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章
第 56 章
今日中心的燈光有些過于刺眼, 集體響起的腕機聲交織成片,像風暴前的雷鳴。
員工們面面相觑,同時低頭查看新收到的工作通知。
但那不是通知, 是一份被标注為[中心最高機密]的檔案。
有關于管理部門O5議會的成員檔案,有關混亂且虛僞的議會成員。
每個人臉上都露出愕然驚訝的表情,劉尚新茫然擡頭, “導師, O5議會是什麽?‘一切所見皆不能被定為真實’又是什麽意思啊?我怎麽看不明白?是說我們的……”
“你閉嘴!!”聞昆粗暴地打斷了小劉的話,腳步匆匆離開了臨時搭建的實驗室, 在走廊上和同樣惶恐的A級研究員們撞上。
“副部長!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副部長….您看了嗎?這裏面說、說….‘議會成員檔案出現多次矛盾‘….這是、這是….”
“我無法聯絡議會, 副部長,出大事了對不對?”
“副部長,上面的成員資料根本不對勁啊, O5是否真的….?”
“副部長我們該怎麽辦?!”
聞昆臉色難看地壓下衆人的話,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同樣的騷動便出現在每一層樓內。
員工們惶恐不安湧出辦公間,聚集在走廊上圍着自家部長。
就算不知道議會存在的員工也明白“管理部門”四個字代表的意義,而知道議會存在的員工更是感到慌亂無措。
沒有人将這份文檔當成笑話看,這可是工作腕機, 內裏擁有中心等防火牆設置, 雖然不如智能系統那樣嚴密, 可也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能黑進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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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加上上年一份份逼真的成員資料, 相互矛盾的數據标注, 和最有一句炸//彈般的結尾——
[O5是否真的存在?]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很難在短時間內祛除幹淨。中心裏根本沒有一個人真正見過議會成員, 每個人見到的剪影形象都相互矛盾。
大家都從其他人臉上看見了和自己如出一轍的驚懼。
更何況今天連續發生的騷亂,還有直至現在也沒有出面解釋安撫的議會, 都讓這種恐慌愈發嚴重。
原本這種時候內部安保警衛應該出面維持秩序,可為了應付今天各處發生的異常體突破收容事件,和中心封閉地下事件,內部安保已經少了大量人手,根本沒辦法再做到讓這麽多員工回到工作崗位。
更何況…..內部安保部的部長也擰眉陷入思考,根本無暇去管其他事情。
位置越高的人,一路接觸過的秘辛就越多。
曾經刻意忽略的那些古怪,那些荒誕,在今日的一句話中徹底燃燒成燎原大火。
“告訴咱們的人先不要動,”內部安保部部長低聲命令下屬,“讓所有人先去一樓大廳集合,安靜一點去!分散去!記住,千萬別引起其他人注意!”
“所有人,安靜!”聞昆隐隐約約意識到了什麽,他驀然想起不久前行為奇怪的茅辰逸和雷鶴,一顆心直線往下墜。
他定了定神,将自己下屬的注意力全部吸引過來後,才壓低聲音說道,“你們現在先放下手頭的所有工作,帶好自己的東西,去一樓大廳等我。記住,別聚在一起走,表現的平常一點,有人問幹嘛去你們就随便編一個,但別說要去1樓,明白了嗎?”
“可我的實驗才剛剛進行到一半啊副部長!”一名B級研究員不滿地抗議道,“再說去一樓幹嘛啊?還沒到下班時間啊!”
“傻吧你!”另一名A級研究員立刻捂住他的嘴巴,但聞昆将人攔了下來。
聞昆盯着那個發出不滿的員工笑了一下,“誰說我們要下班了?沒事啊各位,如果有擔心實驗的就先把實驗完成,手上沒活兒的和我去一趟就行了啊。我們只是去看看情況,看完就回來了。懶得去的也在實驗室裏等我們就行。那就這樣,大家散開吧。”
那個捂嘴的A級同情的看了眼不滿的B級,随後搖了搖頭,腳步匆匆的迅速離開了。
一部分員工同時出現在空蕩的大廳裏,他們互相笑着打招呼,可腳下的步子卻越邁越大。
快跑。
聰明的人心裏同時發出吶喊,雖然不知道中心具體發生了什麽,但危機感猶如饑餓的狼群,正從看不見的四面八方朝他們撲過來。
楓葉和良禽就是這時候混進的中心內部。
“‘她’一定給O5造成了巨大的麻煩,連智能系統都被影響了,脆弱的和紙糊的一樣。”葉自秋操縱着虛拟屏幕低聲說,不知道楓葉從哪裏給她搞來了一輛電動輪椅,她終于不用被人背着了。
利用底層代碼,她悄無聲息取得了智能系統大部分的控制權限,将兩人順利的送上了11層。
關木栖扶着牆氣喘籲籲,除了要背楓葉,她胸前還挂了一個黑色的背包。裏面只裝了一樣東西,就是爆破用的炸//藥,是葉自秋家裏取過來的。
“難…難以相信,”良禽擦了擦汗說,“居然有人會在家裏儲存炸藥和狙擊步//槍….”
“為了以防萬一。”葉自秋在11層電梯前按下鍵盤,通向12層的唯一一部電梯應聲而開。
兩人對視一眼,“走吧。”
在進入12層之前,葉自秋其實幻想了很多種場景。但她從倆沒想過,當真正站在這裏時,這裏會是這種樣子的。
“哈…..”關木栖一寸寸掃過眼前空蕩蕩的樓層,眼底是難以置信的譏諷。她譏諷自己居然被愚弄了如此久的時間,譏諷人類竟然一直被一套謊言欺騙至今。
12層根本什麽都沒有,這裏空空如也,維持着剛建造完成的樣子。
地面上鋪着很厚一層灰,每走一步都會濺起讓人咳嗽的灰塵。
沒有任何人來過12層,O5從未存在過。
“不…..不可能…”電動輪椅向前推進,葉自秋捏了一下鼻骨,“這裏不可能什麽都沒有,如果真像‘她’所說的那樣,O5需要錨點才能出現,那這裏一定藏着它們第一次闖進我們世界的‘工具’,它們一定需要某樣東西,才能将異常源源不斷送進來。”
第一只異常體是如何出現的?第一次現實被扭曲是怎麽做到的?
她加快電動輪椅的速度,從轉彎處疾馳而過,緊接着瞬間停住。
葉自秋瞪大了眼睛,忍不住高喊了一聲,“良禽!快來看這個!”
良禽很快小跑過來,同樣被眼前的東西定在原地。
“這是……這是…..”
在她們面前的,是一塊巨大卻殘缺的綠色核體。
“異核…..”葉自秋心跳如雷鼓,“這是….異核…..”
那枚異核實在太大了,幾乎擠滿了大半個12層,被玻璃封存,懸浮于半空。
只是這顆異核少了很大一部分,表面還遍布着能看到對面的洞孔,猶如碎裂的隕石,又像被只剩一口的綠桃。
“難以想象….如果是完整的核會有多大…..”葉自秋喃喃自語,“這會是誰的核?”
事到如今,答案已經不言而喻。
“‘她’就是以放棄這種力量為代價降臨人間的麽…..”關木栖攥緊背包,“所以這就是最初的錨點?O5拿到了一個崩壞級的異核,強行将現實世界破開了一道口子,這才能讓異常源源不斷進入我們的世界。那我我們現在該怎麽辦?直接炸掉?這東西….能炸的壞麽?”
“先試試。”葉自秋感覺腦袋一跳一跳的疼,她打開腕機想要撥通“她”剛剛聯絡過自己的通訊,但已經打不通了。
沒辦法,她又抱着僅剩的希望将12層的一切發送給了“她”曾提到過的那名警衛的通訊賬號。
關木栖則快速地安裝炸藥。
但就在此時,一束投影忽然落在二人的頭頂。
“老鼠,該死。”
楓葉看着“已發送”三個字一僵,在擡頭時卻腦袋卻驀的一炸!
仿佛一只手在頭顱中攪動,一個莫名其妙的想法猛然浮現。
“我做了錯事……”她雙目逐漸變的空白,擡起的手緩緩垂落。
身側的關木栖也木偶般緩緩起身,重複着一模一樣的話,“我做了錯事…..私自進入機密地區…..我該死…..”
木然的神情出現在兩人臉上,某個意識不斷席卷翻騰。
“我該死….”葉自秋扯出自己的舌頭,狠狠咬了下去。
“我該死…..”關木栖退後幾步,用力“哐”一下撞在牆上。
血從落滿浮灰的地面上流過。
那束光連停留都沒有,直接消失,轉瞬之間便投在了1樓大廳。
原本是完整的人類剪影,此時此刻卻變成了如同被病毒侵入過的、錯亂的虛影。
“我是O5議會1號指揮官,”剪影發出刺耳的機械聲,“你們現在要去哪裏?誰允許你們逃跑?”
所有快步向外走的員工齊刷刷停下腳步,A級以上的員工們看着熟悉的又詭異的指揮官同時感到了頭皮發麻。
某種驚人的直覺告訴他們:那份神秘文檔說的是真的!
“你們不能逃走,”剪影的聲音裏有很重的雜音,它的身形開始錯亂,拉長又縮短,如同駭人可怕的惡鬼,“有異常體突破了收容,你們得拿起武器,去…..去….”
巨型黑犬們在火光中撕碎了-9層的高危。它們是陶未的衍生物,附屬品,腦袋裏除了“忠誠”以外沒有思維,連O5都無法篡改。
滞留在地下的警衛隊和特別行動隊與這些家夥發生了沖突,但異常體的數量人在持續減少,O5的降臨時間也在緩慢縮短。
剪影不得不重複幾次才能把話說完。
“…..去将逃跑的異常體重新回收!”
“我們不是戰鬥人員。”有膽大的A級向前一步,然而話還沒說完就被一槍爆了頭。
不遠處的警衛隊員眼球上翻,口吐鮮血,皮囊因為無法承受過于強大的力量而迅速崩壞。
“啊!!!”大廳裏一下被爆發出的尖叫掀翻了,有許多員工這輩子都沒見過血,直面猩紅的畫面瞬間擊潰了他們的心理防線。
人們開始瘋狂逃跑,向着外面,向着內部,但很快中心大門就自動閉合鎖死了,一個接一個人像雕塑般僵住。
可這種意識篡改還沒來得及覆蓋整座中心時,地面忽然像沙漠般迅速腐化,泥土在地磚上破開一個大洞,一群巨型黑犬猛的從洞裏竄出,一口咬碎了天花板上的投影裝置!
它們将電線從堅硬的牆壁中扯爛,剪影發出怒號後倏然消失!
*
“你在做什麽?”姜硯捂着腹部被埋在墳墓裏,泥土為他搭建出一個巢穴,可以讓他呼吸。
他看着眼前的女人将手伸進腦子,然後掏出一團灰黑色的、像是泡濕的棉絮一樣的東西放在一邊,堆成了一小堆。
“我的記憶亂套了,思維也是,“陶未偏頭盯着虛空想了一下才說,“我得把亂套的腦子拆出來,否則會發生很不好的事情。”
她感覺不是第一次自己拆自己了,所以動作非常熟練。
托O5的福,陶未首次如此深的挖開自己的記憶。她數不清自己已經活過多少次了,她只知道從很久以前的時代開始,她就已經在這片土地上以“人類”的身份生活了。
O5無法短時間內摧毀控制她的記憶和思維,是因為她腦子裏存儲的曾經摞起來要比天空還高。
“陶未”只是其中一份人生,她無法在其中找到自己的過去,那是因為她根本沒有過去。
她行走于不同的年份,為自己挑選合适的“家庭”。一旦找到,她就會利用“重啓”回撥時間線,将自己的新身份“插入”這個時代。
陶未就像一塊外來的拼圖,沉默的把自己拼在世界的最邊角。她可以任意選擇自己想過的人生,每一段對于她來說都是無比珍貴和歡愉的。
為了不擾亂世界的平和,她選擇将所有記憶和能力埋葬存儲,徹底把自己當成一個普通人。
她的确度過了非常快樂的幾個世紀,直至O5強行開始了游戲。
“我知道,”姜硯開始發暈,眼前的景象開始發白,他聽見了生命消散的聲音,但這種時候他沒想過自己,而是在擔心眼前人,“你疼麽?”
“疼,不過沒辦法,我得做,總有人得做。只是我好像忘了很多事,”陶未直白地看着他的眼睛,“你快死了。”
“是的,”姜硯咳嗽了兩聲,輕輕笑了一下,“挺好的,至少我報了仇,還幫了你,雖然好像沒幫上太多。抱歉,我有點沒用。”
“我能讓你活,”陶未垂下眼,又将手伸進了腦袋,她給自己的頭顱開了一個洞,裂開的疼痛像重錘敲擊,“可那有代價。”
姜硯調整了一下姿勢,看見了自己腹部的血洞,“你說說看,什麽代價?”
“會失去自我,”陶未說,“成為我的狗,我不知道未來這種影響會不會消除,我的腦子現在不太夠用。“
“哈。”姜硯忍不住笑出了聲,低聲說道,“這不是代價,這是獎勵。你幫我報了仇,1隊所有人都感謝你。你在拯救人類,我願意成為救世主的狗,或是任何別的什麽。”
他慢慢擡起手,腕機在血泊中亮起,自動将剛收到的信息打開。
他将那條訊息展現給陶未看,然後用手指點了一下她的手背,留下一團小小的血痕。
“來,”姜硯眼裏只剩虛弱的光,“我把我的記憶和腦袋上交給你,反正我也不剩別的東西了。”
新一輪的意識篡改襲來,陶未不得不再一次取出自己的一部分腦子。
白大褂幾乎變成了另一個顏色。
墳墓托舉着二人,一路朝12層猛沖,任何物理阻礙對于陶未來說都是笑話,她已經不再需要擔心空間的阻隔了。
“你不會成功的!”只剩一半的剪影倒挂在墳墓下方尖叫,“通往現實的路已經打通了!無論何時何地,只要我們想,都可以将異常源源不斷往這裏送!”
更多的聲音猶如狂浪從墳墓上拍過,陶未揮動手臂,姜硯緊跟着開//槍。
火光引爆空中的粘液,劇烈的爆炸淹沒一切聒噪。
“你們打通了多少路,”陶未盯着剪影說,“我就斬斷多少路。沒有任何存在能夠摧毀這裏,我就是那扇封閉這顆星球的門!”
剪影氣瘋了,它們想命令人類殺死這兩個家夥,但沒受到過刻意更改的人類根本無法承受它們的觸碰,太過弱小,一戳就破。
況且它們壓根兒也沒能降臨到現實裏的條件,就像在蓋着保鮮膜的游游泳池裏翻滾,水就在下方觸手可及的位置,但崩壞們的身體卻永遠都是幹的。
它們無法真正進入水中,只能靠自身的影響讓水産生波紋。
可陶未不害怕波紋,她不在乎自己是否變成了空洞的軀殼,她只想把這些自以為是的垃圾趕出去。
崩壞級所在的虛空有什麽?什麽都沒有。跨過時間空間的代價就是,崩壞将不再擁有任何一段時間、任何一片空間。
它們手中除了漆黑的虛無以外什麽都沒有,擁有那樣的力量根本毫無意義。
天花板上的智能槍械朝墳墓射擊,但泥土雖然柔軟,卻也堅硬。子//彈和電擊都無法穿透墳墓,只能徒勞無功的浪費着火藥。
狗群的身上帶有瘟疫,異常體們死的更快了。
陶未抵達12層時,姜硯腹部的洞口剛巧痊愈。
他不再流血,只是站起來後眼裏的光徹底消失了,只剩下唯一一種忠誠的情緒。
他用身上的槍打穿了投影設備,剪影只剩下個頭了,它無數次消散又聚回,瘋狂.撞擊着陶未的腦袋。
“你為什麽不去死?!你早就應該去死了!這是個免費的游樂場!所有崩壞都應該可以無限暢玩!憑什麽只有你可以!”
“脫掉,”陶未點了點頭上的洞,那裏逐漸變空,讓她的話語也跟着簡單起來,“你得脫掉,放棄,不就可以?”
剪影卡殼了,難以置信,“我怎麽可能為了這種渺小的垃圾放棄我的力量?!我——”
“砰!”
剪影倏地轉頭!瞬間被碎開的玻璃拍散!
陶未擡眼看着眼前的巨大的綠核,腦海裏響起斷斷續續的聲音。
“恭喜您![劇本第一幕:我是誰?]已完成!”
“您…..您…..”游戲系統忽然變得惶恐,“等一下,我真的是被崩壞影響過的麽?不….這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想讓您贏….”
陶未不是很明白這聲音說的是什麽意思,她現在也管不了那麽多。
那顆綠核….她在姜硯的彈雨中走過去,擡手覆蓋在那碧綠的核體上。
好熟悉….好像….好像…..
“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剪影從地上支棱起頭來,在心裏大喊,“對就這樣!吃掉它!只要吃一口!你就能立刻突破現實的界限!和我們一樣被排斥!到時候輕而易舉就能撕碎你!就能知道你的本體究竟藏在——!”
下一秒,剪影的表情變得無比錯愕!因為它眼睜睜看着猩紅的病毒竄上碧綠的異核,就像現實穩定錨上的進度條,異核在陶未手裏迅速枯萎腐壞。
“不——!!”剪影的聲音和無數聲音混合在一起,如千軍萬馬般滾滾壓過!
那灰黑色的影子陡然扭曲,在頃刻間便被折疊成一道虛幻的霧氣,“轟”一下被姜硯用現實應對槍拍散!
天花板上下了一場奇怪顏色的雨。
陶未在雨中眨了眨眼,“這是….我?”
“是的,”游戲系統在她腦海裏失落地說,“這是您的核,您曾經自己剖出來的核,名叫[現實重構]的核。”
“現實重構:您可以重新構建包括現實情景、物理法則、時間概念、宇宙運作在內的所有情形。您能穩定現實,亦能颠覆現實。您是規則唯一的改寫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