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牧野聞歌

◎“師者,所以傳道受業解惑也”◎當天五人離開四方書坊後便一起上了回秦王府的馬車,李玉生三人做教書育人的夫子,秦寒之充當鐵面無私的監丞,将南淮笙困在秦王府的書山墨海中,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次日天還未亮,南淮笙正在夢中聽周公講學,忽然就被哐哐哐的砸門聲驚醒。

“少爺,快醒醒,再晚該遲到了!”

聽到崔二極富穿透力的聲音,南淮笙正睡得暈乎乎的腦子瞬間清醒,他噌的一下從床上坐起。

“這就又要開始上學了?”

南淮笙一時間還有些難以接受,想他當年熬了多少個大夜才和學校順利說再見,這怎麽穿個越的工夫就又要去吃上學的苦,而且還是他自找的。

一想到昨天上的地獄補習班,南淮笙沒忍住打了個寒戰,他顫巍巍擡手穿上國子監統一發放的大袖襕衫,又朝門外的崔二說:“就來,二叔幫我準備個早飯,一會兒秦王來接我!”

崔二:“早點有,都是你愛吃的。”

南淮笙梳洗規整,崔二立刻将他的早點送到桌前,他正要用飯,忽然察覺有些不對。

“二叔你不是出去辦事了嗎?”南淮笙眨了眨眼睛,朝崔二問道。

崔二樂道:“這不是少爺你今天要進學堂麽,我提早辦完,昨晚就趕回來了,一會兒好送送你。”

南淮笙尴尬地咳了一聲,聽着總有種幼兒園小朋友要家長護送去學校的羞恥感,他連忙說:“有秦王在,二叔你就別送了,我有事要你幫忙。”

崔二本來還不樂意,但聽南淮笙說有別的事要辦,他立刻改口說:“少爺只管吩咐。”

南淮笙:“我最近想投資些商鋪賺點錢,但又不了解京中的行情,二叔你忙我參謀參謀。”

“呀,”崔二拍了拍腦門,說,“瞧我這記性,這都月初了。”他說着就掏出一疊銀票塞進南淮笙的手裏,說,“若是不夠花,你再管我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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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淮笙看着手裏頃刻間多出的數千兩銀票陷入沉思,他這是自力更生好呢,還是老老實實當米蟲好呢。

不行不行,他是要資助秦寒之幹大事的人,怎麽能還沒開始就躺平了,南淮笙立刻将堕落的思想丢到老遠去。

況且日後秦寒之真在争奪儲位時和魯王對上,他若明晃晃用南家的産業給秦寒之提供資金支持,南家定然會被吳太師一派打壓,如此一來定會牽扯到身處秦淮的家人。

雖然只要他站在秦寒之這邊,南家就定然會被吳太師一派警惕,但只要明面上不和南家直接扯上關系,南家總會安全許多,所以他必須找點獨立在南家産業之外的掙錢路子。

南淮笙問道:“投資的事,二叔可有說法?”

崔二意味深長地看了南淮笙一眼,糾結半天才答非所問地說:“少爺你有所不知,當年跟老爺競争的有好幾個對頭,其中有倆都是因為好大兒覺得自己可以,想證明自己,四處去搞風搞雨,最後落得家財敗光。”崔二表情誇張地瞪着眼睛,伸手比出兩根手指。

南淮笙:“……”他是那種沒有自知之明的人麽!

南淮笙深吸一口氣,将手中的銀票拍在桌子上:“我就投每月的月銀,不多給。”

“當真?”崔二不太信。

“當真,千真萬确,”南淮笙急了,他焦急地催促道,“二叔你就幫我這次!”

崔二猶不松口。

南淮笙心思一轉,改口說:“你的眼光肯定比那兩個敗家子強,若是二叔你挑出來的鋪子都還虧掉老本,那我肯定不再投。”

崔二嘿了一聲,反駁道:“我看好的鋪子還沒有虧的道理!”

南淮笙一拍桌子,又将銀票推回崔二面前:“那就這麽定了,投資的事就交給二叔來辦。”

崔二:“?”他幾時答應的?

不多時,秦王府的馬車在尚書府門前停下,片刻後又載着南淮笙一路去往國子監。

國子監中諸監生幾乎都住宿于監內齋舍,南淮笙下車後左右張望都沒瞧見其他人,若非秦寒之與他同道,他怕是要心虛地不敢入門了。

這還是南淮笙頭一回來國子監,兩人從集賢門入內,直到穿過太學門後才望見一座琉璃牌樓和兩側的鐘鼓亭與學堂。

南淮笙一邊跟着秦寒之往前走,一邊小聲朝秦寒之咬耳朵:“怎麽學堂裏也沒人啊?”

秦寒之唇角微勾,也小聲說:“今日韓祭酒會講,自然都早早去彜倫堂候着了。”

“啊?”南淮笙這下懵了,“那我們豈不是遲到了?”

秦寒之打趣道:“誰讓你賴床的。”

南淮笙立刻狡辯說:“哪有賴床,休要憑空污人清白,明明二叔一叫我就起了。”

他一邊說着一邊小跑起來,試圖用速度追上時間,力争在趕在韓祭酒之前進入彜倫堂,卻聽秦寒之笑道:“再跑快些,當心監丞拿你問話。”

南淮笙反口說:“你再不快點才要被監丞教訓嘞。”

畢竟教導主任可從來只抓上課不積極的學生,哪裏有逮他這種拼命趕時間的,否則若是有人在校長的課上遲到,做教導主任的也不好交代啊。

誰知下一秒南淮笙就聽見一道嚴厲的呵斥聲從旁邊的學堂中傳來。

“站住!監中疾行,成何體統!”

南淮笙心裏一緊,立刻頓住腳步,心想該不會真讓秦寒之說中了吧?他緩緩扭頭一看,果然就見一名穿着官服的中年男子板着臉走來。

完了完了,該不會真是教導主任來了吧,他心虛地瞄了一眼這名教官,最後老實垂頭聽教訓,多年經驗總結,這種時候只有罵不還口耳朵才能少受折磨。

中年男子原本面有怒色,卻在看清南淮笙面容後忽然眉心舒展,他頓了頓,片刻後才捋着胡須和藹地問道:“哪個學堂的?稍後韓祭酒便要在彜倫堂講學,為何此刻還在外疾行?”

南淮笙心想,他還沒進過學堂呢,哪裏知道自己是哪個學堂呢。

這時,秦寒之走了過來,他在南淮笙身邊站定,朝中年男子拱手道:“黃監丞有所不知,他今日初入國子監,諸多監規我還未來得及與他講明,還望監丞莫怪。”

黃監丞這才發現竟然還有一個險些遲到的監生在,他正待發怒,扭頭看清這監生竟是秦寒之後,那股氣又憋了回去。

這幾個皇子雖說都在國子監進學,可如今就連這位最年幼的七皇子都封王了,萬不是他這種七品小官可以冒犯的,這整個國子監怕是也只有韓祭酒敢管束幾位皇子。

現下這位七皇子又将過錯攬在自己一人身上,他更是不好發作了。

黃監丞呵呵笑道:“殿下言重了,祭酒的講學稍後便要開始,請快入彜倫堂。”

南淮笙默默支棱着耳朵聽秦寒之與這位黃監丞周旋,心裏別提有多美滋滋。

要知道秦寒之竟然一句話就将他完完整整地摘了出來,真不愧是他穿越第一天就給自己找好的金大腿,有事是真保他。

最後兩人被黃監丞一路護送入了彜倫堂,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誰又犯了大事要吃罰。

兩人一入堂,數以百計的監生便齊刷刷朝他二人看來,南淮笙頂着諸多或打量或好奇的目光,硬着頭皮跟随秦寒之來到所在學堂監生列隊的地方。

他二人剛站定,南淮笙就聽見旁邊傳來細微的招呼聲:“你二人怎麽此刻才來?”

南淮笙扭頭一看,果然是柳詠大神。

他沒好意思說是自己懶床起得太遲導致的,正糾結怎麽解釋,就見柳詠一邊瘋狂朝他眨眼睛,一邊對口型說:“快轉回去轉回去,當心被罰!”

想到先前被監丞逮了個正着的事,南淮笙頭皮一麻,立刻回身立正,完全拿出了當年站軍姿的快準狠架勢,惹得路過巡視的黃監丞沒忍住又多瞧了他一眼。

見監丞走開,南淮笙忽然聽見身旁傳來一聲低沉的輕笑,他氣鼓鼓地朝秦寒之聳了聳鼻尖,這金大腿真是誇不得,剛才監丞來了不但不提醒他一聲,這會兒竟然還要笑話他。

忽然,堂外傳來三聲鳴金:“祭酒升堂,諸生肅靜!”

在諸多教官的拱衛下,韓祭酒款步升入堂上。

南淮笙悄悄擡眸,只見堂上是個面圓少須的中年男子,瞧着是個和藹可親的長輩模樣,他心想,這位韓祭酒當是個好說話的人吧。

無論如何,只要這位韓祭酒不會在這種大講堂裏當衆點名就行,想當年上學的時候他可是被點怕了。

因為長相又出衆名字也好記,南淮笙從小就是老師點名的最佳選項,但凡哪節課老師不知道該點誰起來回答問題,最後總會順嘴叫到他。最誇張的一次,他記得自己同一天裏被五個老師整整點了十八回。

南淮笙正憂心,轉念一想他今天才第一次來上課,韓祭酒都沒見過他,更不可能知道他是誰,當然就不會點中他,他心中頓時松懈起來。

不過片刻工夫,南淮笙開了個小差回過神時,發現這位祭酒已經滔滔不絕地講起學來。

南淮笙支棱起耳朵,就聽這位韓祭酒道:“上回所講不知諸生學得如何,”他說着頓了頓,片刻後又才道,“師者,所以傳道受業解惑也,不如今日便點一人來為諸生解上回之惑。”

南淮笙:“!”他剛才聽到了什麽!

姓韓的祭酒,那位寫《師說》的大佬不也姓韓麽,這都能被他遇上!

南淮笙想到此處,頓時雙眼放出光來。

韓祭酒兩眼朝下一掃,忽然見一名簪星戴月貌若神人的監生一雙眼睛精光奕奕地盯着他,此子顯然是聽得認真,領會了他的要旨,只是他好似不曾見過這名監生?

從姑蘇那邊點上來的兩名監生他前幾日已經見過,一人叫文仲明,詩文書畫無一不精,一人叫唐孟龍,詩畫也是一絕,可此子并非這二人其中之一。

韓祭酒蹙眉思索片刻,立刻想起數日前杜尚書府上來人為其外孫捐納監生名額一事,如此說來,此子便是杜尚書的外孫南淮笙了。

他微微一笑,看向南淮笙的眼神頓時慈善和藹了幾分,雖說此子從前是個癡兒,又還是個未曾上過蒙學的白身,但聖人言,“有教無類”,只要此子樂學勤學,那便是孺子可教。

南淮笙心中正激蕩,忽然就聽堂上那位韓姓大佬開口道:“南淮笙,便由你來為諸生解上回之惑如何?”

韓祭酒自然知道南淮笙不可能對答得像其他監生那般流暢,畢竟此子今日才是第一回聽他講學,而且從前甚至未曾入過學堂,他不過是想看看南淮笙的學習态度罷了。若南淮笙是個勤學好問的學生,必然會在講學前便朝其他監生請教先前所學內容。

誰知韓祭酒只聽南淮笙張口就來:“‘古之學者必有師。師者,所以傳道受業……’”

洋洋灑灑一篇《師說》背完,南淮笙卻發現整個彜倫堂中一片鴉雀無聲,他沉默片刻,忽然想起來韓祭酒是讓他答上次會講所留疑問,昨天秦寒之他們四位“夫子”給他惡補的內容可跟《師說》沒有半點關系。

南淮笙頓時尴尬得無以複加,他這不是明擺着說自己在開小差麽,這下完了。

他心中正追悔莫及,生怕這位韓大佬罰他抄寫幾本四書五經,結果就聽堂上忽然傳來一聲喝彩。

“孺子可教!”韓祭酒捋着胡須贊賞地看着南淮笙,非但沒有追究他答非所問的過錯,反而說,“此文我只是随筆一寫,沒想到你倒是記下了。”他說完又看向堂下其他監生,語重心長,“既然提到此處,我便多說兩句,人非生而知之者,當聞道從先,惑而從師以解之,無關乎少長,無關乎貴賤,望諸生謹記。”

衆監生齊聲道:“弟子謹記!”

韓祭酒說完又掃了南淮笙一眼,見他正恭敬聽講,當真是越看越喜歡,于是乎,韓祭酒一整堂會講足足誇了南淮笙好幾回。

南淮笙聽得飄飄然都要飛起來,多虧秦寒之在旁邊約束着才沒讓他得意忘形。

要知道這位韓祭酒可是什麽級別的大佬啊,萬一韓祭酒哪天一高興,寫一篇什麽《送南淮笙序》送他,那不就發達了。

南淮笙美滋滋地琢磨了一下,決定以後要常去找祭酒問問題,最好還要寫成文章去問,這樣絕對可以增加掉落傳世詩文的概率。

會講結束後,韓祭酒留了居學便散堂。

“終于放學了,”南淮笙站得兩條腿都要打顫了,一出彜倫堂便将胳膊靠在秦寒之身上借力,“再站下去我差點要倒地不起。”

秦寒之笑了笑:“便先去學堂休息。”

柳詠打趣道:“那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恐怕說的便是你這樣的。”

南淮笙正要反駁,強調一雞的戰鬥力自己還是有的,就見魯王目空一切地從彜倫堂中出來。

魯王帶着一行人大搖大擺地越過南淮笙三人,兩撥人正要錯開,魯王卻忽然嗤笑一聲:“拍馬屁的功夫倒是上乘。”

南淮笙可不是愛吃憋的性子,當即謙虛地拱手道:“哪裏哪裏,都是吳太師樹的好榜樣。”

魯王頓時被噎了個半死,吳太師可是他外祖父,聲名遠揚的馬屁精大拿,他能怎麽辦,只能憋着。

見魯王憤然甩袖而去,柳詠頓時捧腹大笑,他朝南淮笙拱手道:“失敬失敬,往後這國子監辯才之首當非淮笙莫屬。”

這時,分在其他學堂的唐孟龍和文仲明也跟了出來。

唐孟龍朝南淮笙調侃道:“可以啊淮笙,昨日嘴上說着不用我等為你講學,感情你是自己晚上悄悄學啊。”

南淮笙幹咳一聲,連連擺手說:“哪裏哪裏,約摸是上輩子學過吧。”

【作者有話說】

《師說》韓愈:師者,所以傳道受業解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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