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兄長

第2章兄長

龔言嫌惡地瞪他一眼,大步離開,心中想的卻是怎樣把他在小侯爺心中的形象改善一下。

衆人散去,各懷心思,青衣公子遠遠回望一眼,只見那奴才顫顫巍巍伸出那只青紫交錯的手,将那串銅錢抓進手裏,不禁有些失望。

莫名的失望。

仆從将湧上喉管的血硬生吞下去,僅僅是一個動作,便牽扯出身上的劇痛,這傷勢看着不重,卻疼得很,他把銅錢緊緊捏在手裏,緩了一會兒,才艱難地撐起身來離開。

“春日游,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悅寧侯,牡丹仙子羞。鮮衣怒馬逐風去,誰莫留。”

今日,是長公主府悅寧小侯爺的十六歲生辰,長安城有頭有臉的人物,幾乎都到了個遍,可見這位小侯爺風頭之盛。

長安東,幾個總角幼童哼着歌謠,争搶着主人家發放的糖果,蹦跳打鬧着穿過人來人往來賀禮的人流,跑向街道另一頭。

頭發花白的老管家禮數周到地将賓客迎進府內,臉上的皺紋笑成一朵菊花。

今日賓客絡繹不絕,長公主府的下人也都忙得熱火朝天。

許筠将唇邊的血跡擦幹淨,回到下人房,雖是大通鋪,但沒有異味,許筠的床在最陰暗潮濕的角落,其他人也瞧不起這個陰沉的人,雜物不由分說地堆在他這個角落裏。

随便欺負,許筠也悶聲不坑,所以他們便變本加厲。

許筠不在乎,坐在床鋪上,從枕頭底下摸出一個小盒子,打開鎖,把緊緊攥在手裏的銅錢用袖子擦幹淨放進去。

他看着銅錢出神,想起剛剛發生的事情,黑沉沉的眼睛裏竟然有一些零碎的笑意。

小侯爺又穿上紅衣了,真好。

木門“嘎吱”一聲被打開,進來的下人本是躲懶,被角落裏的人影吓一大跳,關上門,瞥見他手裏的盒子。

走進來才發現是一串銅錢。

若放在達官貴人手裏肯定不夠看,但是對于他們來說,這可是一筆巨款。

下人歹心大起就要去抓。

手臂突然被攥住,鑽心的疼痛傳來,疼得他跪倒在地板上:“嘶……你……你……”

髒話到了嘴邊,看見那人的眼神,是冰冷不含一絲感情的,就像是在看一坨牲畜,涼意滲入骨髓。

“我不敢了,我不敢了……求求你放過我,我再也不敢了。”

許筠放開,将盒子關上:“滾。”

下人連滾帶爬地離開。

那雙陰狠的眸子在觸及盒子的時候暖化,将其放回枕頭底下藏好。

他想離小侯爺近一點。

……

“舅母!”安瑤從圓形拱門跨進來,鮮紅的發帶在空中揚起,仿佛帶着一束光,破雲而來。

皇後親臨,既是皇帝對悅寧侯的寵愛,也是皇帝對皇後的無上榮寵。

當今皇後是皇帝的結發妻子,兩人成親于聖上還在做皇子的時候,兩人伉俪情深,一步步走來,中間雖有誤會,但感情終究是不同的。

不過皇後自第一回懷孕流産之後,便多年無子,當今太子是死去的萬常在之子,養在皇後膝下。

皇後一身深青紅襟宮裝,頭戴鳳凰步搖,端莊明豔,見到安瑤,杏目彎起,眼波流轉,扶着安瑤的手臂,上上下下仔細将他看一遍;“我們尖尖越發好看了,只是瞧着最近怎麽又瘦了些許。”

安瑤抿着嘴笑:“長個子呢,可結實,您別擔心。”說完看向一旁的人:“太子哥哥倒是越發氣宇軒昂了呀。”

洛華朝他點頭,他今日一身白袍,燙金蛟龍滾邊,腰間挂着一枚圓形玉佩,端的是君子端方,溫潤如玉。

“皇姐在外奔波,若有事便來找舅母。”皇後輕撫安瑤的側臉,滿眼慈愛:“可不能讓自己受委屈。”

長公主殿下去年十月代皇帝出巡,至今未歸,就連這生辰宴,都是皇後幫襯,管家一手操辦的。

“知道啦。”安瑤微微晃動皇後的手臂:“這偌大的上京城,誰敢讓我受委屈。”

皇後又是好一番囑咐,才被其他夫人請走,安瑤總算松了一口氣,問:“我真的看起來很不靠譜嗎?怎麽跟養小孩似的。”

兩人順着石子路一路往前走,一白一紅,白的是超然人間,紅的是郎獨絕豔。

洛華聞言只是笑笑,他的瞳孔中清晰地倒映着安瑤的身影:“今日怎麽穿了紅衣?”擡手替他将胸前的紅纓理順,點一點他的額頭。

安瑤攤手:“想穿就穿啦。”

“不怕被人說成新娘子了,可不要又到我面前來哭鼻子。”

“誰哭鼻子了。”安瑤擡頭瞪他一眼。

說起這事,安瑤便來氣,前些日子踏春,在郊外的桃花塢裏不巧正遇上他的死對頭王宇,王尚書家裏的嫡次子,這人天生與他不對付,去年才被自己胖揍過一次。

那日見了他,總說安瑤穿着紅衣像新娘子。

又被自己捶了一頓,不知怎麽便傳開了,連皇後都調笑。

氣得安瑤再沒穿過紅衣。

而他不知道的是,這段日子裏,上京城總是缺了一抹顏色。

“我喜歡紅色便穿紅色,用不着別人管。”安瑤有些生氣,微微擡着下巴,像一只矜貴的貓。

洛華的視線落在在那白淨的下巴尖上,頓了幾秒才移開:“嗯,我們尖尖穿紅衣最好看。”

“男子漢大丈夫,你天天誇我好看幹什麽。”安瑤皺起眉,還沒等洛華說話,又不知道想些什麽。

用肩膀撞撞他,雙眼含笑,玻璃珠似的眼瞳提溜轉,像一只正要使壞的小狐貍:“聽說近日皇舅舅點了你管今年的武試。”

洛華點頭,好似不明白他想幹什麽一樣,為他擋去路旁伸出來的樹枝。

安瑤眼神示意半天,好似對牛彈琴,只好挽上洛華的手臂,輕輕搖一搖,撒嬌似的:“就帶我去看看嘛,太子哥哥,求求你了。”

陽光從樹叢的縫隙中簌簌而下,順着眉骨,鼻梁而下,像是渡了一層上好的釉。

他自下而上地看過來,睫毛像是翻飛的蝶,一雙眸子又水又潤,嫩生生的,鮮活而精致。

反正洛華是再冷臉不下去的,卻又不願意安瑤這般簡單地便得償所願,只是做沉思狀,沒有答話。

來往園子裏的賓客多半是年輕人,見到他們都退步而行,悄悄看上一眼兩個神仙般的人物,一眼便能丢了魂。

不過比起高冷疏離的太子殿下,還是安小侯爺令人喜愛一些。

“要不這樣吧。”安瑤只在洛華面前表現得乖順:“讓我去這一次……今年,”他想了想,又若無其事地改了個時間:“三個月,三個月我再也不逃夫子的課業了。”

他豎着三根手指頭,一副隐忍的模樣,仿佛遭受了莫大的痛苦,見洛華不為所動,咬咬牙:“這樣,半年,我不僅不逃課,還乖乖做你的侍讀,行嗎?”

安瑤吸吸鼻子,可憐巴巴地說道:“行不行嘛,今日是我生辰哎,這點願望都不答應我。”

“說話算數?”洛華也算是了解透了他的性子。

安瑤蔫了吧唧地,伸出小指:“君子一言,驷馬難追。”

洛華眼裏藏着笑意,如春水初融,伸手鈎住他的小指:“好,驷馬難追。”

遠在南方的長公主送來一尊紅珊瑚,足有半人高,分支繁茂,紅得沁人,竟顯出幾分玉的光澤。

安瑤只是一眼便分外歡喜,問道使者:“可有信來?”

使者抱歉地搖頭,見小侯爺臉色暗淡下來,不忍這位小公子眉頭緊皺,又道:

“不過長公主殿下托臣傳個口信,說是萬事安好,過些日子便抵達黃州,讓您莫要挂念。”

安瑤心下一松,便又開心起來,敲敲案面:“賞”

宴上美酒珍馐,輕歌曼舞,洛華坐在安瑤身邊,将剝好的葡萄放進白瓷盤裏,一顆顆晶瑩剔透,圓潤富态,看得安瑤口齒生津,連連贊嘆:“真是辛苦我們太子殿下了。”

一邊吃着一邊朝着洛華擠眉弄眼,古靈精怪。

“是啊,剝了十幾年,今日才覺察到孤的辛苦?”洛華不緊不慢地剝手裏的葡萄,打趣道。

“哪能呢?”安瑤朝他笑笑,眼睛彎成月牙,甜甜的:“太子哥哥的好,尖尖都記在心裏呢。”

月上花好,黑幕上綻放一朵朵燦爛煙火,映得府裏亮如白晝,也不知是哪位能工巧匠,竟造出牡丹花狀的煙花來,可真是在小侯爺面前出了一大把風頭。

洛華拿出一個紅木匣子,上面雕刻着牡丹花紋,打開,從裏面拿出一塊紅色玉佩。

不過巴掌大,紅得深沉透亮,那朵牡丹開得國色天香,灼灼其華,他系在那正沉迷于煙花的小侯爺的腰帶上,取下另一塊。

安瑤回神,低頭拿起那塊玉佩,眼神一亮,翻來覆去把玩一遍,擡頭:“你不是送禮了嗎。”

“收着吧。”

夜幕煙花下,他今晚顯得十分溫柔,多了幾分煙火氣,像是天邊的仙人回歸凡間了似的。

安瑤撫摸着玉佩上的花紋:“你親手雕的?”

洛華點頭。

安瑤今年十六歲,他為他雕了四塊玉佩:“喜歡就好”

安瑤湊近一點,小聲道:“你以後要是登基了,這可就是無價之寶,下半輩子吃穿不愁了哎。”他絲毫不掩飾對這個玉佩的喜愛,靠在他的肩頭,一副財迷樣。

“慎言,小沒良心的。”

願我尖尖安樂長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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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和小侯爺沒有血緣關系,後面會解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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