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人, 社死社死着就習慣了。
盧觀昭覺得自己今晚經歷的考驗比上下兩輩子加起來的都多。
她的手緩緩抓緊了一旁的假山石支撐着自己的身子，好在因為刻意地注意自身形象，她此時還沒有過于失态。
“聖均王子。”盧觀昭開口, 才發現聲音有些低啞。
或許是因為猜測她喝了酒, 因此對方好像并沒有發現她此時的不自在。
漂亮俊美的王子又往前邁了兩步, 他先是行禮，随後似乎是稍微打量了一下她, 才開口說道：“世女殿下這是需要幫助嗎？”
實話實說，這個聖均王子的中原官話講得挺好的, 甚至都沒有什麽口音, 只有仔細聽才能聽出來的略微古怪的腔調。
“我無事, 多謝王子關心。”盧觀昭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把他敷衍走，“若是沒什麽事，還望從嘉先行離去。”
“世女不像是沒事的模樣。”好奇的王子更加湊近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是外國人, 他和中原的男人相比更不含蓄，說話也很直白，同時對男女之間的距離把握得不是那麽清晰。
他的容貌是那種如雕像般的俊美, 眉宇間是爽朗的直率，還有着那種如風一般自由自在的恣意。
因此當他靠近時這一番毫無攻擊性的恣意并不會讓人感覺到警惕, 反而會因為他那如同小動物一般的翠綠眼睛而不由得卸下心防。
他身量對于中原人來說也挺高大，來自西域崇尚的力量感讓他也并非中原男子那樣清瘦, 因為參加的是國宴, 因此他身上還穿着烏蘇王室的特有服飾，露出的強健臂膀上金飾閃閃。
“世女殿下, 你這是喝醉了嗎？”
盧觀昭不得不壓下想要後退趕緊先行離開這個地方的想法，她禮貌地笑了笑：“正出來醒醒酒, 卻不曾想碰見王子，宮中規矩繁多，你我二人單獨在此，若是被有心人做文章，從嘉恐王子名聲有污，下次再帶王子長安一游。”
然而這位似乎好奇心被勾起來的烏蘇國王子并不想那麽容易放她離開，他如同春天最柔然的綠波的碧色眼睛裏的肆意狡黠讓盧觀昭覺得他似乎猜測到了她身上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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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中原女子人人都有表字，你的表字就叫從嘉？”黑皮王子在昏暗的夜裏，那雙眼睛最為明亮，“世女殿下，看你這副模樣，不像只是喝醉了啊。”
前一秒還在說着最尋常不過的話題，後一秒他的話卻如同一把巧妙的利刃擊破了盧觀昭想要隐瞞的深層真相。
赫央最開始對這位英國公世女并沒有那麽感興趣。
他來大晉，也只是因為從王姐口中聽聞大晉的繁華，聽說長安的熱鬧。
王姐來了，他也想跟來。
從烏蘇國到長安，這一路上他對長安的了解也越來越豐富。
随後他聽見了那個被譽為“長安名姝”的英國公世女。
“為何是‘長安名姝’？”
被派往長安長期生活的烏蘇國使臣是這樣向他回答的。
“世人皆稱長安女郎曠達風雅、氣韻高徹，大晉皇帝以科舉網羅天下英才，更有民間稱長安十女九官。”
“而英國公世女則被認為是長安貴女之最，無論是才情，還是樣貌。”
這樣高評價的言論，讓赫央非常好奇這個英國公世女。
他問道：“那你見過她嗎？”
烏蘇國使臣看出了王子的好奇，她笑道：“臣曾與宴席中見與英國公世女。”
“若是王子随國主能早到三個月，或許便能瞧見英國公世女再一次名震長安的癸神劍舞。”
帶着這樣強烈的好奇心，赫央來到了長安。
随後便于長安城門，看見了那個傳聞中的“長安名姝”。
盡管烏蘇和中原人的審美不大相同，但是對于美，卻仍然是一致的。
大晉的洛王殿下其實也足夠英挺俊秀，她是那種帶着幾分鋒利得英挺長相，微笑時只感覺她平易近人，待人有禮，然而當她不笑時，卻感覺她有着一種讓人難以小觑的攻擊性。
而站在她身旁的英國公世女則是另一種讓人驚豔的昳麗。
她不是那種柔弱女郎的長相，也不是洛王那種帶着攻擊性的鋒利。
她有一雙潋滟的桃花眼，微笑時濯濯如春月柳，瑤林瓊樹般的仙姿玉貌，那是一種無法亵渎又超逸的風姿，只讓人無法移開視線。
在她開口說話後，赫央大約便明白為什麽這麽一位英國公世女能夠聞名長安。
配上這樣的樣貌，又是那樣寬和守禮的性格，身居高位，又怎麽不吸引人。
赫央素來喜愛女郎是矯健的，勇猛的，然而頭一次入長安，頭一次見到長安這樣禮數周到又寬和風趣的女郎，他竟覺得中原女郎好像也不是他想象的那樣。
後來他聽說了英國公世女已被聖人賜婚，他內心雖然有點失望，但是他也明白本來就和他沒什麽關系。
只是當他又聽說英國公世女被賜婚的對象是那位赫赫有名的大晉秦聊蒼，他便更加震驚而好奇。
秦聊蒼和他想象的果然一樣，高大而健壯，深沉又危險。
但是有一點不一樣，秦聊蒼比他的身材更好。
這樣的發現讓赫央有些郁悶，他可沒有忘記英國公世女第一次見到他時眼中的驚豔，在烏蘇他是最好看的郎君，入了長安城便也覺得那些柔弱的男子看起來弱不禁風毫無競争力。
而如今看到了秦聊蒼，卻發現自己好像完全比不過。
烏蘇人的思維方式和北境草原似乎是有些相似的，唯有強壯的雄性才能得到雌性的垂青，漂亮的羽毛是健壯的身材，為了得到雌性的青睐，他們會願意裝扮自己。
赫央被秦聊蒼輕而易舉甩開之後便覺得有些沮喪，卻不曾想随意在花園裏亂逛的時候看到了落單的英國公世女。
世女好像并不知曉她此時的模樣有多好看。
赫央讀的書其實不是很多，他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此刻的英國公世女。
如醉玉頹山，郎豔獨絕。
這大概已經是他能夠想到的最高的評級了。
世女那雙好看的眼睛此時有些濕潤，略顯随意又風流的眼波流轉，淡淡的話語，都讓世女看起來恣意又漫不經心。
就連她沒那麽刻板的禮貌都顯得灑脫放蕩。
赫央都有些看呆了。
而面對他有些直白的問題，英國公世女卻只是微笑，桃花眼裏是似笑非笑：“怎麽？聖均王子是覺得本世女不能喝醉嗎？”
她随意地将被風吹起的碎發撩到而後，唇角微勾，如同冬日落雪覆蓋被輕輕掃開而流露出幾分豔色的薔薇。
“王子若有高見，也請下次再與本世女談，如今這番不願意讓本世女離去，是殿下——”她緩緩地拉長了聲音，沒有咄咄逼人，卻在這夜色中顯得有些朦胧的壓力，“想要知道探查什麽嗎？”
她微笑着，話語卻顯得有些危險：“聖均王子，我想你也應該知曉，有的時候知道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
赫央的心髒在猛烈的跳動。
如果說最開始他對英國公世女只是好奇，只是想要了解，只是想要知道她為什麽能被津津樂道，而此刻，他卻頭一次聽見自己無法抑制的心跳聲。
就像是沙漠上帶着刺的風滾草，不斷地滾着滾着，伴随着風從未停歇，此時卻被突如其來呼嘯的箭擊中，發出了窸窣的聲響，刺中了內心，被釘在了原地。
“我……”素來能言善辯的赫央忽然感覺有些口幹，他舔了舔唇，竟一時間慌亂得不知道該說什麽。
神色沒有什麽變化，但是很明顯并不想再和他交談下去的英國公世女就要離去，赫央終于在理智阻止之前，脫口而出：“世女殿下，你見過烏蘇金鈴舞嗎？”
見英國公世女頓了頓，赫央咬咬牙道：“如果之後……我可以跳給你看。”
“你不可以。”一道陰沉的男聲忽然加入打斷了對話，赫央猛然看向聲音的來處，便看到從另外條岔路突然出現的高大男人。
世女似乎有些驚訝。
“秦聊蒼，你怎麽……”然而她的話并沒有說完，男人已經大步向前走到了她的面前，并且毫不避諱還有旁人在，便擡起手輕輕碰了碰女人的額頭，似在試探是否發燒。
“我來找你。”男人神色陰沉得讓人有些害怕，那種戾氣和陰晦交織碰撞連一旁的赫央都感覺到了。
這激起了赫央的一股戰意，就像是被突如其來的雄性冒犯到了自己的地盤那樣應激。
赫央道：“恒陽郡主，我在和世女說話，都說中原人守禮，可你卻十分無禮。”
“是嗎？”男人的聲音很冷淡，對方似乎并沒有把他放在眼裏，而是十分巧妙地将世女擋住，隔絕了他的視線，“我不會對一個想要向我妻主跳求偶舞的男人有什麽好臉色。”
赫央神色絲毫沒有因為秦聊蒼的話有改變，他并不覺得為恥，反而仰起下巴，帶着幾分挑釁看着秦聊蒼。
“據我所知，她還不是你的妻主。”赫央說，“你們還沒有成親，任何人都有機會。”
秦聊蒼冷聲道：“你是不打算把大晉皇帝的賜婚聖旨放在眼裏嗎？還是不打算把大晉放在眼裏？”
赫央才不怕他這種戴高帽的方式，當初烏蘇國內亂，他支撐着族支等到王姐歸來，什麽沒有見過？
赫央呵呵笑道：“聖旨不能改，但又不意味着世女只能娶你一個人。”
這簡直就是在秦聊蒼的雷區蹦跶，盡管盧觀昭曾經答應過他不會娶其他人，但是對于秦聊蒼來說并不能讓他安心。
現在是這麽說了，但是未來呢？
如果她反悔怎麽辦？
如果英國公和她夫郎不同意，塞人進來怎麽辦？
這些問題都深深埋藏在秦聊蒼的內心深處，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如今被這個異國王子冷不丁又尖銳地戳穿，讓他拳頭緊握，內心戾氣橫生。
“夠了！”
本來就燥熱的英國公世女聽得二人吵吵嚷嚷更為煩躁：“你們愛怎麽吵怎麽吵，讓開！我走了。”
她很顯然耐心已經全面告急，這對英國公世女來說是分外少見的事，說明她此刻是真的很不舒服。
這樣簡單的結論秦聊蒼自然也能得到，他有些懊惱，壓抑着自己對另外一個男人的怒火，他扶住走路都有些不穩的盧觀昭，低聲道：“我帶你。”
此刻顯得格外豔麗的女郎瞥了他一眼，閉了閉眼睛，最終默認讓他幫助她離開。
赫央也知道此刻他不好跟上去，這裏是大晉皇宮，并非烏蘇，他不能讓王姐為難，也不能給烏蘇丢臉。
赫央此刻的心跳仍然在劇烈地跳動，他望着世女離開的地方，忍不住咧開了一個笑容。
心裏填滿了鼓脹的情感，讓他感覺酸澀又喜悅。
赫央慢慢轉身回到宴會上，他心裏想要是王姐能在大晉待久一點就好了，等過兩日，他定要去找英國公世女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