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第9章
第9章
楚音約陳邵風見面,地點選在人流量不高的一家咖啡廳。
姍姍來遲的陳邵風取下墨鏡坐在了他的對面。
楚音的臉色蒼白,垂着腦袋,放在腿上的十指不安地絞在一起,透過玻璃窗看向停在外頭的車,“軍師”張連枝正在車內翹首以盼,等待他凱旋而歸。
陳邵風站了起來,楚音如同驚弓之鳥般繃緊了四肢。
青年改而坐在了他的身旁,拿起勺子輕輕地敲了下瓷杯,微低頭盯着楚音白膩的側臉,“找我過來,不說話?”
楚音呼吸不暢,他沒有辦法心平氣和地面對施暴者,可是位置靠窗,無處可躲,只能強忍着不适艱澀地擠出一句話,“事情已經發生了,你要負責……”
聲如蚊吶,話是張連枝教他的。
陳邵風愣了下,“你想我怎麽負責?”
楚音用力地抿了抿幹澀的唇,兩個字說得很困難,“結婚。”
“什麽?”陳邵風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要跟我結婚?”
楚音默然不語,面色更白了。
陳邵風笑了出來,覺得楚音太年輕也太天真,“現在都什麽年代了,如果一夜情就得結婚,那民政局每天都得排長龍。”
聽到“一夜情”三個字,楚音咻的擡起頭,澄澈的眼瞳起泛起水一般的漣漪,底下染着熊熊怒火。他還想要個公道,急促道:“明明是你……”
陳邵風似乎料定他說不出那兩個字,反問他,“我什麽?”
事情已經過去快一個月了,楚音像鴕鳥一樣逃避,現在才敢過來談條件,所以陳邵風吃準了楚音不敢鬧大。
陳邵風可以用意外來粉飾,但他心裏也清楚,這件事對楚音來說完全是無妄之災。
他願意補償,錢或者其它的什麽,只要他給得起,至于結婚,未免太獅子大開口了。
楚音根本不是陳邵風的對手,眼紅得吓人,手慢慢地緊握成了拳頭。
“這樣吧,等你想好要什麽再聯絡我,我會盡力滿足你。”陳邵風拿手碰了下楚音的臉頰,一如記憶裏的光滑,不禁心猿意馬。
他對楚音确實有幾分喜愛,否則也不會默許秦浩的行為,“或者你想跟我在一起也行,就像你媽跟着楚叔叔那樣,我不會虧待你……”
楚音嚯的站了起來怒視陳邵風。
陳邵風欣賞眼前被火焰燒紅的面皮,白裏透粉,他見過的,哭起來更動人。
“你不用這樣瞪着我,外面的車裏坐着誰,你跟我心裏都有數。”陳邵風直白地拆穿這對母子的盤算,嗤笑道,“結婚,虧你們說得出來。”
陳邵風施施然地走了,留下耳鳴眼花的楚音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動彈。
“咚咚,你們聊得怎麽樣?”
“你說句話,別吓着媽媽。”
楚音在張連枝的聲音回神,耳邊殘留陳邵風諷刺的話語,青年是那麽的盛氣淩人、不可一世,明明是施暴者卻毫無愧疚之心。
語氣之不屑,毫不掩飾地把他當作一灘可以随意踐踏的爛泥、一個召之即來揮之則去的婊子……
陳家與林家定親前的聚會定在了楚家旗下的酒樓。
張連枝身為楚河寵愛的情婦有随意出入的資格,換了侍應生服飾的楚音行屍走肉地來到陳邵風休息的房門前,敲門送酒。
陳邵風以為是家中的安排,開了門讓他進去,背對着他穿上外套,等回過頭來看清他的臉有一瞬的錯愕,“你怎麽在這?”
說話間又拿過桌面的水喝了一口。
楚音緊張得手指都在痙攣,一言不發地動手脫衣服。
陳邵風因他突如其來的動作皺眉,“你幹什麽?”
楚音還是不說話,等陳邵風來到他跟前時将自己貼上去,聲音抖着,“你不是問我要什麽嗎,我要你。”
陳邵風嗅到了從楚音衣襟裏騰騰散出的香氣,一股莫名其妙的熱意沖向他的大腦,混跡風月場所的陳邵風立刻反應過來,怒不可遏地掐住楚音的脖子,“水裏有東西。”
楚音仰着腦袋,沒有否認,也沒有懼怕,帶着一點得逞的快意,微微幹裂卻又鮮紅的唇緊緊抿着。
陳邵風胸膛起伏,重重地把楚音往床上推。
活了二十多年,從來都只有陳邵風耍人的份,第一次中了別人的圈套,還是如此拙劣的招數,不禁氣血翻湧,他反手甩了楚音一巴掌,把楚音打得臉頰浮起了紅暈。
楚音的精神狀态已經不大好了,嗡嗡聲裏,莫名地朝陳邵風笑。
這一個多月發生的事情超乎了他的想象。
他恨陳邵風,恨青年在他快要觸及人生微光的時候掐滅了他來之不易的光亮,恨這個階層分明的世界帶來的沉沉重壓,也恨自己的懦弱無能……太多的恨堆積到一起猶如大火燎原燒得幹幹淨淨,他反而生不出恨的力氣了,近乎是破罐子破摔地任由自己脫軌,靈與肉都分離。
喪失理智的陳邵風剝掉了楚音的衣服。
楚音又回到了那個噩夢似的晚上,盡管這是他的選擇,但還是條件反射的掙紮。
在這一刻,他根本找不到情緒的宣洩口,只能胡亂地攀着哭着,手竭力地伸向緊閉的房門。
而門外,他的媽媽正在為他計劃成功而拍手稱快。
接下來的一切順理成章。
林家小姐目睹準未婚夫在他們的大好日子裏跟情人厮混,怒扇了陳邵風一巴掌。
楚家得到消息匆匆趕來交涉。
兩家會審,被告直指楚音,一連串的罪名壓在了楚音的肩上。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楚家的臉都被你丢光了!
小狐貍精不要臉,勾引我兒子。
楚音的腦袋越埋越低,埋到沒有辦法再低了,不得已擡起臉來。
他先看怒不可遏的陳家父母,再看顏面盡失的楚河和宋曼君,最後目光慢悠悠地落在了仿佛事不關己的陳邵風身上。
他木着臉當着衆人的面說出那句遲來的控訴。
“陳邵風強暴我。”
楚音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刻在場衆人的臉色有多麽精彩,可他已經感受不到痛快了。
事情以他和陳邵風結婚落下了帷幕——
十七歲涉世未深的楚音以為這就是報複,陳邵風看不起他,三言兩語就想打發他,他偏不讓陳邵風如願。
可如今再回頭看,他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是他的年少、淺薄、蒙昧遮蔽了他的雙眼,使得他一步步陷進泥潭,自己送上門給陳邵風折磨。
所以到頭來楚音最恨的人,其實是自己。
數不清第幾次夢到過去,夢裏的楚音像旁觀者一樣看着十七歲的自己做出愚蠢的決定卻無力阻止,次數太多已然麻木,夢醒的時候除了眼尾有點濕潤,看不出做了噩夢的痕跡。
陳邵風摔門而去後好幾天都沒再露面,楚音也不會主動聯絡他,不知道他在忙些什麽,倒是在李瑞安的社交帳號發現陳邵風的蛛絲馬跡。
楚音一眼就認出圖片那截似乎無意露出的手正屬于陳邵風,看來李瑞安确實很得陳邵風的喜歡,是陳邵風外遇裏時間最長、最得寵的情人。
這兩年來,楚音早就習慣了逆來順受,只要李瑞安不招惹楚音,楚音定會裝聾作啞,哪怕是當日在宴會上李瑞安當衆給他難堪,哭過了,事後他也可以當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可偏偏李瑞安存心不讓楚音好過。
楚音收到照顧果果的保姆來電時正在上課。
平時雲姨是不怎麽給他打電話的,楚音沒有一點猶豫,跟老師報備去洗手間,走到外頭接聽。
電話一接通,雲姨焦急的語氣就從手機那頭傳了出來,“楚先生,你快回家吧,陳先生帶了人過來,非說要跟果果玩,我攔不住……”
“什麽人?”
楚音問着,又很快反應過來應該是李瑞安。
他連教室裏的東西都沒回去拿就匆匆忙忙地出了教學樓,逃課這種事他做得不少,學校因為陳家的關系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等半小時後楚音趕回家的時候陳邵風和李瑞安已經不在了。
他脫下鞋直往小狗房走,“雲姨,雲姨……”
話音剛落,雲姨抱着果果出現在他面前。
楚音腳步猛地頓了一下,難以置信地看着雲姨懷抱裏的果果。
泰迪犬身上的毛發被剃得亂七八糟,修剪得漂亮的圓腦袋頂禿了一大塊,看起來滑稽又可笑。
沒心沒肺的小狗不懂人心險惡,全然不知自己受了欺負,一見到主人就吐着舌頭高興地笑。
楚音強忍怒意走過去,接過果果放在地上檢查,好在除了被剃掉的毛,并沒有皮外傷。
“先生,真是對不住,我沒看好果果。”雲姨照顧了果果近兩年,也是真心疼愛這只小狗,愧疚得不行,“陳先生帶回來的人說家裏太暖和,要把毛剃了散熱……”
“不關你的事,是他們太過分了。”楚音深深吐一口氣,把果果摟在懷裏,“雲姨,你先回去吧,我會處理的。”
怎麽處理?
陳邵風既然能把李瑞安帶過來,又不出手阻止李瑞安欺負他的小狗,想必是還在為了上次的不歡而怄氣,借李瑞安的手給他一點懲戒。
陳邵風知道楚音有多在乎果果,故意往他的心窩子戳。
“笨蛋……”
他罵圍着他打轉的禿頭小狗,也罵沒有能力保護好果果的自己。
“果果,爸爸不會讓你白受委屈的。”楚音咽下喉嚨湧起的酸澀,“誰欺負的你,我要他還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