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第17章
第 17 章
二十分鐘後,陸衍在保镖的護送下離開家門。韓棠站在窗戶邊,他緊咬着的嘴唇已經破了皮,殷紅的血溢在嘴角邊,襯的他精致俊秀的面龐愈發白淨,如同褪了色的工筆畫一般。
陸衍的車隊徹底消失時,他才從窗戶邊轉過來,他的面孔還帶着蒼白的病态,但眼神卻閃爍着異常冷靜的光。
他面無表情地走進浴室,拿了幾瓶冰水倒在洗手盆裏,然後深深地埋了下去。冰冷帶來的刺激讓人一瞬間大腦空白,随之而來的是無助的窒息。但自虐般的體驗給了他別樣的快感,他像小時候犯了錯,被媽媽要求自己懲罰自己那樣,一遍遍換水、加冰塊,直到寒冷讓他的理智回歸了一些為止。
他擡起頭,看向鏡子裏自己。
頭發、睫毛濕漉漉的,嘴唇浸飽了水,顯出一種淡淡的粉色,原本該是非常招人疼的模樣,可他撩起眼皮時,從眼睛裏透出的陰沉冰冷,打破了這種無辜感。
他努力扯了扯嘴角,試圖恢複面對陸衍時該有的神态。但扭曲和不甘像是從心裏升出來的,不管他怎麽努力,都沒辦法壓下去。
“怪物。”他輕輕地對鏡子裏的人說:“你就是個怪物。”
所以你才不斷被抛棄。
所以在研究所時,身邊人一個接一個的死去,只有你活着。
只有人才能被人喜歡,陸衍不願意接受你,就是因為你是個怪物的緣故。
他沉沉地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忽然用手指沾了點水,在脖頸的地方,重重地劃出一條刀痕般的水波。
許久之後,他走進衣帽間,吹幹了的頭發柔順的趴在額頭,他挑了件淺色的高領毛衣,鏡子裏的人神情還是冷,但已經沒了那股陰郁感。
他走路的動作有點不自然,分明是哪裏不舒服,但步子又穩又沉定,配上和陸衍一致無二的深沉表情,路過的傭人雖多,但沒有一個看出異常來。
他穿過走廊,上了樓梯,直直朝書房走去。書房門虛掩着,像是在等着誰一樣。韓棠沒有半點猶豫,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房間的擺設還和昨天一樣,但空氣裏有一股還沒完全散盡的酒氣。他熟練地分開書櫃,進到之前的那個挂滿畫像的秘密房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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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閉環境下的酒氣更為濃烈,大概從他被趕走之後,陸衍就一直呆在這裏。韓棠環顧四周,房間裏空蕩蕩的。
鋪天蓋地的畫像不見了,用以憩息的小沙發也沒了蹤影。除了一盞還沒來得及拆除的壁燈,這裏已經充滿了被棄置的痕跡。
——就跟他猜的一樣。
韓棠不相信陸衍會舍得把那些畫扔了,但也沒試圖進一步尋找。
陸衍想要保護誰,一定會做的面面俱到,這一點他早有領悟。
他摸出之前藏起來的那張畫像,思索片刻,扭頭下了樓。管家等在下面,手裏拿着個撥號中的手機:“小少爺,大少請您下樓以後給他回電話。”
韓棠步伐滞了一滞,仍頭也不回地往外面走:“我工作室有事,晚點再說。”
這句話清清楚楚地落進電話另一端陸衍的耳朵裏。剛剛開始就被中斷的會議室裏不算安靜,幾個董事等不及他回來,已經開始低聲讨論起來。
陸衍的臉色看不出異樣,管家還要解釋,他說:“他出門前吃東西沒有?”
管家望向堆得滿滿當當的餐桌,遲疑道:“沒有,小少爺走得急,我沒能攔住。”
陸衍說:“知道了,你中午叫人送餐盒去他工作室。”
挂了電話後,他又在窗邊站了一會兒,想起早上韓棠對他說話的語氣,他心頭掠過一絲絲不安,仿佛有什麽東西脫離了他的預想,正朝一個很糟糕的方向傾去。
——可究竟是什麽呢?
陸衍一時想不明白,多年權利傾軋養出了他過分強勢的掌控欲,任何想要遠離他控制圈的重要存在,都有可能激發他下意識的警覺心。
陸衍思索片刻,低聲對助理說:“你幫我打電話給韓棠,說我下班後去接他。”助理剛要應聲,陸衍又擺擺手:“算了,不用打了,我直接過去。”
給彼此一個臺階好了,總不能一直這麽僵着。
況且不管如何,這段時間他對韓棠的确疏于照料,遇到事就冷着臉躲他訓他,韓棠難免會有覺得不痛快。他們總歸還有一輩子要相處,既然要拿他當親人照顧,他有什麽不對的,自己應該耐心引導才對。
想明白這一點,壓在心口的那塊石頭忽然消失了,陸衍長長地舒了口氣,神情是這段時間來從未有過的輕松。
他看着樓下車水馬龍的街景,玻璃窗前倒映着他若有若無的笑容。
自動泊車臺停穩之後,感應門随即打開,韓棠從裏面走了出來。這座位于城市中心,但被改造成工作室的別墅非常安靜,除了人工智能管家兢兢業業地做着每日清潔,幾乎聽不到任何聲音。
韓棠将車鑰匙丢在工作臺上,那裏堆滿了他平時調香要用的工具器皿。半成品還躺在桌子正中間,但他沒有多看一眼,徑自走到樓梯邊,摸索着按下某個開光,只聽“咔”的一聲,看似封閉的樓梯間輕輕打開。
雖然入口很不起眼,但越往裏走越是寬敞。跟別墅裏柔和明亮的裝修風格不同,這個藏在樓梯間下的巨型地下室只用了黑灰兩色,到處都是金屬制品獨有的冰冷感,連燈光也偏于熒白色,好像是什麽大型科研基地似的。
一個安置了幾十臺顯示器的屏幕前,坐着個身形羸弱、發色和膚色都不太健康的年輕人,他聽見聲音,按下扶手椅某個開關,緩緩轉過來。
韓棠把手裏的打包袋丢過去:“牛肉漢堡,沒讓放番茄醬。”
年輕人謹慎地檢查了一下,才把袋子收起來:“謝謝,這次需要我幫你做什麽?”他的目光落在韓棠臉上,似乎怔了怔:“你臉色不好,跟你哥吵架了?”
韓棠嘴唇抿的很緊,打心眼裏不想讓人知道他被他哥吃幹抹淨後,他哥提上褲子不認人的事。但完全不說也是不行的,對面坐着的這個,自己唯一的傾訴對象,也是目前少有會全心全意幫他的人——畢竟他跟自己一樣,是唯二從那個研究所逃出來的,實驗品。
真名他自己都記不清了,直到現在韓棠還是稱呼他當初的代號,M。
據M說,研究所被銷毀那晚,他不确定要把剩餘“實驗品”轉移走的那波人的意圖,于是趁亂偷跑了。
物質匮乏和自理能力的缺失,令他之後的日子過得極其狼狽,韓棠是在路邊撿到他的——藥物所致的白化病、極其虛弱的身體狀态,還有髒得看不出樣子的臉。
如果不是他準确無誤地叫出自己在實驗室的代號,韓棠壓根就沒認出來。
他不想讓陸衍知道自己以前的經歷,沒把人帶回家,而是悄悄送到一家地下診所,等M身上的傷還有嚴重的營養不良症狀好的差不多了,就直接把人藏到了這裏。
跟韓棠不一樣,M之所以在研究所活了這麽久,是被發現他在智力方面優于常人,因而被研究員們高看一眼,從那群少一個不少的小實驗品堆裏提出來,轉而帶他搞起計算機領域方面的研究。
韓棠把他藏起來,其實也是有這方面的考量。雖然陸衍那邊有的是行業精英,但難保他沒有一些想做又不方便讓他知道的事。
想方設法構建可控選項,是他從陸衍身上學來的。
“沒有,我們好得很。”最後幾個字,他是咬着牙說出來的;“閑話不多說,幫我找個人。”
他把一張揉皺了又鋪平的畫像丢到M面前。
M認真看了一會兒,很謹慎地問:“需要我給你拿面鏡子麽?”
韓棠知道他沒有開玩笑,雖然畫像上的人只有十三四歲,但五官輪廓,肌肉走向,甚至笑起來時,睫毛垂下的弧度,都跟現在的他相差無幾。
韓棠說:“不是我,是我哥前任,我們長得比較像而已。”
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一點,畢竟如果沒有這個人,自己或許連站在陸衍身邊的資格都沒有。從某種意義上說,他也算自己的救命恩人,否則以陸衍的性格地位,如果沒有特殊原因,是絕對不會在小公園裏撿流浪小孩回家的。
可想歸想,話一出口,還是透着濃濃的酸楚感。
地下室一片寂靜。M看看畫像,又看看他,足足一兩分鐘沒有說話。
跟陸衍的往事,還有那點小心思,韓棠通通沒瞞過M。他估摸着M正試圖從這段錯綜複雜的關系裏理清頭緒,剛要說別管這些了,趕緊先幫我找人。
誰料M只是皺皺眉:“不會吧,我的調查資料裏顯示,陸衍的過往情史為零。”像是怕韓棠不信,又把陸衍的檔案調了一頁出來。
所有重要人物的資料,都是M親手整理歸檔的,整個青春期都呆在機房,跟一群搞起研究沒有下限的變态打交道的體驗,讓他對感情方面的事不太敏感。以至于收集情報時,任何符合書本定義裏,接近愛慕或是暧昧的行徑,都會被他毫不猶豫的羅列進情感史一列。
沒有人在這方面是白紙一張,只有陸衍不一樣。
在他比常人幾輩子都豐富的二十九年人生裏,沒有過戀人,沒有過暧昧對象,甚至連可以跟同情憐惜之類情緒挂鈎的人都沒有。
他就像臺精密的儀器,不偏不倚到了無情的程度,似乎這世上沒有任何人或事,能影響到他既定的軌道。
M說:“剛開始我覺得他是出于特殊目的才收養你,畢竟長成你這個樣子,就算不拿來做實驗,有利可圖的地方也不少,但調查結果你也看到了……”Mdj鼠标翻過一頁,這一夜密密麻麻全是韓棠的影子:“你出現後,就成了他唯一的例外。”
這些被監控記錄下來的畫面裏,有晚宴桌下陸衍跟他十指交扣的,有在馬場時韓棠差點掉下來,陸衍急忙抱住他的,還有韓棠偶爾去他公司,他大步流星迎過來的。
所有微笑、欣喜、生氣、躊躇的情緒都能在他臉上找到——只要附近有韓棠的存在。
M說:“光看他之前的經歷,我以為他是天生情感缺失人群,可看看這些,我又覺得他是故意切斷對外界的情感付出,只為等着你出現一樣。”他晃了晃手裏的畫:“這個真的不是你麽?”
——等我出現?
這句話一落進耳朵裏,韓棠就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幹脆說就連他把我撿回家,都是一早算準,然後等在那個小公園裏的好了。”
他轉頭坐到沙發上,因為動作太大,不小心扯到傷口,他臉色變了幾下,半響才緩過勁靠在沙發上。痛感讓他又一次想到昨晚的事,還有陸衍那句“求你別再離開”的話。
以他對陸衍的在乎,就算被趕他都不會走,怎麽可能會讓陸衍有機會說出這句話?
M認真思考了一下,居然點點頭:“也不是沒可能,不然他下着大雨跑到那種地方做什麽?”
韓棠被堵的一怔,他的确沒問過他哥,為什麽會去那個離家和公司都很遠,也不太能談公事的小公園,那麽惡劣的天氣,就算說去散心也很荒唐吧?
所以,當時陸衍為什麽會出現在那裏呢?
沉默片刻,韓棠開口道:“或許那地方對他有什麽特殊意義吧,比如跟他的前任第一次相遇之類。如果畫裏的人是我,他怎麽可能因為我喜歡他而生氣?”他又笑了一下,笑容已經變得苦澀:“不可能的,你自己覺得邏輯說得通麽?”
M張了張嘴,似乎想說點什麽,但思索了一會兒,又閉上了。他看了一眼那張畫,問道:“你還有這個人的其他信息麽?姓名年齡之類的都可以。”
韓棠搖搖頭:“我只知道這東西至少四五年前就有了,年齡可能跟我哥差不多大,你先掃描出來導入人像庫找找。”他蜷縮到窄小的沙發上,聲音低低的:“……我睡一會兒。”
雖然累得厲害,但他睡得不是很安穩,身體蜷縮着,眉頭也皺在一起。M将有一次陸衍送他來時,落在這裏的圍巾蓋在他身上,他似乎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沒一會兒,呼吸變得綿長起來。
M盯着他的臉看了看,忽然将那副畫比到他臉旁。
微光之下,映照的是同一張精致俊秀、找不到半分瑕疵的面龐。那種賞心悅目的美感,由淺至深的遞進而來,仿佛一朵秾豔的花,由初綻到盛放的過渡着。
他們就像是一件藝術品的正反兩面,即便想要強行分割,也不知道從哪裏入手。
M臉上的疑惑變得更深,他喃喃自語:“真的不是一個人麽?”
韓棠這一覺直接睡到了傍晚,醒來時人有點微微的暈眩,抓着那條圍巾坐了半天,才轉頭朝M看去。
M佝偻着肩膀,深陷在椅子裏,雙手抱懷,正目不轉睛地盯着屏幕上那些快速閃動的畫面。
“中午陸家叫人送了食盒過來,我看你睡得沉,就找了個借口讓機器人管家取進來了。”M頭也不回地指了指旁邊的工作臺。
韓棠興致缺缺地掃了一樣,又把目光收回來。短暫休息過後,低燒已經退了,但身體的酸痛感更加明顯,落地時他膝蓋一麻,差點半跪在地上。
M聽見聲音,看了他一眼:“你沒事吧?”
韓棠一邊摸着手機,一手揉了揉酸痛的太陽穴,啞着聲音說:“沒事,你找的怎麽樣了?”
M不出意料地搖搖頭:“我已經上傳到數據庫了,但目前還沒找到第二個有這張臉的人。待會兒我再用AI繪圖修改年齡段重新找找,不過希望渺茫。如果他真像你說得這麽重要,你哥可能一早就把他的資料加密保護起來了,得從他手底下的資料庫入手,才有可能找到,你能想辦法從陸衍那拿到安全口令麽?”
韓棠找手機找了個空,這才想起來放在外面工作臺上了。不過除了現在躲他不及的陸衍,也沒什麽非接不可的電話。他思索片刻:“我試試吧,但是我哥一向不許我接觸這些,可能要花點時間。”
到了這個時候,他才明白從前陸衍對他嚴防死守的原因,原來不是為了什麽“商業機密”,只是為了保護一個比他更重要的人而已。
M盯着顯示器裏那些紛亂的影子,還是覺得不對勁:“這件事你怎麽知道的?不會是你自己腦補出來的吧?你哥藏着這些,沒準是因為他喜歡玩暗戀。”
韓棠下颌線收緊,半晌,道:“哥親口說的,露水情緣,那人玩完兒就把我哥甩了。”
M表情頓時變得很精彩:“陸衍沒報複他?”
韓棠冷笑一聲:“我哥對他念念不忘得很,哪裏會舍得。”
M看了看當中那臺顯示器上陸衍的照片,若有所思道:“按照我的數據,你哥不是這種寬容的人,所有擋過他的道、背叛或者違逆過他的人,下場都不是太好。”他頓了頓:“陸衍一定特別愛他。”
說出這句話後,他像是發現了什麽,聲音也興奮起來:“我得趕快記錄下來,原來你哥這種人遇到感情的事也會性格大變。”
韓棠:“……”
韓棠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M不懂那些委婉含蓄的人際交流之道,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觀點,都是基于對事實的理智判斷。
但韓棠現在壓根不想聽這些,他冷冷道:“我是讓你幫我找人,不是讓你分析我哥的性格和愛情觀。”
M困惑地看看他,像是在思考找人和記錄之間不能共存的理由。
韓棠無奈地嘆了口氣,扶着沙發扶手慢慢站起來:“你慢慢找吧,我先回去了。”臨走前他忽然又想到一件事:“對了。你再幫我查一個叫萊爾的人。”
M點點頭,問道:“他也是你哥前任?”
“……不是。”韓棠瞪着他:“但他之前來我家找我哥,他們倆還一起鑽小書房說話!”
M摸着電腦鍵盤,眼睛裏有一點躍躍欲試的架勢:“我能把你陷入戀愛中的反應也記錄下來麽?”
韓棠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面對他了,有氣無力地擺擺手:“随你,先幹完正事。”
一分鐘過後。萊爾的資料赫然出現在他們面前。
M飛快翻閱了一遍,解說道:“他全名叫萊爾·查恩,名下有一家科技公司,在安保、雲端數據管理、還有人工智能等方面都有涉足,他本人是個計算神經科學領域的專家。已婚。目前沒發現夫夫感情有裂橫的痕跡。”
“計算神經領域,做什麽的?”
M說:“簡單來講,就是通心會意。依靠模型構建來進行人類心智方面的計算,不過這個領域目前屬于敏感地帶,據說他們的終極目标是打造有自我意識的AI機器人。”
韓棠對這種無視人性的研究一向很反感,本來已經點點頭,不打算追問,但忽然之間,他想起他哥說過,跟萊爾的公司有合作。
韓棠心髒毫無預兆地一沉,遲疑片刻,對M道:“找人的事可以先放一放,你幫我查查,這個萊爾最近在做什麽工作。”
“可以。”
出了地下室,外面的天已經黑透了,韓棠心神不定了好一會兒,才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屏幕上赫然顯示了兩三個未接電話,全是陸衍打的,還有一條消息:“我在車裏等你。”
時間是一個半小時前。
韓棠壓根沒想到他會主動來找自己,一時間都不知道該露出什麽表情。但身體先于意識做出反應,他拿起自己的手機和車鑰匙,急急忙忙朝門外走。
陸衍已經從車裏下來了,正撐着一把傘遙遙望向他。路燈之下,他的身影高大挺拔,即便只是遠遠看一眼,也能帶來令人心安的感覺。
“哥。”喊出口的那一刻,韓棠沒由來哽咽了一下。
陸衍對他比了個手勢,讓他站着別動,他徑自穿過雨幕,走到韓棠面前。目光掃過他瘦削蒼白的面孔,還有因為逃避對視而垂下的眼睛。半響才問:“在做什麽?”
他的語氣很平靜,沒有任何責怪或是不耐煩的意味,但昨晚的事情還沒過去多久,韓棠壓不住心裏的變扭感:“沒什麽,睡着了沒聽見手機響,你怎麽過來了?”
陸衍說:“今天下班早,順帶來接你。”他微微彎下腰,打量韓棠的神色:“怎麽?看到我一臉不高興的,還在生哥哥的氣?”
他專注而關切的目光,毫無保留的落在韓棠身上,溫熱的呼吸也纏繞過來,讓韓棠想起昨晚交疊糾纏的畫面。他鼻子有點發酸,掩飾般搖搖頭:“不是,我只是有點意外,還以為你不想見我了。”
“瞎說。”陸衍揉揉他的頭發,很自然地拉住他的手:“行了,沒有不高興就好,回家吧。”
一路無話。這其實很不正常,以往只有他們在的時候,韓棠恨不能撲到他身上撒嬌。雖然那種近距離的接觸,對陸衍而言無異于一種折磨。但今天這樣安安靜靜不聲不響的,又讓他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煎熬感。
等紅燈的時候,陸衍拉住了他的手,下意識往唇邊帶了帶,但很快意識到身為兄長,這樣做很不妥當,于是又松開了。
“還在為哥哥早上訓了你怄氣?”
韓棠轉過頭看看他,實在不懂陸衍怎麽能用這種無事發生的語氣跟自己說話的,就算自己要怄氣,也氣不到這上頭來,難道昨晚的事,他真的一丁點都不記得了?
許久,他沙啞着嗓子說:“沒有,我只是有點餓了。”
車子前腳進了陸家大門,管家後腳就把晚餐送上餐桌,除了韓棠喜歡的那些,還多了幾道藥膳。管家知道他們兄弟今天鬧了點不愉快,為了方便他們說話,菜品上齊後就帶着傭人走了。偌大一個飯廳裏,就只剩下他們。
陸衍不再提早上的事,因為韓棠冷硬的态度,讓他多少也有點不痛快,只沉着臉給他盛湯添菜,像是要連早上的那份一起補回來似的。
韓棠壓不住心裏那種怪異感,想再一次探尋陸衍的态度,思考半晌,終于想到了切入口,他直勾勾地看着陸衍:“哥,你昨晚喝的酒還有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