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給你快樂
給你快樂
擁有了林聽12寸三層大蛋糕的承諾, 付聞語這才一步步挪到了單車後座旁。
他沒坐過誰的單車後座，下意識的反應就是裙子一撩跨坐上去。
“诶诶诶朋友，你要不要考慮一下換一種坐姿啊, 當然了我的意思并不是說這樣坐不可以，主要是怕你穿裙子這麽坐扯着會不太舒服。”林聽看他上車的姿勢如此豪放, 禁不住瞪大眼睛勸道，“你要不試一試腿橫着放在單邊坐, 我一會兒慢慢騎, 争取不把你給抖落下去。”
付聞語撇了撇嘴, 意識到自己這坐姿确實又難受又不優雅, 便聽勸地把雙腿放在同一邊, 一只手牢牢地抓緊了車後座。
“坐穩了，出發咯！”
林聽喊了一聲, 迎着冬日的寒風, 帶着可憐的朋友光明正大地逃出這窒息的方寸之地。
這一路上燈光昏黃閃爍, 黑沉沉的路看似沒有盡頭。
可她穿着單調的黑色羽絨服, 清爽的短發無規則地随風亂飛，一次次騎着車從燈下穿行而過時, 竟比站在陽光之下還要耀眼幾分。
付聞語看不見林聽的面龐, 卻還是被灼了眼。
他始終不遠不近地與林聽保持着恰當的距離，默默咽下難言的苦澀，不願在奔向快樂的路途中提起那些不堪。
但很突然的是，林聽過減速帶時莫名其妙加了速, 讓兩個人都狠狠震了一下。
失神的付聞語一個沒注意，整個人往前一傾, 臉蛋直接撞上了林聽的後背。
因着有羽絨服的緩沖，撞擊帶來的疼只疼了那麽一瞬, 可他的眼淚卻毫無預兆地洶湧而出。
大概真的很疼吧，都給他疼哭了。
“啊抱歉，天太黑了我沒注意到減速帶，你沒事吧？”
林聽本是想借機逗付聞語玩，讓他盡早忘了剛才的事情。
可本該第一時間憤怒唾棄她車技稀爛的人，在撞上她後背的那一刻，如同被摁下了靜音鍵一般，一言不發。
被陰霾籠罩的小臉蛋，也固執地賴在她背上不離開，似是想要藏起什麽。
林聽無奈于衣服太過厚實，沒有辦法隔着棉絮與羊毛來感知付聞語。
但她還是察覺到了對方不願意宣洩出口的難過，道完歉後便止了聲。
她騎車的速度漸漸放慢，在到達目的地之前，特意多繞了一條遠路。
付聞語眼淚嘩嘩掉，卻又怕丢人，因此只能夠把臉埋在林聽的衣服裏。
等他差不多收拾好情緒擡起頭來，才發現林聽已經帶着他進入了一條商業街。
付聞語胡亂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淚，用水霧朦胧的眼睛環視了一下周圍，忽然冷不丁跟一個老大爺對上了視線。
害怕狼狽模樣被更多人知道的他，連忙扭開了頭，伸長脖子借着冷風吹幹濕漉漉的臉頰。
“林聽，我們要去哪裏啊？”
付聞語清咳一聲，确定自己說話不會帶着濃重的鼻音後，才擡高音量問道。
“你還知道要問啊？我以為就算我把你載去賣掉你都回不來神。”林聽小心避開瞎竄道的行人，最後停在了一家十分熱鬧的燒烤店前，“正好到了，今天帶你吃燒烤。”
“哈？？？”付聞語一臉茫然地下車，瞥了眼燒烤店大門口挂着的劣質閃光招牌，“你認真的嗎？”
“當然是認真的，值得開心的日子當然是要撸串慶祝一下。”林聽不顧他的猶豫，一把将人往室內拽，不少客人朝他們投來目光。
“歡迎歡迎，一共兩位嗎？”進進出出忙着端盤子的老板娘停下腳步，給林聽他們帶路，“先在這裏拿個框子，想吃什麽就去保鮮櫃那裏拿，拿完之後交給外面的小哥幫忙烤，吃完了再一起結賬。”
“嗯不過.....你們兩個是高中生吧？一會兒記得拿飲料喝，別偷偷拿酒哈。”
“不，我們兩個不是高中生，我們是在外地上學的大學生，恰巧這兩天剛好有事回來一趟。”林聽微微一笑，在付聞語微妙的眼神中面不改色地說鬼話，“因為聽朋友說您這家店的燒烤非常地道好吃，所以我們就想着，怎麽着臨走前也得過來嘗一嘗嘛。”
“哈哈哈哈哈原來是這樣嗎？看你們長得這麽嫩，還以為沒成年呢！小帥哥你交的朋友可真是不錯，我們家的燒烤的确是這條街上最好吃的！”老板娘聽到這番話喜笑顏開，當即從飲料櫃裏拿出一大瓶橙汁，“來來來，既然你們是第一次來，這瓶橙汁就當是姐姐我請你們喝的，不用客氣！”
“謝謝謝謝，謝謝姐姐，姐姐你人真好。”林聽笑得可爽朗了，一口一個姐姐喊得老甜了。
一臉暈乎乎的付聞語見她捧着框不方便拿東西，便屁颠屁颠上前來接過了橙汁。
“哎呀真好，小帥哥你人長得帥，連談的小女朋友都生得如此标致，你們倆今晚一定要吃得盡興哈！”
樂呵呵的老板娘誇了兩句，轉頭又匆匆跑去幫忙了。
“得，被送了瓶橙汁，還白撿了個小女朋友，今天出門真是值了。”林聽故意借着誤會打趣了付聞語一句，不出意外，喜提了一個看大糞般嫌棄的眼神。
服了，他要是能有林聽一半的臉皮和嘴，指不定在家裏就不用當卑微受氣包了。
“行了，快看看要吃什麽。”林聽輕輕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努了努嘴示意他拿烤串。
保鮮櫃裏葷素分區明确，琳琅滿目，海陸空物種都應有盡有。
一直以來都不被允許吃這些所謂垃圾食品的付聞語，第一次面對想吃什麽就拿什麽的場景，講真的，他還挺無措的。
“幹嘛站着不動？你不會沒吃過燒烤吧？”在付聞語發愣的時間裏，林聽已經哐哐哐拿了兩串韭菜、四串金針菇、一個大茄子、六根羊肉串、兩根雞翅、一把小雞肉串等等。
付聞語感覺自己像個傻子，可惜他不喜歡為了面子而撒謊，因此他選擇不說話。
“算了，你有什麽忌口的沒？”
“內髒，我不吃內髒。”這回他倒是迅速回答了，還指揮起了林聽，“你再拿一下香腸，香腸好吃。”
“好好好。”林聽任勞任怨，最後兩個人稀裏糊塗裝了滿滿兩大框，轉頭拿去給燒烤小哥的時候，對方看着他倆那小身板，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眼神。
林聽帶着付聞語随意找了個小角落坐着，這麽一個來回身體已經開始發熱。
她将外套脫了折起來，無意間瞥見了後背上一小塊不是很明顯的濡濕。
林聽沒有吭聲，只是不動聲色的把外套挂椅背上。
燒烤通常是分批次端上桌，素串熟得最快，因此也來得最早。
“吃，今天晚上放開了吃！其他的什麽都不要管，開開心心填飽肚子才是最重要的！”
林聽将一套一次性餐具遞給付聞語，示意他別再去在意胖不胖的事情。
付聞語聽到這話，似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一般，堅定地點了點頭。
只是當他看到被剖開的蒜蓉粉絲茄子時，眉頭卻微微皺起。
“我不喜歡吃粉絲。”
“我吃。”林聽幾筷子把粉絲撥成堆夾走吃掉。
“這個蘑菇裏怎麽有香菜！？”
“我吃。”林聽接着夾走。
片刻後，肉串也上了。
“哇，好肥的肉。”
“我吃。”林聽繼續吃吃吃。
“這個雞爪烤得好幹巴。”
“我吃。”林聽把剩下的都丢碗裏。
“這個韭菜還挺難嚼的。”
“我吃。”林聽沒想太多，習慣性應聲。
“你吃什麽？韭菜就只剩我嘴裏這串了，你想吃什麽？”付聞語嚼得腮幫子鼓鼓的，微微眯着眼睛看林聽。
“你要是樂意給我吃，我也不嫌棄。”林聽認真埋頭撸串，張口就來。
付聞語一噎，沒控制住打了個嗝。
林聽擡眸。
他有點羞澀地放下光溜溜的竹簽子，小聲道：“我吃飽了。”
林聽吃肉串的動作一頓，看了眼桌上還剩下兩大盤的烤串。
“不是，你這，這就飽了？？？”她有點傻眼。
烤串她是按自己平常能吃八分飽的分量乘以一點五倍拿的，因為付聞語跟她個頭差不多，就算再瘦，怎麽着也該有她小一半的飯量。
結果這貨東吃吃西嗦嗦，屬于他的分量只解決了一半不到。
“我平時吃的比較少，胃可能已經習慣了。”付聞語也很惆悵，明明還有想吃的念頭，可是胃部卻已經開始發漲了。
“......”林聽蹙眉。
這種小鳥胃一樣的食物攝入量，付聞語現在絕對嚴重營養不良。
她根本就不信節食是付聞語的個人行為，這個年紀的孩子除非提前從事需要控制身材的職業，亦或者精神上出現問題，否則哪個能做到不嘴饞的？
付家那兩個人真的是喪心病狂。
林聽撸串的好心情變淡了不少，她抽出紙巾擦了擦嘴，垂眸猶豫是否要多管閑事。
但一想想付聞語眼底總時不時浮現出來的委屈和茫然，她又不能完全坐視不理。
“聞語，我不知道該不該問，但我們既然是好朋友，無論如何我還是得問。”林聽拿出手機發了條消息，轉而停下手頭上所有事情，一臉鄭重地看着付聞語，“我想知道，是你自己想節食的嗎？”
付聞語抿了抿唇，沉默了很久。
他在桌底下悄悄攥緊了手，心裏的天平産生了劇烈的晃動。
林聽的這個問題，答案自然是否定。
但他為什麽會說不出口？
哦，原來是他自己心裏也很清楚，被強行要求降到兩位數的體重，是一件多麽殘忍的事情。
而他又是有多麽愚蠢，竟默許這個要求趴在他身上吸了四年的血。
“......不是。”頭腦正在一點點變清明的付聞語，掙紮之後，還是選擇向林聽坦誠了。
“好，不是你就好。”得到預想中的回答，林聽看起來卻沒那麽滿意，“只要不是你主觀想這麽做，那就沒有人有資格強行要求你為了保持體重而不顧身體。”
“女生本身在體質上就有弱勢，如果連日常維持身體機能的飯都無法好好吃，遇見特殊情況，別說是保護自己，你連逃跑的力氣都沒有。”
“手給我一下。”林聽攤開手掌，朝着付聞語伸過去。
他聽話地把手交出來，然後一下子被猛地握住。
“你試試掙開。”常年健身的林聽拿捏付聞語就跟拿捏小雞仔一樣，壓根就無需真正的男性上場，她一個人就足以當場給他做示範了。
內心默認着男性再瘦，力氣也小不到哪裏去的付聞語，不認為自己在林聽跟前毫無還手之力。
但他費勁力氣掙紮之後的結果，是他出了一頭汗，而林聽則不動如山。
“感受到了吧，亞健康的身體到底有多糟糕。”錯估付聞語力氣的林聽默默收回手，在桌底下偷偷甩了甩泛酸的手腕，“而吃不飽帶來的還不止這一種後果，就連你的精神，也會受到一定影響。”
一個人吃不飽很容易産生負面情緒，比如暴躁易怒、焦慮難安、悲傷痛哭等等。
而情緒不穩定的時候，往往判斷也會容易出錯，這時候有心人若想趁虛而入，成功率将會大大提高。
付聞語的情況跟饑餓訓狗的情況不太相同，但推動這個進程的人，卻跟狗主人目的一致，就是要成為被馴服者的精神領袖。
對于人來說，這就是一種完全扭曲的，變态的控制欲。
“簡單而言，一定要先确保物質生活，再去追求精神世界。”林聽在嘈雜的燒烤店內，耐心地和付聞語聊了很多，“我不會問你這麽做是為了得到什麽，我就是想告訴你，或主動或被動搞垮你身體的人，将永遠給不了你精神上所渴求的一切。”
“所以，先好好愛護自己的身體才是最要緊的，以後要多吃點飯知道嗎？”
付聞語專心致志地聽着她的話，全程都屬于一種又懵又震撼的狀态。
傻愣愣地點了頭之後，他沒忍住開口：“林聽，你真的好像個重生回高中的六十歲老大爺。”
林聽正在喝橙汁，聽到這話直接被嗆到。
“咳咳咳咳咳，你.....”林聽又好氣又好笑，沒想到誇人成熟還能有這樣另類的說法，“好好好，今天大爺我大發慈悲，順便再幫你過個生日好了。”
她說完之後，突然站起身接過已經準備好的蛋糕，朝着辛苦送貨的店長點頭問好。
付聞語看着熟悉的粉色蛋糕出現在眼前，再度失了語。
“聞語小朋友，祝你十七歲生日快樂！”林聽插上蠟燭點了火，笑吟吟地送上祝福，“可以閉上眼睛許願了，我特別允許你許三個願望。”
付聞語因為過分驚喜和緊張，渾身有點僵硬。
但看着林聽的面龐因為暖橙色的微弱火光而變得無比柔和，他又奇異地放松下來，合上眼許願。
他不貪心。
他只許一個來之不易的願望就夠了。
付聞語呼氣吹滅蠟燭，眼眸笑彎成了月牙兒。
林聽托着下巴看他，淡淡道：“你不好奇我要送給你什麽禮物嗎？”
付聞語疑惑地歪了歪頭，看着蛋糕：“這不就是嗎？”
“哇，別看不起我啊。”林聽嘆了口氣，“還記得我們是怎麽來的嗎？”
“騎車啊。”
“我的山地車有後座嗎？”林聽接着引導。
“沒有.....啊？那剛才那輛單車是？？”
“是你的十七歲生日禮物啦。”林聽風輕雲淡地說出這句話，卻見付聞語反應過來後，立刻紅了眼眶。
他要哭不哭，殷紅的唇瓣顫得厲害。
那脆弱易碎的樣模樣惹得旁桌的人不斷側目。
林聽隔着桌子伸出手，剛想拍拍他的肩膀安慰，最後卻将手落在了他的頭上。
她輕輕地揉了兩下，語氣很溫和。
“聞語，現在開心嗎？”
付聞語點頭。
“這種感覺是不是你一直想要得到的？”
他有點愣怔，卻仍是點頭。
“那，讓你開心的人是我對不對？”
林聽專注地看着他，一雙瑞鳳眼裏盛滿了亮光。
付聞語順着她的話，再度點頭。
“這就對了，正面情緒的來源不一定非得是特定人群。”
林聽唇角揚起，笑得如沐春風。
“從現在起，你可以試着來期待我。”
“我會讓你一直快樂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