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顧航本就被家裏的變故吓得不輕。聽人說他，他吓得縮了一下肩膀。不等被放下，他就眼淚汪汪的，伸着胳膊去夠羅淩。

“媽……”小孩聲音沙啞，眼神驚恐的直往羅淩懷裏鑽。“媽……”他害怕的，除了叫媽，別的話都不會說了。顧航是真被吓慘了。昨天奶奶跟他說遺言的時候，他就很心慌。不等老太太說完，預感到不好的小家夥，捂着耳朵，跌跌撞撞的跑着去找羅淩。

他以為家裏出的事，只要媽媽回家就可以解決。哪知他一跑，吳荷花怕她死不成，立刻吞了兩口耗子藥。羅淩回家一看婆婆奄奄一息，還在一口一口吃耗子藥，立刻吓得魂飛魄散。那之後，羅淩就一邊阻止吳荷花，一邊為了逼吳荷花把藥吐出來自己吃藥。

小小的顧航，親眼目睹了她們怎麽撕扯着搶藥，又怎麽雙雙被藥翻，直接被吓傻了。當時真的太混亂，太吓人了。原主為了救回婆婆，完全顧不上兒子。顧航又是個懂事早慧的孩子，他清楚的知道家裏發生了什麽事情，卻因為太小無力阻止，就更加害怕。

顧航是真的很聰明。別看他才三虛歲，兩周歲，但他和那些口水嘀嗒，連話都說不清的同齡人，非常的不一樣。顧航會自己吃飯穿衣服，他上廁所會自己擦屁股。知道原主照顧他很辛苦，有了好吃的，他還會舉着小手，讓原主也嘗一嘗。原主要是假吃，他還能發現。因為有他看着原主吃飯，原主才能撐到現在。

但再聰明早慧的孩子，也只是個小孩子。作為一個三歲的小奶娃，昨天顧家發生的事情，吓得顧航一天沒敢吃飯睡覺。他不知道怎麽救奶奶，也不知道怎麽給羅淩減輕負擔。昨天大隊長去給部隊發電報，顧航甚至求大隊長幫他給部隊領導帶話，說他想去參軍。雖然他現在年紀小，還幹不了什麽事兒。但他很快就可以長大。他很有用的。以後他可以一輩子保家衛國，只求他家能好好的。

顧航是認真的。但大隊長拒絕了他的胡鬧。他訓斥顧航，讓他老實點，別添亂。部隊又不是他們村大隊部，怎麽會要娃娃兵？顧航被他訓的灰頭土臉，更加焦慮絕望。大隊長看他那樣，心裏也不好受。可他就是個沒本事的山民，顧家的事兒，除了護着她們些，不讓她們被本地人欺負，其他的大隊長也幫不上忙。

大隊長在指望部隊領導。他聽說戰士犧牲，部隊是會給家屬發撫恤金的。顧磊是為國捐軀，犧牲前還是個班長。他是正經的幹部，按理說不該沒有撫恤金。可公社領導說沒有。來給顧家送信的人，只說顧磊死了，別的一句沒提。顧家人當時傷心大了勁兒，也忘了問這事兒。他觍着臉去問，被人家一句：“關你屁事，不該打聽的事兒少管。”就給打發了。

這話一聽就是有貓膩。大隊長不知道是誰動了顧磊的撫恤金，但這不是他能插手的。他一個字都認不全的鄉巴佬，是真不敢惹公社裏的大領導。本來，他是想等顧家的人情緒穩定，再把這事兒跟她們透個口風，讓她們自己去找部隊領導撐腰的。畢竟，這是顧家的事兒，顧磊的撫恤金要回來，他也一分撈不着。他犯不着當這個出頭鳥。可誰知，不等他開口，顧家的債主們先坐不住了。被他們一逼一鬧，吳荷花也想不開尋死了。

事情鬧成這樣，大隊長也不敢再繼續沉默。這個頭他不出也得出。顧磊真是個挺好的人。他活着的時候，沒少幫石柳村争取福利。雖然他遠在天邊，幾乎幫不上大忙。但有他這個大人物坐鎮，他們石柳村的人出去，也能少被外邊的人欺負幾分。大隊長記着顧磊的好，他才剛成烈士，他的老婆、老娘就被人逼死這種事，他就不忍心看。

鼓足勇氣給顧磊部隊發了電報，大隊長心裏一直七上八下的。他在害怕。萬一搞事的那位手眼通天，截了他的電報；或者部隊領導不重視顧磊，不管石柳村這點小事兒，那他咋辦？他可是去告狀了。人家知道他壞事，不得整死他？他還因此花了一塊錢。哎，真是損失慘重！大隊長惴惴不安，一直沒個好臉色。

顧航在他家呆了一天，敏銳的察覺到他的不對勁，越發的惶恐。如果爸爸的部隊都靠不住，那他咋辦？他媽媽咋辦？他奶奶咋辦？難道，他們就真的只能等死嗎？顧航不想死。可他太小，知道的東西太少，什麽都做不了，只能幹着急。

這會看見羅淩好好的，他才敢哭出聲。只是一天沒吃飯，小家夥連哭的力氣都不足。羅淩本來還難受，她這身體糟了大罪，一時半會兒根本緩不過來。但看見顧航瑟縮的模樣，想到那個為了保護她而死去的小貓仔，羅淩立刻像是被注入了無窮的生命力一樣，支棱着有了坐起來的力氣。

“不哭，不哭。”羅淩掙脫吳荷花的懷抱，把顧航摟在了懷裏。她本能的輕拍顧航的後背，溫柔的哄他：“沒事了，沒事了。不好的事情都過去了，小航別怕，媽媽沒事了。以後媽媽和奶奶都會好好的！小航不哭。”溫柔的擦去顧航滿臉的淚水，羅淩忍不住親了親他瘦的，沒有一點兒肉肉的小黑臉。

太瘦了，顧航這小孩子真的太瘦了。正常小孩，這個年紀是有嬰兒肥的。可顧航沒有。他瘦的臉頰凹了下去，顯得眼睛特別大。他看着好像是火柴人一樣，瘦骨伶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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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淩心疼顧航，顧航感覺到媽媽的堅定，他一顆懸着的心，也終于放了下來，不再慌亂。抽抽小鼻子，他小手緊緊的摟着羅淩，在她懷裏親昵的拱了兩下，才小心的擡頭，抖着嗓子，聲音沙啞對吳荷花說：“奶，別死，我怕。”

一剎那，羅淩鼻子一酸，直接落淚。吳荷花眼睛酸脹，本已經要哭瞎，再流不出眼淚。聽到顧航這樣說，看到他關切的眉眼，她也是眼眶一熱，又嗚咽酸楚的哭起來。

“嗚嗚嗚……”吳荷花捶着她的一雙廢腿，又一次質問上蒼：“怎麽死的不是我呢？我願意替磊子去死啊！嗚嗚嗚……”

吳荷花是真的不想活了。她就是個無底洞，帶着她，羅淩母子早晚會被拖累死。可經過昨天搶吃老鼠藥那一遭事，她也不敢再尋死。她怕羅淩再做傻事。

想死不能死，想活活不好。吳荷花越哭越悲戚。要是原主，她肯定會抱着吳荷花，和她六神無主的一起哭。原主就是個典型的傻女人，顧磊就是她的天，顧磊死了，她的世界就塌了。外邊的世界對她太陌生，她害怕出去。顧航和吳荷花是她活下去的唯二動力，她受不了她們其中的誰再有事。

羅淩繼承了原主的身體，和她有了因果，就會想辦法完成她的遺願，照顧好吳荷花和顧航。但羅淩不是原主，她是個膽大的小貓。曾經，她一個鄉下貓可以蹭車進城，在北市刑警隊收服一群警犬小弟，混的風生水起。現在她成了一個人，一樣可以走出大山，在外邊闖出一片天地，活出一個人樣。

勸不住哭的快要暈厥的吳荷花，羅淩對周圍安慰她的人群說：“三嬸，有吃的嗎？”她真的快要餓死了！！

“有！有！！”三嬸驚喜的回答完，趕緊沖廚房的方向吼道：“翠花，快把糊塗熱了端過來！！”

話音剛落，一個脆甜的聲音哎了一聲，就越過人群，給羅淩端來了三碗黃橙橙的玉米面粥。粥裏還切了一點碎碎的鹹菜沫，聞着鹹香撲鼻，饞的羅淩和許多人一起肚子咕咕叫。包括三嬸，她肚子也不受控制的叫了一聲。

昨天剛下工，吳荷花和羅淩就出了事。為救她們，大家折騰一天，都還沒吃飯。之前沒把吃的端過來，就是怕大家聞見飯香味，沒心思和吳荷花說話。這不摻雜糧的純玉米面粥，是難得好東西。除了逢年過節，大家都不舍得這樣吃。聞到香味兒，不少人饞的咽口水。

羅淩也在咽口水。她餓的頭暈眼花，很想不管不顧的趴碗裏喝粥。但她忍住了。她如今不是小野貓，是個人了，得文明點。人模人樣的拿起勺子，喂顧航喝粥，顧航不喝讓她喝，她就和顧航一起喂吳荷花。

吳荷花堵心的根本吃不下飯。但她不吃，顧航和羅淩也不吃。為了孩子，她只能止住哭聲，把眼淚和粥一起吞進肚子。

“這就對了。吃飽飯，再好好的睡一覺，沒有過不去的坎。老姐姐你放寬心。”

“你們還有小航呢。我看他也是個有出息的。等他長大，會帶你們過好日子的。”

“對，小航比磊子小時候還機靈。等他長大，肯定也能當兵當幹部。”

……

大家見吳荷花不再死氣沉沉，全都松了一口氣，她們質樸的安慰羅淩一家。顧航聽懂了大家的話，不住點頭，保證道：“對，等我長大，我會帶大家過好日子噠。到時候，咱們天天喝糊塗。”顧航說的大家，不止包括羅淩和吳荷花。石柳村的村民救了他媽媽、他奶奶，他心裏感激，勢必會報答。只是小家夥長這麽大，也沒吃過啥好東西，他就以為能天天喝糊塗，就是頂頂好的日子。

大家看出了顧航的真心，全都笑了。孩子的天真無邪，暫時驅散了顧家的陰霾。不管這話顧航以後能不能兌現，但他有這份心，也算難得。大家聽了心裏熨帖，就很高興。

羅淩欣慰的摸摸顧航的頭，把勺子交到他手裏，讓他照顧奶奶吃飯，才擡起頭特真誠的對大家道謝說：“辛苦各位叔伯嬸子了。我家這沒啥大事，大家先回去吃飯吧。等我好了，我請大家吃肉。”

“不用，不用，鄉裏鄉親的客氣啥。”三嬸率先擺手拒絕。顧家如今一貧如洗，她們吃的這三碗粥，還是從三嬸家拿的玉米面。大家知道顧家是什麽情況，自然不指望回報。

“搭把手的事兒，淩子不用客氣。”

“對，只要你們能好好的，我們這心思就算沒白費。”

……

說着，不斷有人退出顧家，回自家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