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如境都
如境都
幽蒙谷嚴格來說不屬于人類世界,但卻是和人類世界緊密相連的。
和極天海域相同,都是異空間。當離頁踏出漩渦的那一瞬間,便換上了古人扮相,藏青色的長衣,束着長發,腰間別着一枚墜子。
他的腦袋裏還回放千池親吻他的那一幕,片刻他搖了搖頭,将千池從他腦袋裏請出去,先是茫然地環顧了一圈。
這裏目之所及皆是一片冰雪,冰上站着,躺着還有死去的,面上帶着恐懼,驚吓、害怕、心如死灰的,各種表情的族人不計其數。
當然,地上還有接任大典時的一些貴重物品,帆布,以及地上凝結的血。
所有的一切都被冰包裹着,辨別不清它原本的面目。
夜空卻如星海一般璀璨奪目,如浩瀚宇宙中的某個星系團,密密麻麻如煙似塵,漂浮于空中。天邊是漆黑的,漆黑之上是似極光般的藍紫色各種光線,它們挂滿了半邊的夜空,閃動又夢幻。
槐樹前站着一個女人。
那是他的母親,白蘇。
白蘇依然維持着把他推出去的動作,一只手懸空,輕蹙着眉,用一種毅然決然的表情看着這棵樹。
離頁可以想象,當時白蘇的心情。
他是一族少主,也是新任的掌門人,肩上擔負着全族的希望。把他推出去即可以保住他的命,也是讓他出去完成任務。
離頁走近,靜默地看了白蘇很久,他撫了一下她的臉,說:“娘,我回來了。”
六年了,他終于回來了。
冰有些刺骨得涼,白蘇估計忍受不住。族中人都絕非普通人從小便練習法術劍道,身體甚至比那些修道之人還要好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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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冰封六年,解封之後依然需要很長時間才能恢複如常。
白蘇當然也不例外。
沒有多做停留,他在看了母親之後便去找陣眼了。
之前在如境都藏書閣中他大概猜想了一下陣眼所在的位置。
他徑直地朝那邊走,不到片刻就到了地方。
那是一個祭壇。
每到除夕這天,他們都會來這裏舉行盛大的祭祀大典,一來是感謝巫山,二來是祈求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祭壇最中心有一個圓形的大木臺,木臺上刻着八卦。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
這裏是放置祭品的地方,也是陣眼。
以血為祭,萬物複蘇。
離頁曾經一度以為要解除封印會很難,但誰也沒有想到居然會這麽簡單。他也不至于白白浪費了六年時間,讓族人受苦。
他垂眸看了會兒祭臺,下一瞬間擡起一只手劃破手掌,刺痛感傳達大腦皮層的時候,一滴血從掌間流出,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當祭臺上的血湧入八卦溝壑,包裹了最中間的太極圖,再順着線條流經外圍,鮮血将整個八卦圖裹挾之後,大地忽而震了一下。
下一秒,離頁看到八卦圖竟然快速轉了起來,冰雪從祭壇開始消融。
冰雪消融的速度很快,迅速往下漫過來路,向四方延伸。
被冰封的人們,樹木,當初掉落到地上的兵器,房屋瓦礫,乃至農田雞舍通通化開了冰。
萬物複蘇,生機盎然。延綿的山峰又綠了起來,山谷深處的河水開始流淌。
那一瞬間離頁垂着手轉過身,望着這群人笑了笑。
剛褪去層層冰雪,人們暫時還無法動彈。離頁掌心還尚且在流血,他把衣擺撕了一塊,簡單地包紮了一下。走下臺階時,有些人臉上的表情開始有了變化。
他們大多像是從夢中剛剛蘇醒,眼神空洞,視線接着望向恢複生機的大山,過了很久才垂眸掃了眼不再是冰天雪地的幽蒙谷,片刻轉頭去看同類。
同類不可思議地看着眼前的光景,手在虛空中抖動着,激動道:“還,還活着。”
劫後餘生,讓他們喜極而泣,擁抱在一起,慶祝他們還活着。
離頁走到母親身邊,看着她隐去毅然決然的表情,緩緩收斂了擡起來的手臂。也看到她看向自己時,眼裏透着的驚喜與一絲欣慰。
驚喜他沒有死,欣慰他回來救了族人的性命。
“娘。”離頁說。
白蘇向來不對外流露太多的感情,無論是對誰都一樣。
她開口時的聲音帶着沙啞,說:“回來便好,命軸集齊了嗎?”
離頁不知道該怎麽說,白蘇一直都以命軸為重,這次回來卻沒有帶回完整的命軸,白蘇一定會生氣,再如果讓她知道,他這一走就是六年,而六年時間裏不僅沒有查到那夥人的蹤跡就連命軸也才收集了幾塊而已,還不得扒了他的皮。
但不說實話,他的下場更慘。
于是他糾結了一番,說:“還沒有。”
白蘇果然一臉驚訝地看着他,剛想開口詢問情況,但忽然意識到世界這麽大命軸落到哪裏都有可能,沒找齊情有可原,所以她嘆口氣說:“罷了,盡力找。”
離頁“嗯”了一聲。
正事談完白蘇的目光便注視到了離頁手上的布料,蹙着眉問:“這是怎麽回事兒?”
離頁“哦”了一聲,下意識地把手背後,說:“剛剛破陣的時候用了點血而已。”
白蘇掃了他一眼,說:“當初時間太緊急我來不及告訴你解陣的辦法,受苦了。”
離頁心說:沒錢才苦呢。
但面上卻想到什麽,問:“您将幽蒙谷冰封是為什麽?”
白蘇臉色一變,她張開嘴巴看向離頁又看向四周的群山和擁抱着的人們,半響将目光落到離頁臉上,一句一句道:“因為在這裏還藏着一塊命軸碎片,裏面記錄着天帝的命運,雖說普通人看不出什麽,但事關重大我等不能馬虎。”
離頁之前在藏書館中時的猜測是對的。這裏果然還藏着一塊。
“我一會兒去找找。”離頁說,“我扶您去休息吧。”
他說着便攙扶起白蘇,誰知白蘇卻不擡腳也不動。
離頁看向她的側臉,見她視線始終垂落在地上,便小聲地催說:“您倒是走啊。”
白蘇緩緩轉過頭,說:“腿麻了。”
離頁:“……”
這時候的其他族人都緩過了興奮的勁頭。他們歡呼結束,嘈雜的聲音逐漸變小,他們将頭轉向離頁他們,齊刷刷地朝他們單膝跪地,恭敬道:“恭迎族長回家!”
時隔多年再次有人給他行禮,離頁站在原地有些恍惚。這些人以前是叫他少主的,現在卻改了稱呼,也就意味着他身上的擔子更重了,半響他道:“免禮吧。”
衆人起身,他又說:“剛解封大家都去休息吧,地上的這些我來收拾。”
“這…”他們面面相觑,怎麽能讓掌門來收拾滿地的狼藉。
離頁又說:“下去吧,該幹嘛幹嘛,休息吃飯都行。”
其他人沒動,白蘇勸說:“好了,都下去吧,明日一早長老們來我家開個小會。”
人群中站在第一排的幾個老頭老太太對視一眼,點了點頭,接着轉身作表率離開了隊伍。
下一刻人們便紛紛跟随着長老們的步伐,擡腳往四方而去。
當然也有一些留下來處理他們親人屍首的。
離頁看到有幾個人朝地上的死屍走去,跪在地上,擡手替他們合上了眼睛。
離頁從他們身上收回視線,對白蘇說:“我先背您回去吧。”
白蘇看着地上的屍體,聽到離頁的話嗓音低沉地“嗯”了一聲。
離頁的家和族人的毫無二致,都住類似于人類世界的苗寨吊腳樓。
他們的房屋在山腰最邊上的一間,屋檐下挂着兩個燈籠,走道被一圈木制的圍欄包圍。
圍欄曲曲直直一直向前延伸,不見盡頭。
離頁伸手推開門,入目便是一張木桌,木桌不遠處是一張木床,床邊是一扇窗。
離頁将屋子裏的潮冷氣驅趕幹淨,才把白蘇放到了床上。
白蘇坐下便盤起了腿閉眼調息,并對離頁說:“今晚先就這樣吧,明早再閑談。”
白蘇剛從冰中蘇醒沒有那麽多的力氣和他聊天給他解惑。離頁“嗯”了一聲,就退出去關了門。
外面皓月當空,吊腳樓屋檐下的燈籠都亮起了暖色調的燈,四周靜悄悄的,一片祥和安靜。
離頁借着各家點的燈所亮起的光,拐出吊腳樓順着山澗的石子路下了山,來到了之前的祭祀廣場。
地上躺着的屍體早已不在了。他們都被各家領回去準備厚葬。
生死一念間,六年前那天本該是個陽光明媚的日子。
誰知,當繼任大典進行到一半的時候,不知道從哪裏突然闖進來一批戴着面具的人,繼任大典被打斷,天光瞬間被吞沒,所有人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拼力和他們對抗。
離頁閉上眼睛,仿佛還可以聽到兵器相交的清脆響聲,看到濺出的紅血落得到處都是。
那是一場噩夢,那時他剛好拿到命軸,與那些人其中一個交手的時候,發現那人武功了得,法術也特別厲害,好幾次都被他見招拆招。
後來他靈力所剩無幾,只能靠武功,但命軸最終還是被撕毀了。
在命軸撕毀的下一秒,他靈光一閃用僅剩的靈力化了無數根細小的寒冰晶體刺穿了那人的手腕,而當他擡起頭時,卻倏地瞥到某個吊腳樓的屋頂上隐約好像站着一個人。
但時間太過緊急,他來不及仔細辨別便出了幽蒙谷。
他們很明顯就是有備而來,要搶奪命軸十有八九不是為了改命的傳說就是和蕭亭類似,都是想要回到過去。
其實這兩者沒有本質上的區別。
人的執念太深,很容易走火入魔,就和千池一樣。
他身上的魔氣還有業障太過沉重。
離頁楞了一瞬,好端端地怎麽無緣無故地想起他來了?
難道是因為千池親了他?
離頁睜開眼睛,沉默了片刻就開始幹活了。
幹活兒可以分散注意力。
沒想到的是,他好不容易花了幾個小時把地上的狼藉收拾完,尋了掉落在此地的命軸回到房間,用剩下的時間來睡覺的時候,竟然又做了好多夢,夢裏又出現了好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