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監視

監視

透過門縫,安逸見堂屋前立了根木樁,足有雙臂環抱粗細,而其上綁着個人,身着粗麻孝服,頭蓋白布,雙臂反扣,嘴裏應是被塞了東西,不斷發出嗚咽聲。

眼瞧這般情況,安逸根本來不及思考,猛地一腳踹開院門。

巨大聲響,把綁在木樁上的人吓得夠嗆,安逸随即快步上前,順手揭開其頭上白布,怎料一張滿是黑毛的臉,赫然出現在眼前。

“邱童兒。”安逸遲疑,待替其取出口中布團後,繼續詢問道,“你怎麽在這?跟你一同被困地下室的女孩呢。”

“救救我爹,求你救救他。”邱童兒來不及應答,只顧着朝安逸求助。

“你先別急,告訴我今晚到底發生了什麽。”說罷,安逸轉身至木樁後,試圖幫其解開繩索。

“你…你被我爹強行拖走,過了許久,我聽到堂屋有争執,爹好像很生氣的樣子,怒罵不止,可那吵鬧聲不一會兒就平息了。”邱童兒稍許停頓,随即疑惑地望着安逸,繼續道,“其後,三個蒙面人突然出現并将我們敲暈,醒來就被綁在這兒。”

“那個女孩去哪了?”安逸追問道。

“我不清楚,剛才一醒來就被白布蓋着腦袋,怎麽晃都甩不掉。”邱童兒無奈解釋道。

所幸,邱童兒身上的繩索是活結,安逸稍許使勁兒便替其解開,誰想這家夥剛從束縛中掙脫,便拔腿朝院門跑去。

“你等等。”安逸壓着嗓子朝邱童兒吼着,但這家夥并未理會,遂繼續喊道,“我知道你爹在哪。”

聽到這句話,邱童兒驟然停下腳步,并回頭望向安逸,試圖從其口中獲得父親的下落。

“邱三爺已躲到安全的地方,現在我就是替他來救你。”安逸瞪着邱童兒,繼續低聲道,“他讓你先不要回去,趕緊到衍航家躲一躲,待事情平息後,他會親自來接你。”

“你說的是真的嗎?”邱童兒詫異道,那略顯青澀的聲音,毫不掩飾內心疑惑。

“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總不會懷疑張衍航吧?快去吧,記得要悄悄地,別讓其他人發現。”安逸微微一笑,叮囑道。

縱然安逸記恨邱三爺,可邱童兒卻是無辜的,倘若其回家看見父親的屍體,殊不知會做出怎樣舉動。更何況,暗中潛藏不計其數的眼睛,正緊盯着邱三爺家,此時邱童兒孤身回去,無異于自投羅網。

作為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安逸只能做到這個層面,如今珍妮下落未蔔,厲浦昏迷不醒,村中局勢愈加莫測,其已無暇顧及旁人安危,僅一心想着帶同伴離開此地。

安逸清楚,邱童兒憑空出現在木樁上,正印證其“村長家是陷阱”的猜想,但縱使龍潭虎穴,那也只有硬着頭皮闖下去。

自步入下下村後,無數矛頭直指安逸,可其身為他鄉來客,一不曾與村民有過節,二未和他人産生沖突,不知出于何種原因,竟處處遇上古怪。

步入堂屋,室內空無一人,安逸毅然撸起袖子,肆無忌憚地在村長家翻找。畢竟剛才踹門的動靜,早已暴露自己行蹤,眼下與其遮遮掩掩,倒不如快刀斬亂麻。

接連走遍東西側屋,安逸一無所獲,而當其再度回到神龛時,卻鬼使神差地揭開神像上的紅布,拿起那日看到的機器貓公仔。

經仔細觀察,安逸咬定這個公仔是兩年前的限定款,以慶賀當年機器貓劇場版票房破億。而其開模及監制,均是由業內有名的工作室負責,故上市品相極好,甚至造成一偶難求的盛況。

從傻子家的聯名打火機,再到如今村長家神龛上的限定公仔,這偏遠的下下村中,到底還藏着多少格格不入的玩意兒。

但據傻子所述,村長的孩子在大城市生活,家境優渥,故若強行将兩者聯系到一起,倒也解釋得通。

眼瞅着屋面已無收獲,安逸随即摸入主屋,好在下下村的房屋格局無差,輕易便在床下找到陰宅入口,然而當這家夥揭開通道蓋板時,一股惡臭迎面撲來。

“唔。”安逸不禁幹嘔,只覺胸悶反胃,緩了許久才逐漸恢複。

随後,安逸扯下左手白布,将其綁在口鼻前,以用作臨時口罩,并竭力放緩呼吸頻率,待稍許适應,其立刻鑽入通道,緊握木梯向下方陰宅爬去。

愈往下行,窒息感愈烈,而那腐敗空氣中,甚至夾雜着些許福爾馬林的氣味。直至安逸雙腳觸底,這陰宅內的時間近乎停滞,耳際只聞自己沉重的心跳與喘息聲。

此時安逸手表電量使用過半,電筒亮度驟減,僅勉強可見三步內的範圍,遂摸索着朝深處走去。

同樣布局的漆木雕花家具,相似造型的金絲楠棺椁,但跟前這間陰宅,卻多了些好朋友。

數十個紙人,濃妝豔抹,身着白衫,或簇擁于棺材四周,或立于桌前櫃旁,尤其是床上坐着的家夥,其懷裏抱着個紙紮公仔,一颦一笑,栩栩如生。

雖不是第一次下陰宅,但跟前這番景象,着實讓安逸難以平複。尤其是那些做工精致的紙人,單在自己夢境內就已足夠瘆人,如今親身面對,愈發不敢直視。

“哇,哇。”

安逸一腳踩着個軟家夥,頃刻間,嬰兒啼哭聲貫耳,遂下意識後撤數步。待響動漸歇,其借着電筒光低頭望去,發現地上滿是充氣橡膠玩具。

随手拾起個橡膠鴨子,安逸見其上滿是灰塵,扁嘴與腳蹼的紅色顏料脫落殆盡,周身磨損嚴重,故推斷這玩具的出廠時間,起碼在三年以上。

可為何村長家的陰宅中,無端出現如此多兒童用品。

克制着心中恐懼,安逸再度上前,随着與金絲楠棺材的距離越近,那腐臭氣味越發濃烈。待屏住呼吸,其将雙手抵在棺材板邊沿,逐漸發力将之推開。

驟然間,惡臭噴薄而出,誰曾想那棺材內,竟躺着具孩童屍體。

這名孩童身高不過一米,屍身腫脹不堪,縱使遍體塗滿福爾馬林,但依舊腐敗嚴重,關節處隐約可見白骨。而其身旁擺滿橡膠玩具,并在不明液體浸染下,形狀變得扭曲。

不等多想,安逸迅速合上棺材板,此舉并非因為恐懼,而是不願亵渎死者。年少夭折,本已是不幸,既然現安于此處,那旁人更不可叨擾。

“村長的兒子已成年并定居市區,那這名孩童又是誰?難不成是他的孫子。”安逸暗暗自語道。

可轉念一想,若按常人邏輯,即使孫子夭折,屍體也會在市區火化并安置于公墓中,但眼下其為何會被存放于棺材內,落得屍身腐壞的下場。

安逸搖了搖頭,提醒自己不要再多想,随後其仔細打望陰宅,見此處仍未有珍妮的線索,故決定繼續下行。

不出片刻,安逸找到隐藏下行通道的漆櫃,但跟前這櫃子,較其他家整整大了數圈,估摸能同時鑽進三個成年人。而櫃蓋上的花紋極為複雜,且剛雕刻不久,還未來得及補漆,乍一眼看,有些像堆疊的人臉面具。

帶着疑惑掀開櫃蓋,随即揭起墊底的麻布,一塊兒金屬扣板呈現于安逸眼前,只見其嚴絲合縫地嵌入地面,右側設有提把,而中間的電子密碼鎖尤為惹眼。

九宮格按鍵,反射式液晶屏,雖是最原始的電子鎖配置,但出現在這陰宅中,着實有些突兀。

“電子鎖?”

安逸不解,并伸手輕觸操控面板,待其按下數字按鈕後,屏幕亮起綠光。

瞅着電子鎖仍可正常工作,安逸愈發不安,但現下珍妮極有可能被囚禁在下層空間,故只能嘗試找到密碼,下行一探究竟。

然而,想要破解一個毫無線索的密碼,那是何等困難,恐怕拿出中彩票的運氣,也不一定能将數字蒙對。更何況,安逸根本不清楚密碼是幾位,盲目嘗試無異于大海撈針。

基于對下下村的認知,安逸推測,如果會鼓搗電子鎖這玩意兒,自然不會相信所謂的引路升仙,所以排除村民們布鎖的可能,也包括老村長。

其次,此人布鎖在村長家的陰宅,自然與之關系熟絡。

根據邱三爺的記錄,面具人正是由村長悄然引入村,雖然其表面反對升仙儀式,但實則每晚讓邱三爺裝神弄鬼,暗地推波助瀾。

而漆櫃蓋上嶄新的面具花紋,或側面印證了安逸的猜測。

左眼閃電傷疤,右臉花朵烙痕,仔細觀察漆櫃蓋上的紋路後,安逸總覺似曾相識。

從飛雲市到沖馬溝,安逸迅速回憶一路走來的片段,租車司機的後視鏡下,沖馬營地的監控室內,甚至張總辦公室的桌子上,都出現類似的面具裝飾品。

将線索逐一厘清,安逸連忙從兜裏掏出張總的名片,所幸這玩意兒是磨砂塑料材質,并未因浸水而損壞,随後其将名片翻至背後,中央赫然印着相似的面具圖案。

“該死。”安逸不禁咒罵道。

起初安逸只是推測,下下村遭到周邊鎮上的勢力滲透,以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怎想遇上最壞的結果,接連離奇事件背後,竟是沖馬溝營地那幫家夥在作祟。

疲于東躲西藏,卻終自投羅網。

怪不得張總辦公室中的沙盤,對周邊鄉鎮及道路逐一标注,但唯獨抹去下下村的位置,殊不知這窮鄉僻壤,到底有什麽秘密值得隐藏。

緊接着,安逸将名片上的手機號,公司座機號逐一試遍,卻依舊未解開電子鎖。正當其欲放棄之際,倏然發現面具圖标裏隐藏着幾個數字。

“閃電是兩個七,花朵是四個三。在西南地區,确實有聽過金三銀七的說法。”安逸默念道。

三與七的阿拉伯數字形似魚鈎,故在某些地區,被賦予財源滾滾的含義,不過将這些福祿數字作為密碼,實屬草率了些。

抱着嘗試的心态,安逸按下密碼,随着兩聲提醒音,電子鎖竟真的被其解開。

安逸滿懷忐忑地揭開金屬扣板,霎時間,藍光傾瀉而出,将方寸間照亮。跟前這通道寬了許多,安逸輕易便鑽進入口,其後踩着簡易鋼制樓梯快步下行。

短短十幾秒,眼前景象再度颠覆安逸認知。

下層空間內,整齊擺放着四臺電腦,屏幕上呈九宮格矩陣,播放着村中各家各戶院外情況。旁側一巨大的音控臺,通過其監播設備,清晰可見那片鬧鬼竹林。

兩部小型柴油發電機靠牆堆放,此時并未運作,而所有設備的電量供給均來自一塊巨型蓄電池,其連接不同型號的轉接器,将整個空間編織為一張大網。

除此之外,電腦旁還有一套類似車載基站的機器,估摸着是用于遠程操作監控設備。

安逸恍然大悟,原來下下村的一舉一動都遭到監視,而自己在竹林聽到的怪異聲響,同樣是有人刻意為之,回想傻子娘所說的“不該聽的不聽”,大抵也是因為這緣故。

倏然,安逸不知所措,這就像一場貓捉老鼠的游戲,而且老鼠毫無還手之力。

躊躇之間,村中逐漸躁動起來,通過監控畫面,可見村民紛紛手持火把沖出家門,正朝村長家蜂擁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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