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第36章

第 36 章

十幾個荷槍實彈的保镖護送陸衍進了格鬥場,通往二樓的通道黑洞洞的,保镖低聲道: “陸總,可能有危險,我們先上去看看。”

陸衍臉色陰沉得厲害,飽含戾氣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上面: “不用。”

一路暢行無阻,裏頭空蕩蕩的,拳手和保镖都消失了,只剩下空氣裏凝滞不散的腥風。

陸衍站在頂層最後一間房間門口,手心裏都是冷汗,難以抑制的焦躁和恨意順着血液流遍全身。

雖然不知道那個人到底是誰,但一定跟陸崇胥脫不了關系。他會對韓棠說什麽會不會告訴他自己從前的事,告訴他一直裝的穩重正直的哥哥是助纣為虐的幫兇是骨子裏冷漠自私的惡徒

陸衍沒辦法細想韓棠知道這些之後的反應,上輩子韓棠為了躲開他,義無反顧跳進深海的畫面在腦海裏晃過,焦躁憤怒瞬間化作恐懼……

冷靜。陸衍深深吸了口氣。就算他知道也沒關系,這輩子他不會再讓那種事發生,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他就把韓棠關起來,不讓他再有機會逃走就可以了。

陸衍食指扣上扳機,擡腳踹開了門。

燈光大亮,幾乎刺了過來,陸衍原本表情沒有絲毫改變,可看清房間裏的狀況後,太陽穴狠狠跳了一下。

“棠棠!”

韓棠被人堵住了嘴,綁着手腳塞進一張扶手椅裏,他看見陸衍,眼睛亮了一下,很快又暗下去,只輕輕搖了搖頭,示意他別過來。

他腿上擺着個方方正正的炸彈盒,一堆亂七八糟的線像密網一般纏在他身上。跟在陸衍後面的人看清了上面的計時器,倒抽一口冷氣,齊齊止住步伐。

一時間空曠的房間裏只能聽見“滴滴”的倒計時聲。

距離爆,炸只剩三分鐘。

“陸總……”手下大概還想提醒一句什麽,但才一開口,陸衍就閃電般沖了過去。他臉上那種夾雜着仇恨的陰鸷氣息已經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掩飾不住的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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擡手撕開韓棠嘴上的膠帶,陸衍胡亂的在他身上揉捏檢查着,沒找到什麽外傷,才捧着他的臉狠狠親了一口,聲音帶着一點顫抖: “沒事了棠棠,哥哥來了。”

跟他相比,韓棠的樣子平靜的有點異常,他甚至連一句解釋都沒有,只偏偏頭,指了個方向道: “陸崇胥從那裏跑了。”

“誰”

“陸崇胥。”韓棠聲音沒有任何起伏變化,像是已經認命等死: “他做了腦移植手術,改變了自己的樣子,他剛離開沒多久,你現在去追還來得及。”

陸衍一頓,避開韓棠的視線,只反手從靴子邊抽出一把軍刀,撬開炸彈盒: “先不管他,你別亂動也別害怕,哥哥馬上就把這個東西拆下來。”

陸衍手下其他人這會兒也反應過來了,有個經驗豐富的蹲在旁邊看了看,臉色頓時就不太好了: “這好像是還沒投入市場的新貨,狀态很不穩定,拆卸過程中稍微不小心可能就會破壞電板電路引發爆,炸,陸總,時間太緊我們來不及的,不如還是……”

“閉嘴!”陸衍怒喝道,他額邊青筋暴起,短短幾秒鐘,額頭上已經沁滿冷汗,明明已經緊張打了極點,但拆彈的手還是很穩。

眼見時間一點點過去,跟在他旁邊的手下肉眼可見的慌亂,有人還試圖拉他: “只剩一分多鐘了,再不走就真來不及了!”

“別它媽亂動!”

陸衍這一句幾乎叫破了音,他肌肉緊繃到了發僵的地步,被扯住來不及撤手,不小心劃斷了一根引線。所有人心神一顫,霎時間連呼吸都停滞了,過了好幾秒, “滴滴”聲依舊未停,才有人發出一聲劫後餘生的長嘆。

陸衍放下軍刀,反手就是一拳,把剛才拉他的人打得摔出幾米遠: “滾,都給我滾出去!”

所有人都被趕了出去,陸衍關門時那一聲巨響,震得韓棠身上的炸彈盒都微乎其微的跳了一下,陸衍深深地吸了口氣,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摸摸韓棠的頭發,明明已經煩躁到了極點,還擠出一點安慰: “別聽他們胡說,不會有事的。”

他故意說得很輕松,但微微顫抖的瞳孔和過分冰涼的手卻是瞞不住人的。

韓棠有些晃神,他不是第一次看見陸衍這麽緊張,印象裏,這張在外人面前不茍言笑的臉,經常因為自己的事動容,任誰看了都覺得他對自己不一般。

韓棠這樣想着,忍不住笑了出來。

這場情況下,他的笑容實在是有點詭異了,陸衍看看他,心裏那種不詳的預感更加強烈: “怎麽了”

韓棠長而密的睫毛微微垂着,看不出什麽異樣: “沒什麽,只是覺得你好像真的很在乎我。”

眼下不是閑聊的時候,陸衍胡亂點了下頭,又專注地對付起那團密網似的線路。

韓棠看着他的發頂,想起那晚在醫院裏,自己曾問過的話。

“你在乎我麽”

那時候陸衍也像現在這樣,在自己近乎逼迫的追問下,才不情不願給了答複。

韓棠眼眶有點發脹,微微低下頭,擋住了眼底晃動的微光,他聲音更輕地問: “那我要是死了,你會難過麽”

陸衍擡起頭,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他嘴唇動了動,是個要罵人的意思,話到嘴邊又生生擰了過來: “棠棠,我現在沒心情跟你開玩笑。”

韓棠說: “我沒開玩笑。還剩四十秒,你覺得來得及麽”

陸衍下颌崩得很緊,像是在咬牙: “我讓你別說了!”

韓棠默了默,他的臉龐在燈光下顯出一種奇異的灰敗色: “你走吧。”

“還有四十秒,你現在離開還來得及,不然這東西一引爆,就只能跟我一起死了。”

電板上的線路錯綜複雜,別說四十秒,就是四十分鐘都未必能理明白,結局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

陸衍呼吸更沉,雖然沒開口,但明顯能感覺到那種焦灼的情緒到達了極點。

韓棠忽然覺得很累,一切喬作似乎都失去了意義,他甚至懶得再去維持往日乖巧體貼的假象,而是任由下面陰暗刻薄的真面孔浮現出來: “何必呢,出了這個門,你大可以再找個相似的人,留在這裏跟我一起等死就什麽都沒了,你甘心麽”

陸衍擡起頭,眼底滿是紅血絲,他食指蹭到了軍刀邊緣,刀鋒磨出一團血色,他根本感覺不到疼似的,反而握的更緊: “你說的這叫什麽混賬話,非得把我氣死你才滿意是吧”

陸衍呼吸時胸口帶着輕微的顫意,顯然已經在爆發邊緣。韓棠沒見過陸衍這麽生氣,一怔啞了聲,等反應過來,時間又過去了好幾秒。

“那你走啊,”韓棠語氣急促了一點,說不上來是故意激他還是發洩情緒: “反正我就要死了,以後也不會惹你生氣,你沒必要跟死人過不去。”

陸衍徹底被激怒了,揪着韓棠的頭發令他仰起頭: “你現在知道我會生氣了你背着我跑來跟陸崇胥見面時就沒想過這些”

韓棠被迫跟他對視,他一看到陸衍的眼睛,心口就像被什麽刺了一下似的,嘴唇才動了動,聲音輕的連自己都聽不清: “你會後悔的。”

陸衍像是被氣笑了,眼神陰沉沉的,聲音簡直是從牙根裏擠出來的: “我現在就很後悔,早知道就該把你綁在家裏!不是要死麽好啊,一起死好了!”

倒計時還在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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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衍的手下在外面瘋狂拍門: “陸總,真來不及了,求求您趕緊出來!”

陸衍沖外頭吼了一聲: “我他媽讓你們滾!”

他反手把軍刀掼在地上,捏着韓棠的下巴狠狠親下去。那其實不能算吻,更像是一種氣急敗壞的懲罰,粗暴,蠻橫,帶着一種不容拒絕的強勢意味。

可能是被咬破了舌尖,在糾纏中,韓棠嘗到了一絲血腥氣,深入骨髓的愛意和執念又一次占了上風,他咬住下唇,感覺眼眶裏的熱意快要藏掖不住。

滴滴聲變得急促,只剩下最後幾秒。

陸衍忽然松開手,把他囫囵抱在懷裏,力度之大,是恨不能把人揣到懷裏保護起來的程度,韓棠只覺得有什麽情緒在胸口鼓噪着,幾乎要破湧而出。

他只退縮了一步,那些不甘和怨恨便被這種情緒沖淡。

陸衍像是在耳邊說了一句“抱歉“。

韓棠閉上眼睛,淚水順着眼角落下。

他在心裏說。算了,我原諒你了。

倒計時戛然而止。

外面的催促聲随之一頓,一時間只能聽見通風口呼呼的風吼,但預想之中的爆炸始終沒有到來。過了好一會兒,不知道是誰回過神了,砰砰把門拍的震響: “陸總,您開開門,您那邊什麽情況”

陸衍吼了一聲: “去樓梯口等!”

他慢慢松開了懷抱,之前抱得太緊,背肌有些發僵,他看了看那個已經停止的電子屏幕,遲疑片刻,從地上撿起軍刀,攏住那些亂七八糟的線路,一刀下去,齊齊切開來。

意料之中的平靜。

陸衍看着韓棠過分平靜的面龐,嗓子裏像是被什麽堵着,陣陣發緊,他把切斷的線路丢到韓棠面前: “你早知道了”

韓棠沒有說話。

陸衍臉色看起來異常可怕: “為什麽”

韓棠手指在背後動了動,片刻後,好整以暇地從被縛的狀态裏掙脫出來,他站起身,揉了揉手腕——血液不循環的症狀似乎更嚴重了,就這麽短短幾分鐘,他就已經感覺指尖發麻。

他擡起頭,黑沉沉的眼睛裏找不到任何局促的情緒: “什麽為什麽”

陸衍幾乎被氣笑了,他指着韓棠後面的安全通道: “你在替那個人打掩護

韓棠平淡道: “不是為了他。”

“那是為了誰!”

韓棠說: “這個你沒必要知道。”

兩個人對峙般望着彼此,氣氛比剛才生死一線時還要讓人壓抑。陸衍看着眼前人平靜到幾近冷漠的臉,感覺自己快要認不出他了,上輩子他決絕放手的畫面默片般在腦海中晃過。

一時間陸衍又有點想笑,何止現在,從上輩子到這輩子,自己壓根就沒了解過他。

韓棠忽然說: “定位耳釘我放在家裏,你是怎麽知道我在這裏的”

陸衍看着他審視一般的态度,幾乎要控制不住爆發了: “你是在質問我這段時間你有多不對勁你不清楚我不該防着你”

韓棠回想起陸崇胥的話,有點想笑,但轉而又化作深深的疲憊。

沒等他說話,陸衍劈頭又問: “上次你偷偷從醫院離開就是去見那個人”

“他說有些事情要告訴我,我本來不想聽,但他又說跟你有關,我就來了。”

陸衍極力克制着潛意識裏的慌亂感,但微微顫抖的指尖和脹痛的太陽穴還是暴露了他此刻真實的心情。

“……他跟你說什麽了”

其實周遭算不上安靜,兩個擔心裏頭情形的手下還沒走,正焦急在外面踱步。但問出口的瞬間,陸衍渾身血管鼓脹到了極點,竟有了一瞬間不真切的恍惚感。

“他說,我們一早就認識了。”韓棠淡淡道,看起來也不像是很反感: “早知道我就不用裝的這麽累了。”

陸衍當然清楚他說的“認識”指的是什麽,當初聽着韓棠編造的那段“身世”時,他還暗自感到慶幸。

自己和陸崇胥的關系,還有韓棠那段悲慘回憶裏,自己也算施與者之一,這些真相都是陸衍無論如何也不願意讓他知道的。

陸衍不知道應該怎麽解釋,要怎麽告訴他,所謂的救命恩人,所謂的兄長,甚至于口口聲聲說着喜歡的愛人,其實是個徹頭徹尾的懦夫。

甚至這一刻,他還抱有一絲幻想,企圖靠蒙騙将這件事掩蓋過去。

但其實是掩蓋不住的,他清楚陸崇胥的個性,一旦做事,勢必做絕。

想到這裏,陸衍感覺全身血液倒湧,鼓點般一下下敲擊在耳膜上,他的聲音聽起來很鎮定,但那些慌亂卻像有了實體一般,沉甸甸墜在胸口: “你相信他他騙你的!那些事……”

陸衍頓了頓,不知道該怎麽往下說,他往前走了一步,想把韓棠拉過來,但他剛有動作,韓棠就退開了,陸衍難以置信地看着他。

這是第一次,韓棠對他展現出抗拒。陸衍本就焦躁的情緒像是來到了一個臨界點,所有的事情全湧上來,電流般刺痛着他每一根神經。

韓棠看着他說: “我可以不管他說了什麽,但你要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陸衍立刻說: “你說!”

韓棠定定地看着他: “你讓萊爾做什麽去了”

陸衍壓根沒想到他會問這個,表情立刻就不對了: “你問這個做什麽”

問出口的時候,韓棠還抱有一絲期待,但對上陸衍躲避的神情,這份期待徹底落了空,韓棠緩緩道:”你不說我也知道,是為了那個人吧,你還是沒有忘記他,還是沒有放棄尋找他。”

韓棠深深地吸了口氣,投過來的目光裏裹挾着厲風,生生切斷了兩人之間最後一縷溫情。

“你一直知道我以前是怎麽過的,還去做跟他一樣的事,哥,你考慮過我的感受麽”

陸衍愣住了,他從沒想過韓棠會用這種看仇人般的目光看自己。

這種仇恨是什麽時候開始的剛才還是聽到陸崇胥說了那些事以後

陸衍頭一次發現自己居然能害怕成這樣,無數疑問尖刀一般在腦海中攪弄,疼得他幾乎快要不能呼吸,但就是這樣,他也不敢問出口。

恐懼和痛苦到了極處,他忽然生出了一絲憤怒——如果不是韓棠上輩子狠心當着他的面自殺,如果不是他讓自己見識過那麽慘烈的畫面,自己根本不用做這麽多沒意義的事。

陸衍音調不由擡高,雖然努力克制但還是嘶吼般喊了出來: “又是陸崇胥跟你說的他知道什麽,他只會說些挑撥離間的鬼話,他恨我,他知道你是我最重要的人,策反你就等于要了我半條命,你怎麽能信他的話!”

韓棠極輕地笑了笑: “我不信他,我信你,那你告訴我,你在做什麽,你做的事,到底是不是為了那個人!”

“我……”陸衍只開了個頭,實在不知道怎麽把事情說明白,他的呼吸更加急促: “棠棠,你相信我,我們先回去,等到家以後我再想想怎麽跟你說。”

韓棠嘆了一聲,一字一頓道: “哥,我累了,我沒有力氣再相信你了。”

這個聲音和上輩子決絕跳入深海的人影重疊在了一起。一時間心髒都快要被這股痛苦撕裂開,藏在裏面的疾風驟雨呼嘯着将理智吞噬殆盡。

陸衍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上前一把揪住了韓棠的衣領: “你什麽都不知道,你相信過我麽我們在一起多久了嗯四年,五年我怎麽對你你不知道一個人渣随随便便幾句話就能把你蒙過去,你對我還有哪怕一丁點信任可言嗎”

韓棠也被他激怒了,反握住他的手腕,想把他推開: “是,我是不知道,我不知道你為什麽寧願對着一堆畫像去懷念一個死人,也不願意認真看我一眼,你到底拿我當什麽那個人對你就這麽重要”

“你根本什麽都不懂,”陸衍吼了出來: “我告訴你,如果再讓我失去一次,我寧願去死!”

韓棠愣住了。他原本以為自己不會再難過了,可從陸衍口中,清清楚楚得知那個人有多重要以後,他忽然感覺之前的煎熬不算什麽。

陸衍說得每一個字都像是釘子一樣戳在他心口,就算這一刻就死去,他也不會這麽難過。

韓棠控制不住聲音裏的嗚咽: “那我呢你拿我當什麽”

陸衍冷笑,但表情比他好不到哪裏去: “你又拿我當什麽”

韓棠沒明白: “……什麽”

陸衍曾經告誡過自己很多次,年輕人貪口新鮮不算大事,也打定主意永遠不問,可話一出口,他就感覺一道陳年舊傷被一點點撕開來,刀一般淩遲着已經痙攣的心髒。

“你跟別人上床的時候想過我麽你口口聲聲說的喜歡,又算什麽”

韓棠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 “你說我跟別人……”

那幾個失控的夜晚裏場景忽然在腦海中晃過,他生生止住了。

殊不知這在陸衍眼中幾乎等同于默認,他怒火中燒,幾乎是口不擇言: “怎麽,想不到借口抵賴了你知不知道你每次跟那個人上完床的樣子有多明顯渾身都是……都是那種痕跡!你想抵賴,抵賴的麽”

陸衍恨得牙根都快咬出血,就看見韓棠嘴唇動了動,旋即又抿緊了。

——徹頭徹尾的維護态度。

陸衍腦子一炸,最後一點理智也被妒火燒了個幹幹淨淨,他擡手就把韓棠推回椅子裏,雙手撐在扶手兩側,以一種絕對威壓的态度審問他: “我只問你一遍,那個人是誰”

在剝掉溫柔體貼的外殼之後,陸衍露出了他本來的樣子,易怒,善妒,有着極強的掌控欲,和絕對的強勢态度。

韓棠忽然冒出一個念頭,如果在第一次見面時,陸衍就露出真實面目,自己還會不會留下來,會不會喜歡上他

這個猜想其實沒什麽意義,因為自己是他為了那個“失去了寧願去死”的愛人所準備的軀殼,就算為了那個人,陸衍也會想方設法把自己留下來。

或許是低血糖的關系,韓棠出現了一絲暈眩感,但感管變得更加清晰。

陸衍粗重發燙的呼吸就落在臉頰邊,他不用看就知道陸衍現在有多生氣,那蜷縮着,再松開的手指,還有因為太用力微微顫抖的肩膀,無不表明他的情緒已經在爆發邊緣。

但韓棠一點害怕的感覺都沒有。

因為哪怕到了這種時候,陸衍還是努力克制着。

他害怕傷害自己,他不願傷害自己。

殊不知這種維護,其實也是一種傷害——這偏執熾烈到幾近瘋狂的愛,根本不是給自己的。

這個認知讓韓棠徹底清醒過來。

陸衍冷着臉等了他很久,終于失去了耐心: “你不說也沒關系,等我收拾完陸崇胥就去找這個人,我會讓你們知道什麽叫後悔。”

他轉頭離去瞬間,就聽見韓棠在身後輕輕道: “我現在就很後悔。”

“什麽”

陸衍轉身的瞬間,韓棠忽然抱住了他,他冰涼的臉頰貼了過來,緊緊靠在自己下颌邊,陸衍毫無征兆地心軟了一下,靠着理智按住他的肩膀,不許他靠太近,語氣還是很惡劣: “你這是做什麽替那個人求情省省吧!”

說話的過程中,他感覺頸窩一陣潮濕,滾燙的淚水砸下來,好像直接砸進了心裏。僅剩的那點理智也被抹平了,陸衍其實不願意這麽快原諒。

他可以不介意韓棠跑來跟自己的仇人見面,也可以當那些傷人的話沒有聽到過,韓棠不是自己,他沒有上輩子的慘烈回憶,沒有像自己一樣被噩夢一次又一次殺死過,當然也不會明白因為體會過失去所以深入骨髓的偏執。

這些都是不能責怪,也不能埋怨的。陸衍知道,也可以接受。

可是唯有那個人的事,是無論如何也沒辦法輕易埋過去的關卡,就算他最後看在韓棠的面子上不做太過分的事,但起碼此刻,他不想讓韓棠以為這是撒撒嬌就能糊弄過去的。

想歸想,可淚水又一次落下之後,身體比腦子更快動作起來,他松開鉗制的手,轉而抱緊了韓棠。

“……先回家。”陸衍啞聲道。

韓棠低低地說: “哥,我不能跟你回去。”

陸衍剛要說話,忽然感覺脖頸邊一痛,他推開韓棠,就看見對方手裏拿着個小型針管。裏頭大概是強效麻,醉劑,藥效非常兇猛,轉瞬間陸衍就感覺到了頭暈,連舌頭都不受控制了。

“你……做什麽……”

他眼前一片模糊,舉目都是搖搖晃晃的黑影,他竭力支撐着自己不要倒下,可搖搖晃晃幾次後,還是踉跄着朝前摔去。

韓棠抱住了他。

時間回到陸崇胥離開之前。

韓棠說: “我可以跟你合作,但你要先幫我一個忙。”

陸崇胥留下的人按照他的要求,布置了一枚假炸,彈,定時剛好卡在足夠外面的人逃生,但又不夠救走他的範圍間。

時間回到陸崇胥離開之前。

韓棠說: “我可以跟你合作,但你要先幫我一個忙。”

陸崇胥留下的人按照他的要求,布置了一枚假炸,彈,定時剛好卡在足夠外面的人逃生,但又不夠救走他的範圍間。

“怎麽還不死心,想試探他為了你會做到哪一步”陸崇胥語帶諷刺。

韓棠把要過來的麻,醉針藏進口袋裏: “不是為了我,是為了那個人。如果他在乎那個人在乎的連理智都沒了,那我的确不該在他身上浪費時間。”

陸崇胥打量了他一會兒: “希望你能真的明白自己該怎麽做。”

韓棠望向陸衍即将進來的方向,輕輕道: “我當然明白。”

韓棠一只腿失去知覺受不住力,被陸衍一壓,不得不半跪在地上,饒是如此他也沒放開陸衍半分,反而更用力地抱住他,他貼在陸衍臉頰邊,閉上眼睛感受對方的溫度。

“我後悔了。”韓棠哽咽着說: “如果早知道我們的時間只有這麽一點,在遇到你的時候,我就該好好把握跟你在一起的日子。”

上天從未真正眷顧過他,他以為的幸運,更像是從別人那裏偷過來的,既不屬于他,也不會長久。

但他獨自一人在寒冷裏走了這麽長時間,又怎麽會責怪溫暖太短暫

這不真實的,美夢一般的愛,已經是他一無是處的人生裏,唯一能擁有的。

如今天光将至,一切看似都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

但他既不願意從夢中醒來,也不允許有人将它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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