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言兩語三人
一言兩語三人
這摞黃紙上的內容,大致涉及三段往事,李巧、邱童兒以及面具人。出乎安逸意料,邱三爺倒有幾分文采,雖字跡略顯不雅,但行文流暢,言簡意赅。
「巧兒,并非吾有意避而不見,如今面容俱毀,實屬無奈,望諒之。」
「巧兒,初八那日鑼鼓喧天,鞭炮齊鳴,而吾卻甚感心慌,後聽聞汝已嫁作人婦,甚好,甚好。」
「巧兒,張木匠常于山中行詭異之事,踐踏先人,癫狂至極,汝之處境,吾甚感擔憂。」
安逸念至此處,傻子猛然轉身,只見其雙目瞪圓,放聲怒吼道:
“他胡說,我爹怎可能踐踏先人,荒謬,實在荒謬。”
“這只是邱三爺一人之言,興許他倆存在某種誤會。”安逸連忙安撫道,随後繼續查看黃紙上的內容。
話說老李家夫妻共育有兩女,那大女兒李鳳生得如花似玉,嬌俏可憐,而二女兒李巧則高顴薄唇,面色如蠟,活脫脫的克夫相。
雖說龍生九子,九子不同,可這老李頭卻極為不待見李巧,甚至懷疑其并非自己親生。也怪當時村裏沒有鏡子,否則真該讓老李頭仔細照照,自己究竟是個什麽模樣。
而李家倆女兒的性格,自然也是大相徑庭,李鳳性子嬌貴,雙手不沾陽春水,而李巧任勞任怨,除農活外,還時常跟着邱家夫婦上山采藥,故習得些醫術皮毛。
正是如此,李巧與邱三爺打小便是青梅竹馬,待到情窦初開,兩人芳心暗許。可老李頭卻格外厭惡邱家,其曾因半鬥糧食與老邱頭大打出手,繼而結下梁子。
即使父親百般幹涉,李巧依舊私下與邱三爺見面,且兩人約定三年後,由邱三爺向李家提親,屆時若再遭父輩阻撓,兩人便遠走他鄉。
可天有不測,一場惡疾使邱三爺面目全非,加之父母因自己喪命狼口,驟然信念崩塌。
面對李巧的苦苦哀求,邱三爺閉門不見,一連數日将自己鎖在屋中,若非村長及時相救,恐其已乘鶴西去。
自卑折磨下,邱三爺再無顏面立足下下村,繼而逐漸疏遠李巧。直至村長替邱三爺安排打更差事後,其開始晝伏夜出,同時竭力避免與村民接觸。
當再次聽到李巧的名字時,其已嫁作人婦,而對方竟是個入贅的異鄉客,村中甚至無人知他底細。
草率将李巧嫁出後,老李頭夫妻厚臉皮搬到鄰村的大女兒家,此後再不過問二女兒半句,久而久之,便斷了聯系。
接下來的黃紙中,邱三爺并未詳述張木匠的詭異行徑,僅字裏行間透着對李巧的不舍與無奈。可眼下木已成舟,唯有暗地守護曾愛之人,了此一生。
然而張木匠意外辭世,邱三爺試探着接近李巧,并幫其幹些重活兒。
可如今李巧已對張木匠用情至深,毅然拒絕邱三爺的好意,并将其早年贈予的一對木盒退還,但稍加猶豫,又留下了一支。
“你可知,大娘與邱三爺這層關系?”安逸向傻子詢問道。
“不曾聽說,而且我也是現在才知道,那對盒子竟是由邱三爺贈予我娘。”傻子連聲應道。
傻子此話的可信度,安逸并未深究,畢竟當傻子聽到木盒來處時,其發自內心的詫異,毫不避諱地流露于表。
下沉空間一度陷入沉寂,傻子不再多言,而安逸繼續翻看黃紙的內容。
「童兒,自山中拾汝那日起,吾生如峰回路轉。汝聰明伶俐,不嫌吾面目猙獰,不棄吾家徒四壁,幸甚。」
「童兒,自汝患病以來,吾痛心疾首,奈何吾實在無能,只能眼看吾兒受盡折磨。」
「童兒,今日衍航前來探訪,其稱欲攜汝入城瞧病,吾閉門驅之。」
「童兒,汝之惡疾,為父感同身受,現終有辦法替汝醫治。待過些時日,煞氣随吾入玉頂天宮,汝自當痊愈。」
據黃紙記載,約莫二十年前,邱三爺進山拾柴,偶然發現被遺棄的邱童兒,其背上長着塊巴掌大的胎記,布滿灰色絨毛,頓時心生憐憫,遂将其帶回家撫養。
礙于孩子身世不明,着實難跟村中解釋,故邱三爺将邱童兒悄悄養在屋中,晚上則陪自己打更巡夜。
正因如此,些許村民在夜間瞅見邱童兒,随即誤認為其是邱三爺豢養的小鬼。
邱童兒天生乖巧懂事,加之邱三爺的悉心栽培,不過三歲便能讀書習字,識草辨藥。恰逢邱童兒五歲時,其遇上翻牆進屋并躲避母親追趕的傻子,兩人陰差陽錯成為玩伴。
随着年紀增長,邱童兒身後的絨毛愈發變黑,并且擴散至整個背部,之後短短半年,絨毛便已爬上其脖頸。
傻子自然知曉邱童兒的病情,但其被父親送到縣裏念書,繼而兩人關系逐漸疏遠。
直至大學期間,傻子偶然聽說飛雲市有家機構,能夠無償治療此類疾病患者,遂打算帶邱童兒進城,卻遭到邱三爺極力反對。
“難道不打算解釋一下?”安逸再度向傻子提出質疑。
“不可否認,我确實認識邱童兒,也清楚他的病情,但邱三爺擄走你的同伴後,我為了避嫌,自然不便提及。”傻子坦然應道。
“我相信,倘若你真是幫兇,怎會提供如此多線索。不過接下來的內容,可能會颠覆你的認知。”說罷,安逸将一張黃紙展示在傻子跟前,其上赫然寫着幾個大字。
「村長言,神明入村,雞犬升天。」
「辛醜年,天梯将開,得道者皆入玉頂天宮。村長命吾夜作鬼泣,恫吓林間精怪,此後引面具使者進村,入其宅院。」
村長吩咐邱三爺,每夜其打更時,或唉聲哭泣,或怒號咒罵,務必驅散掩藏村中的山野精怪,以接引來自天宮的使者。
誰曾想邱三爺這出戲,非但沒能驅走村長所謂的精怪,反而讓村民們忐忑不安,甚至誤以為這家夥被鬼魂上身,其後再無人敢在夜間出堂屋,生怕遇上古怪。
正值疑雲籠罩,一位頭戴木面具的異鄉人出現在村中,其不僅對每位村民的情況了如指掌,而且精通陰陽與祈福之術,開壇做法短短兩日,邱三爺便恢複如初。
除此之外,這面具人還樂善好施,為村民置辦大量物資,其中就包括邱三爺家的燈油。随着其地位逐漸在下下村穩固,面具人再次提及玉樓傳說,并有意将村民引入玉頂天宮。
于邱三爺而言,與其孤身前往上界,不如替邱童兒治好頑疾,遂毅然請求面具人施以岐黃之術。但面具人卻委婉拒絕,并聲稱邱三爺身懷惡煞,只要其登升玉頂,邱童兒的病自會痊愈。
邱三爺半信半疑,其一邊應下面具人的要求,替邱童兒服用湯藥,一邊卻在準備後手,若童兒的病未康複,則找人将其送到城裏的救助站,也就是傻子所說的醫療機構。
可此人,決不能是下下村的村民,尤其是傻子。畢竟自己準備後手的行徑,無異于質疑面具人,若被村民傳到其耳中,實屬大不敬。
恰逢此時,邱三爺打更途經傻子家,碰巧聽到院內有聲響,遂透過院門縫瞅見安逸,其正沉浸在吸入熏香的幻覺中。
而身着時尚服飾的安逸,正是邱三爺心心念念的“城裏人”。
待争執平息,安逸折返柴房,邱三爺随即翻進院內,順藤摸瓜走到西側房窗外,并意外發現珍妮。
眼下,珍妮被傻子娘燃放的熏香餘勁迷了神智,故遭邱三爺悄無聲息地擄走。
“邱三爺擄走珍妮的舉動,确實與你無關,但那些村長的命令,你覺得該如何解釋?”安逸将最後一張黃紙看完,随即向傻子詢問道。
“不可能,據我所見,村長自始至終都反對面具人的舉措,奈何村民們對其言聽計從,在村長勸說下無動于衷。”傻子辯解道。
“欲擒故縱,一個紅臉,一個白臉。”安逸将黃紙放回盒中,随即遞至傻子跟前,繼續道,“我要去村長家一趟,那裏應該有線索。”
通過邱三爺留下的文字,安逸推測将其殺害的兇手,極可能與村長及面具人有關,甚至剛才敲暈自己的家夥,也是由這兩人指派而來。
脈絡逐漸清晰,安逸準備趕往村長家,而出發前,傻子将邱三爺的屍體抱回主屋床上,其間口中振振有詞,但聲音極小,不知說了些什麽。
“安大哥,你說村長真的是壞人嗎?”路上,傻子惴惴不安道。
“或許吧,人總是善于僞裝,但皮囊中究竟是人是鬼,只有自己清楚。”安逸不假思索道。
就好比邱三爺,于外人而言,他是個面目可憎的怪人,于邱童兒而言,他卻是值得尊敬的父親,可于珍妮而言,他就是個卑劣的綁架犯。
出于周全考慮,安逸吩咐傻子先回家取些熏香,以備不時之需,待一刻鐘後,兩人在村長家院外會合。
然而安逸前腳剛到村長家,後腳便聽見其堂屋傳來嗚咽聲,遂小心翼翼趴在院門上,通過縫隙朝內打望。
“珍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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