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章
第 35 章
吳荷花一夜輾轉反側, 怎麽都睡不着。
她就想不通，人活着怎麽就這麽難呢？她又不是想要顧磊複活，也沒要天上的星星月亮, 更沒祈禱老天爺讓她重回過去。她就是活膩了, 想要求死，怎麽就不行呢？
兩眼一閉, 兩腿一蹬的事兒，她怎麽就不可以？想到今天從護士那偷聽來的閑話，吳荷花滿心苦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說的就是她吧？想她吳荷花一輩子與人為善，沒做過一件傷天害理的惡事, 怎麽她的一生就這麽苦？
早年喪父，中年喪夫，晚年喪子。人生的苦都被她嘗遍了。可上天居然還不放過她！吳荷花越想越恨，整個人都陰翳了。
既然當個好人得不到好報，那她就當個惡人。琢磨着怎麽當惡人作妖, 吳荷花一夜沒合眼。第二天羅淩來給她送早飯，她一直拉長着臉, 醞釀着怎麽當惡婆婆。
是該罵羅淩穿的太漂亮不守婦道？還是該嫌棄飯菜難吃？或是說洗臉水太燙？吳荷花補腦了好些找茬的借口, 卻怎麽都開不了口。
這可是羅淩啊。是陪她兒子過了一輩子，給她生了大孫子, 又對她超級孝順的羅淩。羅淩對吳荷花那麽好, 命運也像吳荷花一樣的坎坷。吳荷花看到羅淩就好像看過去的自己, 真的狠不下心去和羅淩過不去。
吳荷花覺得她就是個廢物。一個連惡人都不會做的老廢物。她讨厭自己。罷了，沒用就沒用吧。吳荷花洩氣的閉上眼睛, 不再吃飯。她就絕食了，有本事羅淩就再鬧一次。
有秦厲在, 顧航不怕沒人照顧。羅淩能不能活，全看她自己。吳荷花不管了。羅淩看她在這玩非暴力不合作，立刻知道了是咋回事。她神色如常的放下碗筷，和吳荷花嘆氣道：“哎，娘啊，你說我咋辦啊？”
吳荷花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情，心裏立刻一咯噔。她眼珠轉了兩圈，眼皮動了兩下，想要問羅淩怎麽了？但她想着她都要死了。羅淩發生什麽事，她都管不着，就沒有回答。
老太太不吱聲，羅淩就繼續裝憂愁：“娘，秦厲的親兒子找過來了。他不喜歡我，我和秦厲的事兒，可能要黃了。哎……本來我就想給小航找個爸，讓他能健康快樂的成長。結果現在，哎……娘，要不我陪你去吧。這樣小航成了孤兒，秦厲就不能不管他了。”
“不行！！”吳荷花裝不下去了。“秦厲就算會照顧小航，肯定也是向着親兒子。以後他再娶個媳婦，那小航還能有個好嗎？你是小航親媽，你都不管他，秦厲能指望什麽？你……”
吳荷花越說越激動，等反應過來，她這是間接把羅淩推向秦厲，老太太又哭喪着臉，沒聲音了。她真的是太難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兒子和孫子她一個都不想委屈。可世上沒有兩全之法，她必須做出選擇。選讓顧航過好日子，就是幫顧磊舍了媳婦。選讓顧磊體面，就是讓顧航受苦。這都不是吳荷花想要的。
她緊皺着眉頭，難受的有些想哭。
“娘。”羅淩遞給她一塊兒手帕。“我是覺得活人沒有死人重要的。如果顧磊還活着，我肯定和他踏踏實實過日子，不會想其他有的沒的。可現在顧磊沒了，我得面對現實。像你一樣，獨自拉扯顧航長大，我能做到。但顧航需要也想要一個爸爸。娘，你就當以前的羅淩死了吧。我會弄個衣冠冢，和顧磊葬在一起。以後你還願意認我當你兒媳婦，我依舊叫您媽。你要是覺得我隔應，我會少往你跟前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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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麽意思？”吳荷花哆哆嗦嗦，不敢置信的看向羅淩：“你居然不要我了？！”
“你個沒良心的！”吳荷花氣的猛拍羅淩肩膀。“我以前對你那麽好，你怎麽能這麽對我？嗚嗚嗚，我是你娘啊。咱倆相依為命這麽多年，你怎麽能這麽對我？”
老太太哭的傷心極了。她突然就很心慌。羅淩要是鐵了心往前走，那這世界上還有人會記得顧磊嗎？顧航才三歲。他以後如果真心認秦厲當爸爸，那她的顧磊算什麽呢？
越想越慌，越慌越氣，吳荷花突然迸發出強烈的求生本能，再也不想死了。她絕對不能死。至少在顧航真正懂事之前，她不能死。她要好好教導顧航，讓他記住顧磊才是他親爹* ！
羅淩瞅準時機，把飯菜重新遞了過去。
“娘，吃飽了才有力氣打我。你趕快多吃點。”
抹了把眼淚，吳荷花搶過羅淩手裏的筷子，大口大口的吃飯。她惡狠狠的咬着饅頭，發洩着她心中的怒氣。等吃的差不多，理智回籠，吳荷花才明白羅淩在吓唬她。
羅淩不會不管她。她願意給她看病，也會無微不至的伺候她。但羅淩也肯定會改嫁。她如果堅持要尋死，羅淩不會再傻傻的陪着。這個認知，讓吳荷花心酸。
物是人非不過如此。時間是不停的向前走的，以前那些人，那些事兒真的都不重要了。吳荷花傷感了一會兒，又振作起來。
“你真的決定就秦厲了？”她別扭着開口。
“嗯。”羅淩點頭。“秦厲人挺好的。他有本事能賺錢，對我和小航也好。我就選他了。”
“那他兒子咋辦？”
“不知道。”羅淩搖頭：“走一步看一步吧。我拿他也沒辦法。”
“秦厲呢？你叫他過來，我有話和他說。”吳荷花重新拿毛巾擦了臉，決定見見秦厲。
她這明顯是要給羅淩出頭。羅淩在心裏比個耶。感激的看向吳荷花，她抱住吳荷花特感動的說：“娘，謝謝你，有你在真好。”
吳荷花也這麽覺得。羅淩連個小小繼子都搞不定，離了她，羅淩和顧航可怎麽辦？
*
秦厲是帶着秦泰安一起來醫院的。秦泰安知道羅淩是帶婆婆一起嫁給秦厲，他即将多一個奶奶時，整個人都不好了。家裏有羅淩這一座大山在，已經夠壓的他喘不過氣。再來一個輩分高的老太太，他還有活路嗎？
“爸，我可以不去嗎？”秦泰安期期艾艾的開口。既然他去不去都不能改變事實，那他就選擇晚點面對。
“不可以。”秦厲不給秦泰安磨蹭的機會，拉着他直接出門。
他們兩個都不在家，顧航自然得跟上。秦厲話少，路上一直在琢磨羅淩早上教他說的那些話，沒管兩個孩子。顧航想和秦泰安說話，告訴他吳荷花人很好。但秦泰安拒絕溝通。
每次和顧航對視，秦泰安都會飛快的轉移視線。顧航走秦厲左邊，他就跑到秦厲右邊。顧航去右邊和他并排走，他就又跑去秦厲左邊。如此折騰了幾次，發現秦泰安不願意搭理他，顧航也不折騰了。他回到秦厲的左邊，拉着秦厲的衣角，自己走自己的。
顧航他所願的不搭理他了，秦泰安又不高興。他氣悶的盯着顧航的手，很想把它們拍走。他爸爸的衣角，只有他可以拉！顧航憑什麽？他又不是秦厲的親兒子！
秦泰安正氣着，顧航被磚頭絆的趔趄了一下。“哎呦……”顧航驚呼。秦泰安正要幸災樂禍，就聽秦厲問顧航：“小航怎麽了？”說着話，秦厲彎下腰準備把顧航抱起來。
“！！！”秦泰安氣的冒煙。
更讓秦泰安氣冒眼睛的是，顧航軟乎乎的回答秦厲說：“爸爸，我沒事，可以自己走。”
爸！！顧航居然叫秦厲爸爸！！這怎麽可以！！秦厲是他爸呀！！
“咚！”
走路不看路的秦泰安，撞到了電線杆子上。磕的他腦瓜子咚的一聲，眼冒金星。
“哥，你沒事吧？”顧航擔憂。他用小手捂着自己的額頭，好像他的頭也被磕到了一樣。“哥哥，你就這樣揉，一邊揉一邊說‘揉，揉大包，今兒個明個兒消’就不疼了。”
顧航一本正經的樣子，讓秦泰安覺得顧航是在嘲笑他。氣的他立刻大吼：“不用你假好心！！偷我爸爸的壞人！我……”
“啪。”
秦厲在秦泰安的後腦勺上，又拍了一巴掌。“好好說話。咱父子倆是吃白飯的。”
節操這東西，丢了一次，就能丢第二次。答應了羅淩要在秦泰安這當個受氣包，秦厲時刻謹記着他的使命，不給秦泰安翹尾巴的機會。秦厲這話是絕殺。
軟硬不吃的秦泰安，就吃這套。聽到這話，已經進入戰鬥狀态的小屁孩，立刻像是被戳破了的氣球一樣，整個人都蔫巴了。
憋回眼淚，秦泰安默念大丈夫能屈能伸。他捂着自己的腦門，學着顧航的樣子，揉了兩下。一邊揉，他還一邊一絲不茍的，像顧航一樣念咒：“揉，揉大包，今兒個起，明兒個消。”
“………”顧航驚訝的看着秦泰安，被他這一套行雲流水的動作，搞得不知道說什麽好。最後，想着哥哥都服軟了。顧航就大度的原諒了秦泰安。他很有兄弟愛的過去給他吹吹。
“呼呼～～痛痛飛飛。呼呼～～”
“……”這回，換秦泰安無言以對。
秦泰安覺得，他這便宜弟弟，指定是有些缺心眼。他明顯要跟他過不去。顧航還老是樂颠颠的，想要和他玩，要往他身邊湊。不是傻是什麽？
這傻東西幸虧有個厲害的親媽。不然……想到羅淩很愛顧航，他媽丁依卻不喜歡他。秦泰安又一次破大防。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他這麽聰明的小孩，怎麽就被一個傻東西給比了下去？
破防的太厲害，秦泰安到醫院時，臉色便臭臭的，還沒緩過來。秦厲讓他叫人，他低頭硬邦邦喊了一聲奶奶，就站門口當門童。
秦泰安這一身的低氣壓，和羅淩說的他不喜歡羅淩完美貼合。羅淩為河豚秦泰安手動點贊，給秦厲使了個眼色，讓他好好發揮。秦厲接收到羅淩的信號，立刻清清嗓子，正色道：“娘，你願意見我了，我很高興。”
“……”吳荷花被秦厲一聲娘叫的心頭一震，卸了三分找茬的勁兒。她還在重新醞釀氣勢，秦厲遞給她一份報紙。吳荷花文盲一個，她看不懂報紙上寫的什麽，兩眼迷茫。
作為一個對知識存有敬畏心的文盲，吳荷花很崇拜文化人。在秦厲拿出報紙的瞬間，她找茬的勁便又卸了三分。三分又三分，只剩下四分怒氣的吳荷花，戰鬥力瞬間歸零。
她吶吶的看向秦厲，等着他開口解釋。
秦厲沒讓吳荷花等太久，他又拿出一份報紙，指着上邊半個板面的新聞，給吳荷花讀了起來。
“标題，天價蘭花。正文，三月的石頭山春耕正忙，小明同志開荒時，發現一株漂亮的小花。他……最終，小明同志以十萬元每株的價格，把蘭花賣給了國際友人，成為了首屈一指的大富豪。小明…… ”
巴拉巴拉，秦厲花了兩分鐘，聲情并茂的，把這份關于天價蘭花的報道念完。一開始吳荷花不懂秦厲要幹嘛。等她聽到石頭山和十萬塊錢，她立刻呼吸急促，眼冒綠光。
“小秦，你說的可都是真的？！！”
“真的。”秦厲點頭。“在這份報道見報之前，我就知道這件事。棱縣的領導知道咱們村的蘭花值錢，還準備給石柳村修路，在那裏建設花卉養殖基地。我接了修路的活，正在和羅淩一起籌備工程隊。”
“娘，在我工程隊修路的工人，一個廚娘每個月都能賺三十塊錢。你要是病好了，去工地給工人們做幾年飯，你的手術費就賺回來了。等你們學會了養蘭花，一盆花買個幾千幾萬，就會更不得了。養兩盆差不多的小花，足夠你賺的盆滿缽滿。所以娘，你別怕花錢。只要你有一個健康的身體，那不論你花多少錢，以後你都能賺回來。”
吳荷花被秦厲說的熱血沸騰，恨不能立刻就進手術室手術。早知道蘭花是這麽金貴的好東西，她哪至于尋死覓活！想到她以前，因為窮幹的那些蠢事，吳荷花悲喜交加。
她捧着輕飄飄的報紙，好像捧着沉甸甸的命運，眼底浮現出水光。
秦厲趁熱打鐵，繼續道：“娘，你們以前是守着寶山讨飯吃。這都是無知的壞處。我不好說我多好，學識多淵博。但我保證，我會好好培養顧航，讓他成為一個大學生。我會讓他平安順遂，一生無憂的。我不會讓他改姓，他永遠都是顧磊的兒子。每年清明，我都會帶他去給磊子掃墓。”
“我和羅淩以後會一起孝順你。羅淩說她想要立個衣冠冢陪着磊子，我也同意。以後我們百年不會立碑。我們會選擇火化，并把骨灰灑向大海。娘，羅淩永遠是顧磊的妻子。我們兩個誰都不會否認。”
“啊？？？”吳荷花不贊同的攥緊報紙：“不立碑怎麽能行？死後沒有後人供奉，會變成孤魂野鬼的。以前只是十惡不赦的大惡人，才會被挫骨揚灰。你們別亂說話。”
雖然吳荷花想要羅淩和顧磊合葬。但羅淩如果不方便，她也不強求。
“衣冠冢就不用了。活人立墳不好。你們有這份心，就算對得起磊子。以後……”
“要的。”羅淩打斷吳荷花，堅持道：“衣冠冢是要立的。娘，這個沒得商量。”
這個衣冠冢是羅淩給原主立的。羅淩不知道原主和顧磊有沒有團聚，但她确實死了。羅淩不能讓她就這麽無聲無息的消失。她要給她立碑，讓顧航可以光明正大的祭拜。
秦厲全聽羅淩的。羅淩堅持，他就也說：“衣冠冢絕對不能少。除了這個，我還想問問您，您想把磊子葬在哪裏？烈士陵園有專門的守墓人，磊子葬在那邊絕對不缺人掃墓。”
葬回顧家的祖墳，以後會怎麽樣，就不好說了。誰能保證顧家一直不衰落？秦厲考慮的不止是百年之後，他甚至想到了幾百年之後。只要祖國還在，烈士園陵就不會沒人管。他希望顧磊能葬在烈士陵園，被後世人永遠的記得。
但吳荷花不同意。落葉歸根，她還是想把顧磊葬回顧家的祖墳。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狗窩。顧磊死在外邊已經很慘了。吳荷花不能讓他永遠都回不了家。
顧磊的事兒，秦厲和羅淩完全聽從吳荷花的意見。她要把顧磊接回來。那他們就決定，等工程隊走上正軌，吳荷花手術成功，他們就出發去接顧磊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