神,怎料剛邁出餐棚,正巧碰上昨日那接待員。
“小安總,真是太巧吶,張總剛說想提前跟您聊聊。”說罷,接待員畢恭畢敬地望着身旁的青年男子。
張總的形象,着實與安逸的推想大相徑庭,這家夥年紀不過二十出頭,青澀容貌與那身老氣橫秋的西裝,格格不入,而其身後緊跟着個眼鏡男,面容憔悴,目光游離不定。
“小安總,咱們在全球創意大會上見過面,當時您提出的「水滴營銷」非常有趣,獲得金獎也是實至名歸。”說着,張總示意眼鏡男遞出名片,繼續道,“對了,當時我也給您遞過名片,可惜并沒有得到回應。”
“張總謬贊,「水滴營銷」是整個團隊的功勞,我只恰巧出了個風頭。”安逸一邊說着,一邊禮貌地伸出右手。
“不用這麽謙虛,我指名讓你帶隊過來,自然有所考慮。”張總會意,輕握住安逸右手。
“當然,這裏也跟張總道個歉,創意大會後工作量激增,難免有所疏忽,還請見諒。關于此次沖馬溝的定位研策,我們也會竭盡所能,提交讓您滿意的方案。”安逸客套了幾句,随即切入正題。
“看來小安總又理解錯了,我們只是暫時在沖馬溝紮營,實際要開發的地方還在這溝的深處。”說着,張總指着營地外另一條土路。
“但是你們發來的資料上…”
“咱們到辦公室聊吧。”張總打斷安逸的質疑,随即道,“杵在這棚外談公事,顯得我們待客很不禮貌。”
入行近八年,安逸見過的硬茬不少,可像張總這樣的怪人,實屬罕見。除了那張稚氣未脫的臉外,無論是衣着裝扮,亦或言行舉止,活脫脫的老江湖。
在接引員帶領下,衆人前往張總辦公室,一幢并未擡高的普通木屋。随後,張總安排接待員與眼鏡男在外等候,只由安逸陪同其進入屋內。
邁入房門的一刻,濃烈雄黃味撲面而來,安逸不禁疑惑,若是想防毒蟲蛇鼠,将雄黃灑在屋外牆角即可,怎會有人直接往屋裏倒。
見張總若無其事的樣子,安逸也只好頂着刺鼻氣味,假裝淡然。
待仔細觀察屋內的陳設後,安逸料定,這張總應是在營地住了有些時間,到處可見散落的文件,衣物雜亂地堆在辦公桌上,而房間中央一幢大型沙盤,尤為矚目。
“小安總,您過來看一看。”張總突然喊道。
安逸猛地回過神,發現張總已站在沙盤旁,并揮手向其招呼,遂快步上前。
“這裏是我們所處位置‘沖馬溝’,雖說風景不錯,但作為景區,賣點始終差了些,我不敢打包票能夠一炮而紅。”張總稍許停頓,指着正東邊的區域,繼續道,“這是一片原生态叢林,不僅自然觀光資源豐富,而且‘人文’賣點也毫不遜色。”
“人文景觀?這深山裏難道藏着什麽遺址。”安逸不解道。
“沖馬,坎龍,乃至這周邊所有的鄉鎮,其居民均是一支古老種族的後裔。而這個族群世代供奉灰仙,并将其視為掌管天氣與植物的神祇。”張總竟興奮起來,語氣愈加高昂。
“難道,你們在東部林區發現有關古老種族的線索?”安逸也起了興致,故追問道。
“沒錯,神龛,舊祠…”
“砰,砰。”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将兩人交談打斷,安逸上前打開房門,發現屋外竟站着兩名團隊夥伴,滿臉惶恐狀。
“安總,那個…那個實習策劃師,她…她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