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第18章

第 18 章

陸衍給他夾菜的手一頓,動作卻不見停滞,放下筷子之餘,還給他擦了擦沾到醬汁的臉頰: “又趁我不在偷偷進我房間了”

韓棠低着頭不吭聲。

從側面望去,他的輪廓異常深刻,雕塑似的立體标致,燈光流轉間,似乎還泛着玉石般的光澤。唯有睫毛纖毫畢現,随着呼吸輕輕顫動,為這張漂亮的不像真人的臉,平添了一絲生動感。

陸衍一只手搭在他的座椅靠背上,雖然沒有将人摟住,但隔着一層薄薄的羊絨襯衫,他皮膚的溫度還是傳到韓棠纖韌的後背上。

韓棠像是被燙到了一樣直起腰身,他久等不到回答,只得轉頭看看陸衍。

陸衍已經錯開了目光,此時臉上看不出任何異常,只是按下桌鈴,讓管家送上一瓶跟昨晚一模一樣的酒,這次不等韓棠開口,主動給他倒了一小杯: “你別緊張,哥哥不是要責怪你。”他輕輕攬住韓棠: “那個房間我過幾天會叫人封上,都是很久以前的東西了,原本也該處理掉。”

韓棠嘴唇動了動,似乎找到了一點勇氣: “東西丢了,人也可以忘掉麽”

陸衍抱着他的手放了下來,眼睛裏的溫情似乎淡了一些。

韓棠深深吸了口氣,破釜沉舟般望向他,聲音微微擡高了些: “如果你決定忘記他,能不能試試我哥……”他試圖去抓陸衍的手,卻被陸衍一閃躲過去。

“棠棠。”陸衍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之前我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不管你接不接受,你都只能做我弟弟,別再去想那些不可能的事,也別再挑戰我的耐心。”

餐廳裏寂靜無聲。陸衍自顧自地往杯子裏倒酒,動作沉穩神色平靜,連那好整以暇的坐姿都不見半點改變。

——就跟自己第一次跟他吐露喜歡時的反應一樣。

這麽久以來,在求而不得的感情中煎熬痛苦的,只有他一個人。

韓棠抓空了的手攥緊了,指甲深深陷進掌心裏。刺痛讓他清醒過來,一個連發生了關系都不肯認賬的人,他還在期待什麽韓棠一口喝完杯子裏的酒,高度酒精滾過喉嚨的感覺不亞于烈火燒灼,但血液也随之熱了起來,緩解了些許充斥在胸口的徹骨寒意。

就當昨晚的事是一場夢吧,韓棠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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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了,我以後不會再提。”他擦了擦嘴角: “哥,我很累,先上去休息了。”

不等陸衍回答,他起身往樓上走。

等他徹底轉過身,陸衍才擡眸望向他,此時高度的烈酒已經從杯子裏滿溢出來,順着桌子滴在地上,他卻像是渾然不覺似的,直到韓棠的身影徹底消失,才注意到桌子上的狼藉。

他盯着一滴滴落下來的酒液,只覺得鈍痛像是電流般一遍遍在血管裏沖刷着。

——我明白了,我以後不會再提。

韓棠的話又一次回蕩在腦海中。原本該松口氣,但陸衍一點都慶幸不起來。他閉上眼睛,無聲道:沒錯,這樣就是對他們而言最好的結果,只要韓棠好好地呆在自己身邊,其他都不重要。

管家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過來。陸衍脊背筆直,接近歐化面容的深邃五官,被明亮的燈光一暈,平添幾分冰冷感。只有熟悉他的人仔細觀察,才能從那副不近人情的面孔上,找到一絲微乎其微的頹敗來。

管家收拾着滴滴答答的桌面,像是不經意般道: “您的衣服弄髒了,是不是先上去換一件”

衣帽間設在卧室套房裏,現在韓棠應該在裏面了。陸衍擡起頭,看向他消失的地方,似乎還有點猶豫,管家又說: “藥箱已經送上去了,等小少爺洗完澡,也該換藥了。”

陸衍聞言,神色松動的更加明顯,只思索了一會兒,他就站起來: “我去幫他換吧,他自己動手不方便。”

陸衍進門時,浴室裏還響着水聲。他看了一眼關的嚴嚴實實的門,走到沙發邊坐下來。

一天過後,房間已經恢複了齊整。地毯和床品都是新換上的,空氣裏萦繞着精油香薰淡雅的氣息,配上淺黃色的床頭燈,柔軟蓬松的枕頭,整體氛圍透着溫馨感。

陸衍心不在焉地翻看手機新聞,注意力全在一牆之隔的浴室裏。水聲已經停了很久,但韓棠還是沒有出來的意思,他有點不放心,走過去敲了敲門: “棠棠,你沒事吧”

——門把一動,韓棠這會兒恰好從裏面出來。他身上只穿了件質地輕薄的銀灰色浴袍,吃飽了水的發絲烏黑油潤,襯的臉頰透白如冰,薄薄的嘴唇因為驚訝微微張着,能看見藏在陰影裏的一點粉紅色的舌尖。

陸衍神色冷冷淡淡的,目光只在他身上一掃就飛快轉過去: “怎麽洗了這麽久,我還以為你……”

忽然之間,他餘光看見韓棠脖頸上那個深紅色的印子,聲音驟然一頓,視線也轉過去。

——是枚吻痕!

韓棠出來時沒留神,直接撞到他懷裏,陸衍剛要去扶,手都快要碰到他身體了,硬是控制着往後退了退,韓棠失去了支撐力,扶着門才堪堪站穩。早上的清理做的匆匆忙忙,他感覺有點不舒服,剛才又收拾了一遍,但這些是不能讓陸衍知道的,他只能含糊着說: “我想事情忘了時間,現在洗好了,你要用……嘶,哥!”

陸衍忽然抓住了他的肩膀,眼睛裏帶着少見的怒火。在認出那個痕跡的時間,他腦海裏轟隆一下,那種感覺就跟被人指着頭開了一槍差不多。呼吸,神色,動作一瞬間全都亂了,連他一向自負的控制力都無法立刻将這些異常壓下來。

直到韓棠被他捏疼,發出吃痛聲,他才像猛然清醒過來,但諸如嫉妒,憤怒之類的火焰仍然在他血管裏灼灼燃燒。

以至于他雖然收住了力氣,但按在韓棠肩膀上的手還在微微發抖。

韓棠盯着他忽然鐵青的臉色,茫然道: “哥,你怎麽了”

陸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聲音像是從牙根裏擠出來的一樣: “沒事,我是怕你剛才酒喝的太急,在裏面暈倒了。”

韓棠聽出來他聲音不對勁,但還要細看,但陸衍臉上只剩下往日裏那副好哥哥的關切之色。

陸衍的手在韓棠柔潤的發絲上一撫,水滴冰涼的觸感讓他的理智回歸了一些,他不動聲色道: “哥哥幫你把頭發吹幹吧,這樣濕淋淋的,當心着涼。”

“我自己來就可以……”

“我幫你。”

陸衍幾乎是半強制地把韓棠拉到沙發邊。環形落地窗的窗簾已經完全拉上了,智能感應燈也自動調整到最宜助眠的亮度。

陸衍一只手撫過他的發頂,目光順着幽深的領口,望向鎖骨下面。吹風機被開到最強一檔,暖風順着發梢緩緩下移,将本就不算服帖的衣服吹的往旁邊一歪,露出修長脖頸之下,大片白皙的皮膚。

韓棠本來眯着眼睛,很舒服的享受着被照顧的感覺,但衣服滑下去時,他幾乎立刻就将領口攏住了。

就是這麽電光火石的一瞬間,陸衍看清了他試圖掩飾的東西——肩膀,胸口,後背至少有十幾處紫紅色的淤痕,不知道得是多激烈的情。事,才能留下這麽多痕跡。

“我自己來吧,也快吹幹了。”韓棠敏銳的覺察出氣氛有點不太對勁,小心翼翼地把吹風機從他手裏接過來。

陸衍靜靜地看着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用什麽表情面對他的: “藥要我幫你換麽”看到韓棠連連搖頭,他淡淡道: “行,你忙完了記得換,我想起來還有一點工作沒弄完,你自己收拾完就先睡吧。”

不等韓棠回答,他就轉身快步走了出去。

韓棠看着他的背影,心髒本能地往下一沉。

陸衍早就過了事事都要親力親為的階段,韓棠想不到有什麽工作需要他熬夜去做。多半是相思病發作,又跑去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對着老情人發呆去了。

即便給了不再提“喜歡”的保證,但韓棠清楚,他能放棄的,不過是陸衍的回應罷了。

韓棠苦笑一聲,捋了捋半幹的頭發,将吹風機放到茶幾上。他實在累得厲害,渾身每一個細胞都叫嚣着喊疼,連回自己床上這幾步路都感覺很漫長,随手拿過沙發上的絨毯蓋在身上,身體也蜷縮下去,不一會兒,就陷入深沉的夢鄉之中。

書房裏一片黑暗。陸衍一動不動地靠在座椅上,像是睡着了。空氣裏飄蕩着一絲若有若無的香氣——是替韓棠吹完頭發後,從他發絲間帶來的。在完全寂靜封閉的環境下,這股氣息變得異常明顯,正無孔不入地刺激着他焦躁敏感的神經。

剛才看到的一幕,烙鐵般印在他腦海中。

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這種情緒。

韓棠兩輩子都漂亮的紮眼,是走到哪裏都招人惦記的類型。但陸衍從沒擔心過他會被別人拐走——他見過韓棠在外人前的樣子,渾身上下冷冰冰的,遇到不認識的,連話也不屑多說一句。

只有到了他面前,才會像處于安全環境的小刺猬,收起尖刺,露出小肚皮,展現出柔和,熱切的一面。

他雖然嘴上不說,但心裏非常享受這種區別對待。

只有在這種時候,他才能将那些血腥的過往,無法跟人說起的秘密,還有藏在心底最深處,愛而不可得的折磨,都抛到腦後,真真切切地體會着活着的感覺。

那是身陷冰封地獄中的人,唯一能感受到的溫暖。

可是現在,有人居然要把這點溫暖給奪走!

無數畫面游走在他腦海裏,韓棠對着一個面目模糊的人微笑的,跟那個人并肩走在一起的,韓棠一定也會擁抱他,甚至還有……還有……

那個畫面像是噴到導火索上的火星子一樣,轟的一聲在他胸口炸開。陸衍忽然站起來,一把将桌上的東西都掀到地上,砸出一連串重重的聲響。這聲音在午夜時分,不可謂不刺耳,但傭人們得了禁令,沒人敢靠近一步。

只有他一個人站在逐漸消逝的回音中,體會着那股黑沉沉的苦澀。

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失态,以前就算面對再大的傷害或是背叛,他也沒有這麽憤怒過。

究竟是在什麽時候!

他下意識拿過手機,試圖尋找韓棠的消息——以往他加班忙到太晚,韓棠總會給他發消息提醒他時間,可是現在,手機屏幕上顯示着淩晨一點,他仍然沒收到哪怕一句話的關心。

劇烈的痛苦燒灼着他每一根血管。陸衍艱難地從地上撿起煙盒,抽出一支煙放在唇邊,深深地吸了一大口,尼古丁稍稍緩解了他痛得快要裂開的腦神經,他在輕一陣緩一陣的痛苦裏,強令自己重新理清頭緒。

其實沒必要這麽生氣。陸衍對自己說。

他已經下定決心,這輩子再也不會跟韓棠在一起,不讓他因為自己遇到不幸。那就不該把他捆在自己身邊,韓棠如果能遇到一個……能好好愛他的人,自己也不是不能放手。

但那個時刻一定不是現在!

即便跟別人上了床,韓棠還是會為了自己的冷淡而難過,他根本沒做好離開自己的準備。他愛的,在意的,始終只有自己。眼下不過是個意外——失意後的放縱或是賭氣罷了。

沒關系,如果這樣能讓他痛快一點,陸衍可以原諒他這一回。

可在韓棠能心平氣和面對他以前,在韓棠能對感情和生活負責以前,他是絕對不會放心讓韓棠跟別人在一起的。

況且沒準他遇到的,是個看他年紀小,靠着花言巧語,誘拐別人家的心肝寶貝上床的人。

這種輕浮的人,怎麽配照顧韓棠一輩子

陸衍的理智慢慢回歸,重新坐到椅子裏,他閉上眼睛,強行讓自己停止想那些令他無比痛苦的畫面。

可一個毒蛇般的聲音在心底嘶嘶回蕩:他跟別人在一起了,他要離開你了。

陸衍翻出抽屜裏一個小藥瓶,胡亂倒出來兩片,仰頭吞了下去。

“那又怎麽樣”在慢慢升起的困意中,他聽見自己冷酷的聲音: “是,他會跟別人在一起,他會離開我。但這個人得我來定,他根本不知道真正的喜歡是什麽樣,我會為他挑出一個最愛他,也是最合适他的人選,在那之前,沒有任何人能把他從我身邊搶走……”

可能是夜裏刮風下雨,不太安靜的緣故,韓棠睡得很不踏實,迷迷糊糊間似乎又回到前一晚。他又有了整個人被迫懸空,胸口被抵在床頭牆壁上的體驗。

與夢境相似的窒息感也越來越強烈,韓棠無意識掙紮着,漸漸的,他感覺自己真的快要喘不過來氣。

就在窒息的前一刻,捂着他嘴巴的手忽然松開了,韓棠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被按在落地窗前,而禁锢着自己的,居然是陸衍!

他的樣子看起來跟昨天沒什麽不同。雙目微暝,神色木然,按着他時的動作,甚至比前一晚還狠還重。

但這一刻的他,身上一點酒味都沒有!

韓棠又驚又怔,剛喊了一聲: “哥……”就又被捂住了嘴。

韓棠一開始迷迷糊糊的,還沒搞明白情況,只是像之前一樣被動的接受。可今晚的陸衍跟之前不同,他對待自己的方式,簡直就像在尋仇。

有好幾次,韓棠感覺自己快要死了。他用盡全力想要掙脫出來,但陸衍不由分說的制住了他。

陸衍分明才是掌控一切的那個,可韓棠感覺他如同處于戒斷反應最崩潰關頭的病人一樣,正不住的,輕輕地顫抖着。

“寶貝。”陸衍把他緊緊抱在懷裏,不間斷地在他耳邊喊: “我愛你,我才是最愛你的那個,沒有人比我更在乎你了……不要跟別人走。”

韓棠感覺滾燙的淚水從後面落下來,順着他的脖頸,朝心口滑去。

他藏在心底的酸楚快要溢出來,他反手咬住自己的手腕,強行将眼淚逼回去。

他清楚,陸衍的脆弱不是因為他。就如昨晚,他對着自己喊了無數聲“寶貝”,但其實沒有一聲是在叫他一樣。

所以陸衍剛把自己撿回來時,會是那副冷着臉不聲不響的模樣。

因為陸衍愛着的,等着的,想要守護的人,根本不是他。

他不過是只能在暗夜裏被當做安撫工具的替代品罷了。

他忍淚忍得快要窒息,在這種風雨瓢潑的夜晚,即便嘶吼出聲音也不會有人聽到。但他仍倔強的守着這道防線,仿佛只要不把脆弱表現出來,他就還沒有輸。

六點零五分,陸衍猛然驚醒。

天光還未完全亮起,但窗簾莫名其妙被打開了。這一覺是久違的香甜,似乎做了許多個甜蜜的好夢,以至于人雖然醒了,還有些魂不守舍的恍惚感,甚至連自己是怎麽回到房間的都想不起來了。

他坐在床上思考了幾分鐘,腦海還是一片空白。不過傭人們沒有命令不會随意靠近書房,他暗忖着,多半還是韓棠把他帶回來的。

陸衍起身下床,落地時猜到一條被揉的亂七八糟的羊絨毯子,上面深深淺淺的,有着被什麽氤濕的痕跡。

用過的東西還放進他房間

陸衍一臉莫名其妙地撿起來,随手丢到旁邊,然後赤着腳走到一牆之隔的卧室門口。

那裏空空如也,床單,被子都非常齊整,找不到半點有人睡過的痕跡。陸衍看了看身上皺巴巴的衣服,估摸着韓棠把自己帶回來之後,又主動睡到他身邊了。可能是怕醒來挨罵,現在偷偷跑了。

陸衍心情很複雜,說不來是高興還是無奈。他想,自己之前的判斷果然沒錯,韓棠再怎麽胡鬧,可歸根到底,最在乎的還是他。

陸衍長長地嘆了口氣,算了,以後把他看緊一點,這次就當小孩子犯了個錯好了。

今天公司沒什麽事,但他還是花了将近一個小時洗漱穿戴,換衣服時,又不自覺挑了韓棠最喜歡的暗灰色系,連手上的腕表,也是他在拍賣會上特意買下的對表中的一支。

照鏡子時,他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片段——黑夜中,有人哭着掙紮求饒的樣子。但這個畫面一閃就消失了,以至于他完全沒法看清那人的模樣。

陸衍搖搖頭,苦笑着說: “幻覺都有了,真是要被這個小祖宗弄瘋了。”

管家聽見聲音,在樓梯邊等他下來: “大少。”

陸衍環顧了一圈,問道: “棠棠呢大清早又跑哪玩去兒了”

管家躬了躬身: “小少爺一早就出門了,說是工作室忙,我叫廚房準備了三明治和咖啡給他帶着,他說晚上就算回來也要晚一點,讓您不用等他吃飯了。”

陸衍調整腕表的手一頓: “他這陣子經常往外跑”

管家回憶道: “這段時間是出去的勤點。”他看陸衍臉色不對,試着打圓場: “小少爺長大了嘛,有點自己的小心思也說不定,他這兩年穩重不少,您不用太擔心,就算玩一玩跑一跑,也不會鬧出什麽亂子。”

陸衍想起昨晚在他脖頸上看到的痕跡,冷笑一聲: “他能懂什麽穩重”随手将那支成交價接近六百萬的古董表丢給管家,轉頭回到書房。

傭人已經把一地狼藉收拾完了,簽字筆和文件規規整整地擺在桌上,被砸壞的擺件也照原樣換了新的。

陸衍盯着韓棠送的那副畫抽起煙,早起時的那點若有若無的愉悅,此刻消失了個幹淨。似乎有一只看不見的手攥着他心髒,擠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水來。

思考片刻,他撥通了萊爾的電話,海風和浪潮聲先一步傳進耳中。陸衍問道: “實驗進展的怎麽樣了”

萊爾誇張的聲音傳過來: “BOSS,我昨天晚上才剛剛登船。”

陸衍壓着火氣道: “動作快點,我不想等太久。”

放下手機後,書房裏已經煙霧缭繞的,他給韓棠打了幾個電話,對方通通沒有接,不知道是在忙着工作,還是忙着……約會。

桌上還有幾個待處理的文件,但這個念頭一升起,陸衍就清楚,自己今天是什麽也幹不成了,沉默片刻,他走出書房,對管家說: “叫人準備車子。”

他得去看看,韓棠到底是跟什麽人在一起!

工作室當然沒這麽忙,但這一夜折騰過後,韓棠是真的有點害怕陸衍。而且剛開始那幾次他還一味在忍,但快到天亮時,他才發現陸衍有點不正常。

陸衍全程沒跟他有過目光交流,即便睜着眼,瞳孔裏也沒有高光。如果說前一晚他是酒後亂性,那麽昨天,他的表現就像在夢游一樣。

“睡眠求偶症。” M從工作桌前轉過來,幾十臺顯示器投下的白慘慘的光落在他身前,讓他從聲音到氣質,都有一種無機質的冷靜感: “病人會在睡着的狀态下,不由自主地與愛人發生關系,這個過程他們沒有知覺,一切動作都是生物本能,醒來後也不會記得自己做了什麽。”

韓棠抱着腿靠在沙發上,半響,不太确定地問: “你是認真的麽不是在安慰我”

“安慰你是想要我抱你一下麽書上說這樣能讓人心情輕松一點。”他思索片刻,忽然問道: “對了,你們這樣是第幾次了”

韓棠下颌線收緊,不情不願道: “……第二次。”

“你是自願的麽” M又語出驚人道,他看韓棠半天不吭聲,還耐心解釋說: “雖然你哥是個病人,但違反你個人意願,以暴力脅迫的手段發生強制性行為,依舊是不合法的,需要我幫你報警麽”

韓棠自動跳過這個問題,只啞聲道: “為什麽他會得這種病”

M搖搖頭: “不知道。這個病的成因還沒有統一的說法,不過大部分專家都認為,這是某種渴望的情緒被壓抑到一定程度之後的産物。睡眠不足,壓力,酗酒,都有可能成為誘發點。”

韓棠想起前一晚陸衍身上的酒氣,還有昨晚他抱着自己時,止不住顫抖的影子。

該感到高興麽

本來他以為,陸衍露出那種無事發生的反應是為了拒絕。

他至今都不願細想這個過程,只要一想到,陸衍恨不能把心嘔出來給別人踩的泣血聲,他就難受的喘不過來氣。

他知道自己比不了陸衍心裏的白月光,但他怎麽也想不透,為什麽之前把自己捧在掌心裏的人,能忽然之間變成這種……強硬到無情的樣子,可以不在乎自己受傷,也不會自己聽見他懷念別人時,有多傷心。

可是……如果這一切不是出于陸衍的本意呢。他只是病了,他根本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麽,如果他想起來,他絕對不是那種反應。

韓棠扯了扯嘴角,感覺一切就像是老天爺故意在整他一樣。讓他先是以為自己得到,然後一而再的失去,又讓他在徹底絕望後,重新看到希望。

可是眼下的希望又是可以抓住的麽

韓棠心裏一陣茫然。良久,他低低地問: “如果治好了病,他能想起來一切麽”

M說: “這個不好說,目前對這種病的治療也沒有特效的手段。如果只是發病初期,讓那個誘發他心理問題的人,多多陪伴,外加心理輔助,或許可以減輕病症。”

韓棠眼神裏有一股森寒的意味,多多陪伴他要知道那個把他哥甩了的混賬王八蛋在哪,這會兒沒準會沖過去把人弄死。

“我哥不會接受心理輔導的,他是個認死理的性子,但凡能聽進去別人的話,這會兒我跟他早就……”

韓棠頓了頓,微微喘息着: “如果不理會,但也不讓他有機會酗酒,會好一點麽”

M謹慎地說: “如果能穩住,應該沒問題,但能把自己忍出毛病來的人,除非欲求得到徹底的滿足,不然可能還是會朝越來越嚴重的方向發展。而且中期開始,光是心理輔助已經不夠了,他還需要藥物治療。”

“那……後期會怎麽樣”

“如果情況變得更嚴重,病人會神智和行為能力也會受到影響,他們沒辦法分辯夢境和現實,到時候……” M少見的猶豫了一下,沒有把結論說出來,但韓棠已經能猜到了。

陸氏的當家人如果失去自主意識,他手底下那些虎視眈眈的人一定會想方設法取代他的位置。就像是被族群驅逐的獅王,即便這個病不會要了他的命,但最終的結果仍舊只有死亡一條路。

M總結道: “總之我建議盡快聯系醫生制定治療方案。”

韓棠一動不動地僵坐在沙發上,看似平靜的眼睛裏寫滿了煎熬。

如果想讓陸衍好起來,就得想方設法把那個甩了他哥的人找回來,可他哥見不到人都能在意成這樣,等那個人真的回來,自己還有立足之地麽

如果置之不理……

韓棠閉上眼睛,想象着沒有陸衍的世界,因為被決絕而受傷的心房一瞬間收緊又被撕開,血流汩汩湧動,似乎永遠不會停歇。

他強行讓自己停下這種胡思亂想,但更多的往事一個接一個從腦海中浮現出來。

在陸衍身邊的頭兩年,許是久寒乍暖,他經常生病,大多都在深夜。那時陸衍也在穩固地位的最關鍵時刻,忙起來時連着兩三天不睡覺都是常事。但他沒有一次,因為自己攪了他難得的休息時間而生氣。

陸衍永遠都會在他需要陪伴的時候,守在自己身邊。

如果可以,他也願意像當初一樣陪伴陸衍,就算只能做一個見不得光的替代品也可以,但他心裏明白,陸衍現在需要的不是他,他再怎麽不甘心也沒用。

韓棠點了根煙,只抽了一口,就夾在手指間,出神地看着在白霧中明明昧昧的煙頭發呆。他神情還是平靜的,但整個人莫名透着一絲淡淡的厭世感。

像是跟命運苦苦搏鬥了許久的人,忽然喪失争勝的理由一樣。

——好在這種感覺只是一晃而過。

韓棠擡起頭,像是下定某種決心一樣: “我會跟我哥談,我會勸他……把那個人找回來。如果他不肯,那就你來找。天涯海角也要把人給我揪出來,他把我哥哥害成這樣,休想輕輕松松過自在日子。”

說完這一切,他像如釋重負般靠在沙發上。

M看着他明顯松弛下來的狀态,疑惑道: “我以為你會恨你哥呢,書上說,被喜歡的人利用,多半會由愛轉恨,他這樣對你,算是在利用你吧”

韓棠一只手擋在眼睛上,揚起的脖頸劃出一道優美修長的弧度。

他想起第一次的那個晚上,在他以為回應到來的時刻,陸衍吻着他,抱着他,把他送上天堂又拉下地獄時,那一刻他是恨的。

但在他想要放棄時,更多的東西從心裏湧上來。

在瀕死之際陸衍懷裏的溫度,在他生病時,會用那種關心目光看着他的人,無底線的包容和溺愛,即便知道是試探,也會毫不猶豫踩下自己布置好的陷阱的身影……

陸衍只做了一件讓他可以産生恨意的事,但給了他無數個去愛的理由。

“無所謂了。”韓棠淡淡道: “等找到那個人,我會跟他公平競争,我要讓我哥知道,誰才是最愛他的那個。”

就在說話的當口,調成靜音的手機屏幕再一次亮起,這次韓棠沒有猶豫,擡手接了起來。

果然是陸衍打來的。

“你在哪裏”

韓棠看看手表,已經十一點多了: “我在工作室,剛忙完,正準備去吃飯。”

電話那端傳來很輕的笑聲: “那正好,我就在你工作室附近,待會兒我去接你,我們一起去吃飯。”

韓棠猶豫了一下: “……好。”

他挂了電話,對M道: “我哥叫我陪他吃飯,我先走了,拜托你的事麻煩盡快。”

因為清理不夠及時,他來這裏沒多久就發起低燒,此時怕被陸衍看出來,就從醫藥箱裏找出兩片特效退燒藥吞了下去。M一臉欲言又止。

韓棠一口喝完杯子裏的水,皺着眉看他: “有話就說。”

M趕緊開口,像是怕晚一點他就就走了: “雖然你不想報警,但考慮到這種情況以後只多不少,為了你的身體,我還是要問一下,你知道斯德哥爾摩綜合征麽”

韓棠: “……”

這一次他連眼神都沒給,直接出了地下室。他今天過來,的确是打算把手上堆積的單子趕一趕,所以進門就把工作電腦打開了。

此時一早剛查閱過的工作郵箱裏,多了封郵件。

他一向不怎麽看陌生人消息,但這個郵件的主人跟他還算熟。想着陸衍過來還要些時間,他就點開來看了看。

裏面附着一張委托單,委托人用一種并不熟絡的語氣詢問他,能否請他制作一瓶具有致幻效果的新型香水。

除了報酬之外,委托單上還許諾了一份額外的小禮物——陸氏絕密信息庫的限時使用權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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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衍:失戀是不可能失戀的,只要我不說,沒人知道我被綠了,日子還能繼續,等我找到那個jian夫再收拾

韓棠:退縮是不可能退縮的,只要我不說,我哥就不會知道他有病,日子先茍着,等情敵來了再跟他battle

這種病是我胡謅的,大家看看就好,不要較真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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