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第29章
第 29 章
看見那個準備對接的負責人,面對他們時一臉鎮定的樣子,陸衍就感覺不對。他的人忙了一整晚,果然沒找到半點有用的東西。
跟陸崇胥這樣的人打交道,吃虧失利其實是很平常的事,但潛意識裏的不安,還是陰雲般懸在頭頂,讓他從心底裏生出一股寒意。
車隊兩邊就是海岸線,無邊的海面上蕩漾着斑駁的陰影,一點點吞噬着月光。
陸衍一路上沒說話,眼看要上通往市區的高架了,坐在前面的保镖回頭請示道: “陸總,我們是去醫院還是回您家”
陸衍翻出手機看了一眼,已經快到午夜了,韓棠居然一條消息都沒發給他,他對着鎖屏照片發了會兒呆,才問道; “棠棠睡下了”
“是,醫院那邊的兄弟說,小少爺回去之後一直在休息,可能是累了。”
陸衍皺皺眉: “一直就沒出病房門”
“沒有。”
“晚飯吃了麽”
“……也沒有,我們敲了門,但是敲不開。”
陸衍思索片刻,忽然想到什麽似的,聲音陡然擡高: “叫他們進去看看,快點!”
他的神情異常嚴肅,保镖一個激靈,随即道: “是。”
電話很快接通,前排保镖只說了幾句,手機就被陸衍奪過來。
—— “陸總,病房門從裏面鎖上了,您看是不是……”
“踹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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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砰!砰!砰!
開了免提的手機裏,清清楚楚傳來這一連串的動靜,聲音在沉默的車廂裏異常刺耳。雖然只有短短幾秒,但沉重感萦繞在每個人周圍,時間似乎被無限拖長。
陸衍抱臂坐在車裏,昏暗的光影中,能看見他抿成一線的嘴角,還有冷峻深刻的側面線條。
終于!
“砰”的一聲巨響過後,陸衍睜開眼睛。
手機那頭久久沒有聲音,令人窒息的心悸在沉默中不斷發酵。
“說話。”因為緊緊咬着後槽牙,他的聲音聽起來低沉得厲害。
“……陸總。”那邊艱難道: “小少爺在房裏,但他看起來……像是剛從外面回來的樣子。”
陸衍壓着火沖回醫院。
位于頂樓的豪華病房前站滿了人,似乎是韓棠發了火,保镖們都被趕了出來,七八個人擠在門口,就靠虛掩着的門露出來的那一點點空隙,盯着裏面的一舉一動。
陸衍朝裏面掃了一眼,看見滿地的狼藉,他一颔首: “怎麽回事”
保镖低聲道: “從浴室翻到樓下跑出去的,不許人問,提起來就發火,抱歉陸總,是我們……”
陸衍做了手勢,止住他後面的話,他深深吸了口氣,強自将快要沸騰起來的怒意按下。
可等他走進病房,看見坐在沙發上的韓棠時,壓了一路的火還是蹭的蹿上來。
韓棠閉着眼睛,翹着腿坐在沙發上。他面前的茶幾上丢了七八個煙頭,他指縫間還夾着一根。明明聽見陸衍走進來,卻不說話也不起身,還挑釁般地又吸了一口。
陸衍被他氣得太陽穴一陣脹痛,擡腿就把他面前的茶幾踹翻了。
“你去哪了!”
韓棠睜開眼睛,他又抽了口煙,才慢慢開口:”屋裏悶,出去散散心。”
“鬼話連篇!散什麽心需要翻牆出去,幾十米高你也不怕摔着!說!找誰去了”他拳頭攥的緊緊的,像是在克制着什麽。
一路上他都在想韓棠不辭辛苦跑出去的理由,最後忍不住想到跟韓棠上床的那個……奸夫身上。
他一點沒發現自己已經代入類似男朋友的角色,無盡的妒火像是硫酸一樣,一刻不停地腐蝕着他心髒最柔軟的地方,他用僅存的毅力将自己牢牢釘在原地,因為怕一旦靠近,就會忍不住上去把人剝光了,然後按在最亮的燈下,去找他身上可能多出來的……新的痕跡。
陸衍能感覺自己的情緒正處在一個很危險的關口,腦海中所有神經都在脹痛,再多一點刺激,或許就會忍不住爆發出來。
韓棠撩起眼皮看了看他,這是陸衍進門以來,他望過來的第一眼。只是一個照面,陸衍就知道他猜對了,韓棠的确是出去見了別人。
“把煙滅了!”陸衍的聲音像從牙根裏嚼碎了砸出來的一樣。
韓棠倒是沒耽誤,擡頭把煙頭在指腹裏撚碎了: “行了麽”
陸衍耳朵裏轟隆一聲,本就搖搖欲墜的理智徹底崩塌,他一個箭步上前把人揪起來,掰開他的手查看時,這才發現除了燙傷,他掌心裏還有一些細碎的,被玻璃劃破的傷。
他們離得很近,身體幾乎貼在一起。韓棠能感覺到他滾燙的鼻息,還有憤怒到了極點時,額頭邊暴起的青筋。
“你發什麽瘋故意惹我心疼是吧”陸衍攥着他兩只手,厲聲道: “別以為這樣今天的事我就會不問了,你到底去找誰了!”
這話出口前,陸衍是存了威脅意思的。他很少用這種嚴厲的語氣跟韓棠說話,每一次都代表了即将到來的冷戰——韓棠受不了這個。
但今晚有點不一樣,韓棠看上去還是很冷靜,面對他的暴怒,連眼神都沒變一下: “誰也沒找,我只是出去散散心。”
窗戶外轟隆隆的,電光閃了又閃,大雨遲遲沒有落下來。
陸衍在他身上嗅到了好幾種煙混合的味道,酒吧球場或是那種供小情侶偷歡的汽車旅館
他眼皮狠狠跳了一下,酸脹感在血管裏鼓脹,憤怒到了極點,他反而慢慢松開了手。
韓棠一眼也沒多看他,一邊脫衣服,一邊往浴室裏走。就在他要關門的時候,陸衍忽然一把按住門,剛在放手的一瞬間,他才感覺事情不太對,韓棠看起來不像是跟情夫密會完的樣子,反而有種說不出的……喪氣感。
“等一下,你怎麽了”
你怎麽了。
就是這寥寥幾個字,讓他看似堅冰一樣的神情,發生了一絲極細微的變化。韓棠按在門上的手指蜷縮起來的,頓了一頓才說: “……我能怎麽累了,要洗澡了。”
“等一下洗,你先出來,我們聊聊。”陸衍喘了口粗氣,試着讓自己聲音和緩一點,但在他态度軟化之後,韓棠卻發了犟,硬是抵住門不肯跟他出去。
陸衍不知道韓棠為什麽忽然這麽抗拒他,門把手都被擰變了形也沒不肯松開。
他也只能咬緊牙關不敢松手,因為怕韓棠收不住勁摔出去: “棠棠,有什麽事不能好好說,躲着我就行了你再這樣信不信我把你關起來……”
韓棠冷不丁松開手,一拳朝他臉上砸過去。
陸衍偏偏頭躲過,順着向後摔倒的慣性,結結實實把人抱住了。倒地時他後腦勺磕到了地板,發出了“咚”的一聲巨響。
剎那間他眼前一陣發黑,無數金星在眼面前舞動,連耳膜也像被剛才的撞擊影響到,發出一連串嗡嗡的聲音。短暫的麻木過後,難以忍耐的尖銳痛感一瞬間湧上來。
即便是這樣,他抱着人的動作也沒有半點松懈,因為韓棠就跟瘋了一樣,正拼了命在他懷裏掙紮。
陸衍像是絕境中的困獸般死死摟住他,有個聲音在心底說:不能放開,放開我們就都完了。
“別動棠棠。”陸衍用僅有的一點餘力開口道: “我看不見了。”
懷裏的掙紮猛然停了。韓棠片刻後才發應過來,他擡手在陸衍眼前晃了晃,陸衍維持着看向他的動作,但瞳孔一點收縮反映都沒有。
“哥。”韓棠終于慌了: “我,我去叫醫生,你快放開,我得去叫醫生過來。”
“等會再叫。”陸衍估摸着這是剛才的磕碰引起的,腦損傷最正确的做法當然是馬上就醫,但他現在有比這個,甚至比他自己的命還重要是的要解決。
“棠棠。”陸衍摸索着撫摸他的頭發,将他輕輕按回自己肩膀上,他的聲音不是太連貫,聽上去明顯是在強撐着精神: “跟哥哥說,發生什麽事了”
韓棠眼睛一下子就紅了。
回來的路上,他想了很多。
他知道在陸崇胥那樣的人手底下讨生活,多少要做點違心事兒,也清楚人被殺了,怪不到刀身上。陸衍是沒的選,只能去做那把刀,說穿了他的境遇,和躺在研究所等着被擺弄的自己沒什麽兩樣。
至于被當成“替代品”,也是一早就知道,但感情的事沒有道理可言。
選了就得認。他不後悔喜歡陸衍,也不打算放手,所以在這種事裏掙紮純屬是他自找的。
但想的再清楚,韓棠還是感覺到了受傷。 “幫兇”之類的字眼無法抑制的在他腦海中晃動。煎熬感和痛苦持續不斷地折磨着他,導致他沒辦法像平常一樣面對陸衍,甚至故意把挑釁擺在明面上,他知道這樣會讓陸衍不痛快,他就想讓他和自己一樣痛苦。
“棠棠,告訴我發生什麽事了”陸衍摸着他的臉,用鼻尖去蹭他。
除了那兩個荒唐的夜晚,他從沒在陸衍面前哭過。
從前故意的示弱是一回事,但不代表他願意真的把自己的脆弱的一面交出來。他和陸衍之間就像一場博弈,他已經把所有的底牌都亮了出去,這是他僅剩的一張了。
韓棠飛快地揉了揉發脹的眼角,揉幹即将溢出來的淚水: “什麽事都沒有,是我在醫院太無聊,我怕你的人不讓我出去,才自作主張偷偷溜走。”他着急的嗓子都啞了,但陸衍抱得緊,韓棠不敢亂動,只能趴在他身上,焦急道: “哥,你先放手,磕到後腦勺不是小事,我保證我叫了醫生馬上就回來。”
陸衍握着他的手按在胸口,他腦神經刺痛得厲害,但感覺到懷裏溫熱的體溫,焦躁了一整晚的心卻慢慢平靜下來: “今天不說清楚,我不會放手,就這麽耗着吧。”
韓棠又急又氣,扭頭就要沖門外喊。陸衍就像知道他要做什麽似的,按着他的後腦勺就親上去,韓棠所有的話都被這個炙熱的吻吞了進去。
其實一開始不能叫吻,更像是一種搏鬥。
陸衍含住他的嘴唇,纏着他的舌頭,用不由分說的強勢掌控着一切。
這是他們第一次在清醒狀态下做這種事,不同于以往那種逗弄般落在耳邊,額頭的觸碰,也不是被韓棠藏在心裏的那兩個晚上,所經歷的只知道索取占有的親熱。
陸衍掌控他,也安撫他。韓棠能感受到專橫過後的溫柔,似乎有源源不斷的愛意順着他掌心下的心跳傳過來。
分開後,韓棠也沒能再叫人,因為每當他有這個意圖,陸衍就會重新親過來。陸衍太知道怎麽拿捏他了,幾次三番之後,韓棠被親的嘴唇通紅,身體發軟,整個人徹底蔫了。
他感覺自己像是鑽進了獵人的網裏,越掙紮就會被纏得越緊,只有乖乖等着不動彈一條路可以走。
陸衍似乎感覺到他的沮喪,道歉般親着他的臉頰: “棠棠,發生什麽事了”
韓棠眼睛脹痛的厲害,好容易把氣喘勻了才開口: “什麽都沒有,我就是不高興你總惦記別人,我想讓你擔心我,行了吧”說到最後他尾音有點發顫,他知道自己肯定哭了,反正陸衍看不見,他也懶得去擦: “以前也沒見你管這麽多,現在非要追問什麽!你就……非得這麽逼我麽”
陸衍被他的控訴弄得心口發緊,半響,他輕輕道: “是,以前是我不應該,我後悔了。”
韓棠怔怔地望着他,不太确定他的後悔是指什麽。
陸衍眼前一片黑暗,但他感覺自己沒有一刻像現在這麽清醒。
他本以為這輩子可以忍耐,可以默默守護,可以只像兄長照顧弟弟一樣照顧韓棠,只要不再經歷上輩子的痛苦,他什麽都可以忍。
可現在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放不下。
他捧着韓棠的臉,又要吻上去,想要用這種最直接的方式告訴他。
但韓棠躲開了。
“你不是要去找那個人麽”他強忍着情緒的聲音帶着顫抖。
陸衍說不出話。他不知道怎麽跟韓棠解釋這件事,一時間似乎也沒辦法解釋。
淚水不斷湧上來,暈的他視線一片模糊,韓棠帶着一點鼻音問: “你在乎我麽”
陸衍下颌線收緊,他隐約感覺韓棠接下來要說什麽。難言的緊張和期待充盈着在心裏,片刻後,他點了點頭。
他動作很輕,看起來像承認這件事讓他覺得艱難。
韓棠咬着牙繼續往下說: “如果我要你忘記那個人,和我在一起,只和我在一起,你願意麽”
陸衍的表情有點凝重,他在思考要怎麽說才能打消韓棠一切的顧慮,但沉默持續到一定的時間,就有了另一種意味。
韓棠受不了這種無聲地折磨,就算再怎麽喜歡,再怎麽願意包容,他也不想總陷在心上人拒絕的痛苦裏,他又是委屈又覺得屈辱,恨不能立刻走得遠遠的: “……你做不到就別再來管我的事!”
這句話喊出來以後,他情緒徹底失控,連一丁點碰觸都不願意有,用力甩開陸衍的手,想從他身上爬起來。陸衍一語不發地拉住了他,沒有焦距的眼睛裏,有着比往日更灼熱的東西。
他什麽也顧不上了,只靠着本能說道: “我可以,你也可以麽”
韓棠: “什麽”
陸衍聲音很低,仔細聽時,才能察覺出裏面帶着一股狠勁: “不再想着離開,也不會和別人有瓜葛,你能做到麽”
韓棠沒有想到他會這麽說,一時間不知道該高興還是還是該承諾。其實他根本沒有停頓太久,感覺上只是眨了下眼的功夫,陸衍就等不了。
他盯着韓棠,摩挲着撫上他的嘴唇,一字一句地說: “做不到也不行,你先提出來的,不能反悔了。”
像是怕聽到一丁點抗拒的聲音,陸衍抓着他的衣領又一次吻住了他。
“等……等一下。”韓棠抵着他的肩膀,在被親的快要窒息的空檔裏,斷斷續續道: “現在還不行,得先看醫生,哥!哥!”
如果不是被忽然到來的暈眩打斷,韓棠懷疑他肯定要做到最後一步。
後半夜變得很忙碌,醫生護士都匆忙趕過來,一大堆保镖圍在兩邊,緊急送陸衍過去做檢查。韓棠也被迫跟了過去,兩個外科醫生親自給他手上受傷的地方做清理包紮。
視力障礙讓陸衍變得更加強勢,韓棠身上的衣服被他扯得七零八落,卻連回去換一下都不被允許,只能披着他的大衣,坐在距離他不遠的地方。
但陸衍緊張他緊張的有點過頭,意識已經昏昏沉沉了,居然還咬着牙盯着韓棠的方向不放。被藏進心底的獨占欲,在他意志力最薄弱的時候占據了上峰。
饒是韓棠再喜歡他,也被這種過分強烈的執念弄的心裏發毛。況且總這樣僵持着也不是辦法,他悄悄做了個手勢,讓人給他的輸液瓶裏加了點鎮定成分的藥物,差不多到了天亮,陸衍才徹底睡着。
韓棠閉上眼睛,靠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渾身一陣冷一陣熱,不知道是不是在發燒。他回想着昨晚的事,總覺得像一場荒誕的夢。
那些吻,那句保證,真的是對他說的麽
還是說,那不過是陸衍急怒之下,誘發了睡眠求偶症的緣故
這個念頭讓他一陣心悸,病房裏太安靜,他甚至能聽見心髒在胸膛快速撞擊的聲音。他忽然不确定昨晚陸衍跟他說那些話時的樣子,算不算清醒的狀态。
韓棠睜開眼,重新望向床上,但陸衍已經睡熟了,不可能再給他半點确認的機會。他腦子一團亂,又盼着陸衍趕快睡醒,又有點怕他醒來。
下午檢查報告出來。陸衍身體狀況還好,視力問題是輕微的腦震蕩帶來的大腦血液障礙引起的,藥物治療加上合理的休息,差不多一兩周就會慢慢恢複。
醫生看着韓棠布滿血絲的眼睛,有點不忍心地勸道: “陸總應該還有一段時間才會醒,您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
因為疲倦,韓棠臉色異常蒼白,但仍固執地坐在那裏。差不多到了晚上,他實在撐不住了,就蜷靠在椅子上小憩一會兒。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感覺有一道目光居高臨下的凝視着他。他一驚睜眼,赫然看見陸衍的身影。
——他不知道什麽時候醒過來了,正一語不發地看着自己。
陸衍深邃英俊的臉上沒有任何情緒,眼神也很平靜,這份平靜讓他看上去有點不近人情的冷漠。韓棠心髒不斷下沉,先前的不确定感愈發深重。
他嘴唇動了動,一整天滴水未進,嗓音幹啞的厲害,半響才艱難地發出一點音節: “哥……”
陸衍沒有高光的瞳孔一瞬間亮了起來,他摸索着按着韓棠的肩膀,韓棠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抱住了。
陸衍親着他的眼睛,臉頰,最後是嘴角。他們交換了一個彼此都有些急促的吻。韓棠全程睜着眼睛,分開時還定定地看着他。
陸衍臉上有着跟他一樣的不安定感,他摸着韓棠的臉頰,半響才松了口氣: “……夢見你走了。”
韓棠聲音輕輕的,像是怕驚着他似的: “哥,你知道我是誰麽”
陸衍一動不動地看着他,忽然将他拉起來,按在床上。韓棠感覺他手都伸進來了,頓時有點着急: “哥!”
陸衍像是不太滿意他的不配合,抓着他的手,按到頭頂: “別動。”他沉着臉說: “昨天答應好的,現在想反悔麽”
韓棠眼眶一陣發熱,終于徹底放下心,閉上眼睛,抱住了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