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按圖索骥
按圖索骥
山裏的天氣陰晴不定,方才月朗星稀,轉眼已是烏雲密布。安逸剛離開邱三爺家不久,狂風倏起,如長蛇穿梭林間,一時枝杈橫擺,草葉紛飛。
眼見驟雨降至,安逸加快步伐,可縱使如何避開打更方向,但邱三爺猶如陰魂不散,其聲響始終徘徊在百步外,忽遠忽近,高低起伏。
所幸村中道路并不複雜,安逸循着記憶的方向,迅速竄進一片竹林。恍惚間,兩側草地仿似有東西穿行,緊随安逸腳步,可四方打望後,其并未見任何異常之處。
随着驚雷乍響,周遭動靜愈加放肆,雖不見邱三爺的身影,卻聽其癫狂般敲擊着銅鑼。安逸只覺聒噪難耐,周身悄然爬滿雞皮疙瘩,遂下意識捂緊雙耳,繼續朝傻子家方向跑去。
不知過了多久,安逸終于瞅見傻子家的院門,故連忙朝屋側跑去。待距離圍牆咫尺之際,其一把撐住邊沿,縱身翻進院子,随即傾身倒地,肆意喘着粗氣。
銅鑼聲戛然而止,眼下安逸腦中嗡鳴不斷,僅能聽見劇烈心跳與顫抖呼吸。
緩了好一會兒,安逸忐忑支棱起身,可這般響動後,整個下下村不聞雞鳴犬吠,依舊悄無聲息,似乎所有村民及家畜都已消失,僅留下空村一座。
安逸百思不解,可奈何睡意襲來,遂迷糊上前推開虛掩的主門。待其進屋後,随手合上門栓,不等褪下滿是油漆味的衣褲,便倒在西側房酣然入睡。
是夜,雷電交加,風雨張狂。
原本沉寂的下下村,突然鬧騰起來,田野間的勞作吆喝,集市上的車水馬龍,鄉鎮客運站外喋喋不休的拉客聲,各種響動此起彼伏,不斷在安逸耳畔徘徊,揮之不去。
“呼。”
安逸猛然驚醒,随即按開手表,發現此時仍不到淩晨四點。
鬼壓床後,安逸睡意全無,明明已是身疲力竭,可大腦卻格外清醒,故起身倚着牆壁,繼續籌劃着接下來的行動。
白光閃過,片刻後又是一聲驚雷,只聞回音久久在山中蕩漾。不經意間,堂屋內響起物體落地聲,頓時引起安逸注意,其屏住呼吸,仔細留意着房間外的動靜。
“咯吱。”
堂屋門被人從外推開,赤腳行走的聲音緩緩朝內而來。在短暫猶豫後,聲響逐漸向東側房而去,随後那房門一開一合,便再無動靜。
安逸心中大呼不好,來者目标極可能是昏睡的厲浦,而且珍妮的失蹤,興許也是此人所為,遂從桌上端起個土陶茶壺,輕手輕腳地朝東側房跟去。
此時東側房門緊閉,安逸側耳貼着門板,卻聽不到任何響動,故心中不由得冒出最壞的猜測。
情急之下,其兩腳踹開房門,只見混沌當中,一團黑影正趴在厲浦床邊。
安逸頓時急了眼,抄起茶壺便向黑影砸去,怎料那家夥非但沒有躲開,反倒正面撞上安逸,待擋下茶壺後,其一把鉗住安逸手腕,使之動彈不得。
“安大哥,你作甚吶。”
黑影之下,正是傻子的聲音。
“你想幹什麽?”安逸頗為震驚,并厲聲質問道。
“柴房瓦頂被風吹壞嘞,雨水一直往裏灌,睡不了人吶。”見安逸怒氣沖沖的樣子,傻子連忙解釋道。
據傻子所述,柴房半邊瓦頂被掀翻,一時成了水簾洞,無法住人,因而這家夥打算在堂屋将就一晚,遂借助薄木片,從屋外挑開門栓。
出于關心,傻子決定先來看看厲浦的情況,再順便替這家夥換次敷劑,怎料遇上失眠的安逸,差點鬧了誤會。
“實在抱歉,是我太心急了。”安逸尴尬不已,連聲致歉道。
平日看傻子不太靈光的模樣,誰想身手倒是不錯,僅一個照面功夫便轉守為攻,兩招下來,竟讓安逸毫無還手之力。
“不礙事嘞。”見安逸不再生氣,傻子又憨笑起來。
不過眨眼,傻子便從牆櫃中取出床棉絮,規整地鋪在床側,并示意安逸早些歇息,厲浦交由他來照料。
“有勞兄弟了。”說罷,安逸徑直離開東側房。
漫長的夜,安逸感覺自己經歷了太多,大腦高頻運轉,難以合眼。直至風停雨歇,東方泛白,才稍許有了睡意。
翌日,日上三竿,安逸疲憊地爬起床,只覺周身酸痛不已,像是被人狠揍了一頓。
此時西側房桌上,擺着兩個饅頭及半碟鹹菜,可屋內并不見傻子娘倆身影,遂待簡單填飽肚子後,安逸再度前往東側房查看厲浦的情況。
步經堂屋時,安逸突然想起邱三爺家的布局,與傻子家如出一轍,不禁猜想這房子主屋下,是否也存在類似的陰宅。頂着疑惑,安逸決定稍後潛入主屋一探究竟。
“安總,我這是怎麽了?”見安逸來到床邊,厲浦驟然睜眼,有氣無力道。
“你小子終于醒了,害我擔心了好久。”安逸激動不已,待看見厲浦脖頸處的紅斑已淡去後,繼續說道,“沒事兒,小問題,再休息兩天我們就離開。”
“我感覺做了好長的夢,身體被掏空。”厲浦勉強一笑,緩緩道。
“你小子就是平日胡思亂想多了,不知做的什麽鬼夢。瞧你這憔悴樣,要不要吃點東西。”說着,安逸指了指桌上的兩個饅頭。
“不了,早上有位大娘喂我吃了些清粥。對了,珍妮在哪,怎麽沒見着她。”少了珍妮的大嗓門,厲浦似乎有些不習慣。
“她…她跟大娘去采野菜了。怎麽樣,是不是出乎意料?”安逸稍許遲疑,連忙編了個理由,畢竟厲浦初愈,不能再受刺激。
“沒想到吶,我們「多米諾」高貴的都市麗人,居然還有上山下鄉的一天。”縱然厲浦竭力表現出輕松的狀态,但肉眼可見其仍非常虛弱。
“這兩天你好好休息,盡管當大爺,有什麽需要吩咐就好。”安逸悉心叮囑道。
“安總,這我可承受不起。瞧你這架勢,難不成是打算回公司後,将我的績效全部扣光。”從未見過安逸這般說話,厲浦頓時緊張起來。
“好了,我已經吩咐過珍妮,讓她也不要來打擾你休息,這兩天你就規矩地躺着。今天天氣不錯,我出去透透氣。”安逸起身,正準備出門之際,其猛然轉身,繼續朝厲浦叮囑道,“切記,千萬不要亂跑。”
面對熟悉的口吻與氣場,厲浦連連點頭,随即佯裝閉眼休息。
待合上東側房門後,安逸在院中逛了一圈,反複确認傻子娘倆不在家後,迅速折返堂屋,潛入主卧。
打着手機閃光燈,安逸俯身床下,果然發現一個狹窄的通道口,而且未加任何遮擋,大大方方地敞着。
緊接着,安逸從西側房拿來半截蠟燭,用随身攜帶的火機點燃後,小心翼翼地鑽入通道。
同樣的陰宅,同樣的漆木家具,甚至連金絲楠棺材也一模一樣,弧形穹頂那豔麗的壁畫,依舊栩栩如生,但眼下安逸卻不敢多看,生怕又被這東西勾了神智。
安逸将蠟燭擱在旁側桌上,可正當其推開棺材板,打算一探究竟時,堂屋突然響起急促腳步聲,直奔主卧而來。
見此情況,安逸立馬熄滅蠟燭,迅速鑽入陰宅中的漆木床下。
床底內側擺着些土陶罐,地面滿是木屑,黴菌與油漆的氣味混雜,将安逸熏得夠嗆。
此景,不禁使安逸恍然大悟,原來這些家具并非成品,而是将原材料送至陰宅,并在此處加工上漆。
這般看來,邱三爺與傻子家的陰宅陳設,極可能出自一人之手。可這犄角旮旯,哪去找技藝如此精湛的木匠與漆工,更何況穹頂那幅壁畫,定是由造詣極高的大師所作。
“嗒,嗒。”
随着腳步順着木梯直至陰宅,火光再度點亮方寸間。
安逸謹慎地望向來者,果然不出意外,正是傻子娘,只見其面無表情,斜挎着麻布包,手腕處纏着幾段幹淨的白布。
不等安逸思考,傻子娘竟直沖沖地朝床邊走來,而這突如其來的一出,頓時讓其不知所措,只能用大拇指甲頂住中指根,試圖放緩呼吸,保持鎮定。
傻子娘驟然在床邊停下腳步,而此時安逸腦海裏,只有傻子娘俯身将頭探入床底的畫面,或是面目猙獰的人臉,或是龇牙咧嘴的鼠首,可無論哪種情況,恐怕自己都将交代在這裏。
片刻後,傻子娘轉身朝一側的矮櫃走去,安逸見狀,稍微舒了口氣,可還不等其回過神來,眼瞅着傻子娘掀開矮櫃,縱身跳了進去。
一個大活人,至少目前還是人的模樣,竟鑽進了個不過膝蓋高的櫃子。殊不知那櫃底下,到底藏着何種玄機,眨眼間便上演一出乾坤挪移。
經反複觀察,安逸咬定邱三爺家陰宅中,同樣有這個櫃子,而且體積大小及擺放方位無差,可當時自己并未發現其中奧秘,故誤以為僅是普通家具。
如今進退兩難,安逸只能暫時躲在床底,等傻子娘離開陰宅,再進行下一步計劃。
一刻鐘後,正值安逸出神之際,那櫃子中倏然探出顆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