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章
第 55 章
腕機裏發出的聲音非常亂, 但不知道是不是對面的人刻意護住了所使用的腕機,這才讓聆聽的兩個人依然将首尾的一切全聽了個清清楚楚。
“原來這就是….真相?”關木栖臉色蒼白,難以相信, “我們已經…循環很多次了?”
“如果不是議會親臨現場,我也根本無法相信,”葉自秋灌了一大杯冰水, 操控鍵盤的手微微停滞, 她扭頭看了眼方廳中的濃霧,“拜托, 我他媽只想讓我女兒平安健康的長大, 想讓她好好活一輩子,不是無數次重複這種痛苦!”
如果世界真的是個巨大的電影劇本,在議會的操控下可以無限回放, 再重複,再回放……那她們還算是真實存在的嗎?真的不是為了搭臺子表演而捏出來的木偶嗎?
“至少讓欣欣做個人吧…..我就這麽一個願望。”
一想到這,葉自秋就心痛的快要窒息,她擦了把額頭的冷汗,眼睛死死盯着泛着光的虛拟屏幕。
關木栖焦慮地在房間裏走來走去,“那我們該怎麽辦?議會….對了我們必須撕掉議會的面具!證據!我們需要證據!只要有證據, 我們就能聯合所有人類進行抗争!”
說到這她停頓了一下, 随後茫然地扯住頭發, 喃喃自語, “可我們去哪裏找證據?議會的職能權柄甚至淩駕于聯邦總統府…..”
“良禽!”葉自秋突然大叫一聲, “我進去了!我找到了——”
突然,她一下卡住了, 緊接着,整個人開始顫抖。
“原來這就是O5議會的真面目…它們….那些….那些…東西….其實根本沒有….”
“什麽?你發現什麽了?”關木栖靠近屏幕, 看清上面的文字後她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你….打開了?你居然打開了議會的成員檔案?!你怎麽可能!”
“剛剛防火牆松動了….”葉自秋狠狠咬了一下牙,“就在‘她’那邊出現騷動之後的瞬間,也許是議會把全部心力放在了‘她’的身上,沒有注意到這些細枝末節。只是我沒想到,我從來沒想過O5裏的13名指揮官竟然…..沒有一個是真實存在的….看這裏。”
她指着屏幕中三百多份成員檔案說,“這裏和這裏,都是同一個人名,但他們的資料根本就是前後矛盾,前面說他是男人,但後面他卻變成了女人!除此以外資料內容全都一樣!還有這個出生年月相差80年!這怎麽可能?!這裏記錄的檔案全都存在不确定性,議會的一切都不是真實的!我的天,原來‘她’當時念叨的是這個意思!”
“什麽?”良禽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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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她’在我家的時候自己嘀咕過一段話,”葉自秋迅速在屏幕上複寫了下來,“只是當時‘她’在那段話裏空了好幾個詞,我那時候只是覺得奇怪,但現在我明白‘她’說的那段話完整填完後究竟是什麽了,這就是一個很簡單的填詞游戲。”
[所有與O5議會相關的檔案都存在不确定性,其中成員檔案出現多次矛盾,一切所見皆不能被定義為真實。
O5是否真的存在?]
“怪不得議會的資料是最高機密….怪不得‘她’會篤定的認為議會就是真正躲藏在幕後的崩壞級,這就是證據。”良禽只覺得一股寒氣竄上腦門,“她”和自己敘述的時候,良禽還并沒有實感,可現在,她卻真切感受到了恐懼。
“我們….”葉自秋立刻将所有資料全部保存下載進外接存儲器裏,包括那段話,拔出時她的手都在抖,“我們必須将這些東西留下來!這是證據,人類絕對不能被這些家夥掌控!”
“我去秘密聯絡認識的軍隊高層,“良禽在原地轉了兩圈,“把這個東西還有剛剛的錄音發給他們看。”
“那我去聯絡聯邦總局和總統府,”葉自秋将資料拷貝一份扔過去,“還有警局高層!我們得聯合力量,确保….确保….”
關木栖扭頭看過去,看着楓葉的表情越來越驚悚,她仿佛想到了某些很可怕的事情,整個人都被巨大的惶然罩住了。
良禽放下手裏的存儲器問,“你怎麽了?”
“我在想‘她’剛剛說的那些話….”楓葉抹了把臉,“你聽見了吧?‘她’剛剛說,議會能夠一直贏是因為它們手裏握着正确答案。我在想,假如世界真的一直在重啓,那我們….是不是也一直在重複做着某些選擇,最後才導致了滿盤皆輸?”
“怎麽會?”良禽僵硬扯動嘴角,“我們只是普通人,我們無法在崩壞級的戰争裏左右戰局。你還不明白嗎?‘只有怪物才能打敗怪物’,‘她’其實從一開始就是…..”
“但我們應該也有能做的事不是嗎?”葉自秋直勾勾盯着良禽,“中心12層是議會的核心樓層,那裏面關着中心30%不被允許被任何人窺探的秘密資料,你覺得那30%會是什麽?”
“你瘋了?”關木栖愣了一下,随後立刻後退,“那可是全中心安保最嚴密的地方!我們兩個連12層都進不去就會被智能系統擊斃!我絕對不會讓自己去冒這種險!”
楓葉一下就笑了,“所以這是你一定不會去做的事情?無論在何種情況下?”
“是的!”關木栖斬釘截鐵,“無論何種狀況下我都不會去偷O5的家!這簡直和自殺沒有區別!”
“我也是這樣想的,我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選擇自殺,因為我還有女兒要保護。”葉自秋輕聲道,“所以按照我的想法,我會将這些證據發給聯邦高層,讓他們去對付議會,而我繼續躲在幕後,這才是我無論重複多少次都會做的選擇。因為我們,你和我就是這樣自私自利的人。但這無法改變結局,良禽。”
關木栖猛然一愣。
“下次重啓,我們依舊會受到O5的影響,再次像提線木偶一樣度過那些設定好的時間,”葉自秋平靜地說,“我們會像古老鬧鐘上定時飛出來的布谷鳥一樣,在O5認為該叫的時候叫,該滾回家躲着的時候就躲着,我們沒辦法靠自己跳出這場戰争,因為我們渺小如蝼蟻。最重要的是,你憑什麽覺得O5只影響了我們?”
特殊事件處理中心的權利大到不可思議,曾經關木栖就是中心的高層人員。她在套子裏,默認那些對她有利的規則是真理。
可當她現在跳出套子再看,中心的權利大的還真實嗎?真的能有某個機構的權利可以淩駕于所有部門之上嗎?
無數次重啓,O5究竟在現實裏滲透到了什麽地步?
她們想要聯合的究竟是共同抗争的人類同伴,還是另一群布谷鳥?
“別….”關木栖意識到這位十幾年的同伴要說什麽了,她退到牆邊,“你別說…..”
“我不想再做棋子了,”葉自秋仰起下巴,恢複了往日的傲氣和漠然,“我本來就是這個世界上的佼佼者,正常的情況應該是我想讓誰死誰就得死,我想讓誰活誰就得活,我成長到現在也一直都是這樣過來的!沒人能操控我!就算是崩壞級也不行!所以我會去,你也得去。”
關木栖沉默了很長時間,才最終閉上眼睛,低聲說道,“可以,我和你一起去。我們得從這場漩渦裏跳出來,就算失敗了,大不了再來一次。”
“真高興我們仍然達成了共識,”葉自秋說,“那我們需要做一些準備,比如把證據發給中心裏的每個員工,讓中心徹底亂起來,讓議會自顧不暇。”
做完這一切,葉自秋用不健全的手給葉欣欣留了封信。然後,她被關木栖背着前往中心。
*
-13層的濃霧之中,陶未吞掉了白色右手們的頭。
這些家夥….或者說這些東西,直接聽命于議會的特別行動隊實際上只是一堆屍體碎塊。特質的白色服飾內裏包裹的唯一一樣東西就是早已分崩離析的異核碎片。
腕機裏的聲音在冷笑,“就算你知道了又怎麽樣?是你自己放棄的一切,你現在難道還想回到過去嗎?根本不可能了。”
模糊的剪影想要沖向她時卻被無限擴張的墳墓攔住了去路,泥土猶如密密麻麻的蟲群,在天花板上瘋狂掠奪吞噬。所有智能系統的電路與投影全被拆吞入腹。
空氣因為現實強烈的扭曲而變的稀薄,在異常的影響下折疊出光怪陸離的線條。
一切都從真實變得不再真實,-13層仿佛陷入了巨大的虛幻當中,猶如某種荒誕的夢境。
陶未的确看見了一場夢。
她看見葉和良禽身中數槍倒在別墅裏,身穿“警局”防彈衣的人們剛剛把槍收起。一名年輕的女人在同樣的-13層被打穿頭顱,緊接着另一處女人的身體就被一道道黑糊糊的影子瘋狂擠入,最後變成了完全不似人類的怪物,将整個世界變成煉獄。楓
她看見有無數不同面貌的女人都倒在這個地方,或被白色右手的炮口殺死,或被精神的異常折磨而死。還有些女人自己突破了崩壞級的臨界限,漂浮到了虛空之中,下一秒,她呆在現實的身體就成了無數黑影的新容器。
那是漂浮在漆黑宇宙上方數不清的黑色虛影,她跟随碎片的記憶倒回時間,看見那些虛影跨過一顆顆星球,死亡的星球,新生的星球,虛影們毫無興趣,直至它們發現了一顆生機盎然的藍色星球。
虛影們從不屑一顧到産生興趣,圍着藍色星球轉來轉去。但它們太過龐大,身上還背着沉重的枷鎖,根本沒辦法擠進這顆星球之內。
虛影們觀察了這顆星球很久很久,久到星球上的舊生命徹底消逝,新生命綻放曙光,做出了比舊生命更加有意思的世界。
虛影們對新世界無比着迷,那裏的一切都比幽暗沉悶的宇宙更加有趣。因為擁有的時間太過漫長,空間太多遼闊,虛影們甚至已經沒有了任何樂趣。
枯燥,乏味都讓它們對藍色星球上的新生命渴望至極。
陶未在一片昏暗中看見其中一只虛影自己拆掉了自己的肢體和核心,從龐大如洪流般的存在變成了一顆小小的沙塵。
那具虛影放棄了支撐它存在的力量,跨過無法扭轉的時間和空間,将自己真正投放進蔚藍色的天空。
沙塵跌落海底,在被潮水裹挾間用僅剩的微末力量為自己捏了個喜歡的新生命的外表,和一個能陪伴它看過去與未來的夥伴。
它想看這顆星球上的星星,也想看這顆星球上的歡愉。
而那些被它放棄的內核與身軀則被其他虛影拾起,它們不願意放棄力量,又嫉妒沙塵獲得的快樂,于是它們想到了其他進入星球的方法。
堅硬的現實只需要輕輕一攪動,藍色星球的壁障就會變得混亂。
從混亂的縫隙中慢慢侵入,将星球上的正常變成不正常,它們就能獲得輕輕觸碰的可能。
可新生命都太過于弱小了,他們幾代人的時間在虛影眼中不過是極為短暫的一瞬。甚至在他們耳邊低語一句話就能撕裂他們的一切。
它們必須極為小心,才能不把這個藍色游樂園炸掉。它們慢慢摸索着,可進展緩慢。
所以虛影們必須建立更強力的停留錨點,它們需要真正能在星球裏托舉它們的支撐。
那位“自殺”的同伴,就是個很好的選擇。
“這是記憶,”陶未在波濤般的沖刷中意識到什麽,“這是‘我’的記憶。”
因為沒有時間和空間的概念,自然也就沒有“視角”的概念。
它存在于萬物之中,原本就是怪物。
“是啊,一個真正的崩壞,卻用‘自殺’換取短暫的快感,自願變成弱小又可憐的種族。”茅辰逸渾身是血,頭顱轉動180度,露出詭異而又嘲諷的微笑來,“所以你為什麽不死的直接一點?為什麽還要反悔你所做的一切呢?”
陶未擡頭,望向茅辰逸身體裏的某種存在。
“原來一切都是因你們而起。”
異常體就是崩壞們撕開現實的工具,現實變得無序混亂,它們才有能夠稍微探入一點觸角的機會。
它們計劃奪取她的身體,卻又必須擁有能夠在這片搖搖欲墜的現實裏制衡她的辦法。
于是白色右手和現實穩定錨應運而生,只是人類在無數次鬥争中将穩定錨發揚光大,開出新型武器的枝桠。
人類的自主創新性讓事情變得更加有趣,崩壞們開始熱衷于培養人類和引導人類。
特殊事件處理中心就是它們通過引導而建設出來的最大的墊腳石。它們在這裏體會到了真正意義上的“掌控感”,并成功實現短暫的“現世”。
就像第一次玩交互游戲,它們對此欲罷不能,無比渴望更深層次的融入,所以它們必須得到容器。
說到底,這只是一場“吃與被吃”的游戲,陶未利用自己制造的“重啓”撥動時間,讓已經失去力量的自己擁有無數次重來的機會。
她和曾經的同類在輪回中博弈,時間對于崩壞來說根本無所謂,所以它們發明出了更完善的玩法,就像為小白鼠規劃出迷宮中的一條路線一樣,用胡蘿蔔當作虛幻的終點禮物。
它們在一次次重啓中影響了一部分游戲系統,設計出更符合“容器”升級的劇本。
“你都體驗過了,”腕機裏發出聲音,“為什麽不願意犧牲一下,讓我們也體驗一下呢?明明一開始你選擇的就是犧牲自己的一切來到這裏啊,那再犧牲一次有什麽關系?”
“你還記得自己已經重啓了多少次麽?”天花板上的泥土忽然被凍結,一只剪影從土裏爬出,只露着一顆頭獰笑着對陶未說,“你還記得這是你第幾次為自己捏造一個虛假的‘人類身份’麽?那個玩具,你用自己力量制造出來的時間玩具,你把它造出來的初心難道是因為想讓它陪你無限輪回麽?還有這些人類——”
姜硯捂着腹部,那裏血流如注,他臉色一片慘白,但看向陶未的眼睛裏非常冷靜。
“不用管我,做你認為正确的事。”他用嘴型說。
“——不如放棄,”剪影的形象開始消散,像被風吹走的沙子,那是因為崩壞本就被現實排斥。可下一秒,剪影又從另一個地方冒頭,“放棄吧,讓我們用你的軀殼在這裏玩一次不好麽?皆大歡喜。”
“你現在既不是我們的同伴,”更多的聲音漂浮在空中,連落腳點都無法找到,“也不是人類,與其在這場無盡的劇本中備受折磨,經歷無數此死亡,倒不如直接放棄吧,反正你也體驗了很多很多場不同的人生了,不是嗎?你和人類本就不是同一立場的。”
“吃掉最後一顆異核吧,吃掉唱詩班的異核吧!你把它藏在哪兒了?”越來越多虛幻的聲音響了起來,“讓你的身體強度達到标準!我們已經迫不及待了!”
陶未擡起手指,點着自己的太陽穴。那裏“突突”的疼,海嘯般的意識篡改生生撲進她的腦子,撕扯着她的記憶。
她腦海中很多影像都開始強行發生改變,那些她人生中發生過的美好此時全被蒙上了一層陰影。記憶中的人臉開始變得猙獰——
何曦掐着她的脖子想把她塞進人臉面具的項鏈中,姜硯在她家門後拔出槍朝她射擊,雲姐給她的魚片粥中下毒,永恒曙光身後豎着無數根插着人類頭顱的長杆。
“人類根本不值得你拯救,這個世界已經壞掉了。你根本沒必要繼續堅持。”茅辰逸慢慢走近,貼在她耳邊低語。
意識篡改,記憶重塑。
陶未的眼球在劇烈跳動,她的記憶仿佛被亂塗亂改的畫布,一篇又一篇,淩亂的覆蓋在腦子裏。
那些重複的每一段人生都遭受了改變,每一個遇上的人、每一件發生的事都天翻地覆。
太多太多雜亂的記憶塞在腦子裏,如果是普通人很快就會崩潰。
天花板上的剪影仿佛壞掉的雪花屏幕,慢慢在陶未身後凝聚成形,然後朝她的後心極快速地伸出了黑色的尖刃。
只要這時候能夠殺死她,就能知道她這一次重啓時本體的臉了!
剪影幾乎興奮的快要維持不住身形!但是——
“啪!”
一只手忽然出現,死死掐在剪影的小臂上,而另一只手則狠狠掐在茅辰逸的脖子上!
陶未一手一只,像舉麻袋一樣高高将它們舉起!
所有的說話聲戛然而止。
“抓,到你們了。”陶未一寸寸轉過頭,手掌上猩紅的瘟疫瞬間侵入茅辰逸的身體,讓他的五髒六腑在幾秒中內極快的腐爛!
“舍不得放棄一切卻還想要伊甸園裏的蘋果?那砍斷你們爬上圍牆的梯子又會變成什麽樣?”
她眼底麻木而平靜,那是記憶沖擊造成的影響,但無所謂,她将混亂記憶全部拆出腦袋,只将銘記的一件事刻進腦溝當中——
全部消滅就好了。
只不過是一幫沒有浮萍就無法出現的虛影罷了。
它們通過制造“異常”獲得影響這個世界的資格,那只要徹底清除掉整個世界上的異常之後,崩壞就會失去和這個世界的連接點。
茅辰逸的身體再也承受不住力量大觸碰而逐漸爆開,他臉上的血劃出驚谔的表情。
“你們知道嗎?垃圾就該呆在垃圾堆裏,而不是學人家出來看什麽世界!”
陶未腳下泥土忽然開始瘋狂擴散,天花板塌陷,牆壁炸裂,-13層直通上方樓層的壁壘早就被徹底打破!原本快要消解的狗群從她身後驟然沖出,順着墳墓搭建的階梯瘋狂朝樓上沖去!
它們要吃掉中心裏所有關押的異常體!
新一輪爆炸為它們保駕護航!
“她是故意在拖延時間!”腕機們發出嘶吼,“她根本就是故意讓我們把注意力全部放在她身上!其實她早就把手伸到了上面!攔住那些東西!!”
陶未在濃霧中狂笑,卻沒忘記用墳墓籠罩住滿身是血的姜硯。
她扭頭盯着淡的快要消失的、怒火沖天的剪影,一字一頓地說,“狗崽種,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