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安瑤

第1章 安瑤

少年高傲地昂着下巴,移開視線不看對面那人,雙手環胸,微微側頭,光線順着他完美的側臉勾勒而下。

漂亮而驕矜,說出來的話一點也不留情面:“睜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這內側明顯是朵半開的牡丹花。”

“人蠢也便罷了,眼睛還不好使。”

“汪!”乖乖蹲在少年身旁踏雪随聲附和。

龔言沒來得及生氣,将玉扳指放到陽光下,那本該雕刻着“言”字的地方赫然生長着一朵半開牡丹,栩栩如生。

他面色脹紅,一般是因為錯怪人家,一般是因為這少年過分好看的容貌。

他怎麽就惹上了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侯爺呢?

這還得從幾個時辰之前說起。

府中一角,玉蘭樹郁郁蔥蔥,大朵白玉蘭綴于其上,與周身灌木花草,花牆小亭相襯,雅致非常。

“喂,交出來!”

樹下,幾個公子哥坐在一塊,面前跪着一個灰衣仆從,那仆從雙手沾血,長長的頭發掩住面容,旁邊一個高大男子看着這個悶聲不響的仆人,火爆脾氣一下子被點燃,照直給了那人一腳。

常年陪着父親駐守邊關,力大如牛,那單薄得像是蘆草的仆人撞在亭柱上,猛地吐出一大口血,蜷縮起來,手護着頭部,忍不住地顫抖着。

坐着的一名青衣男子見狀連忙起身拉住那位高大公子:“龔兄莫沖動,這可是在長公主府,放肆不得。”

龔言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上前抓住那仆人的頭發,将他提起來,光突然照射在仆人臉上,他似乎不大适應地閉上眼,剛吐過血,唇色殷紅。

龔言一頓,這賤奴倒是長了張規矩的臉。

還沒等他開口,突然從樹叢裏鑽出一個黑色的影子,那影子極快,離弦之箭一般向龔言沖過來,龔言将那仆人一扔,連忙後退。

黑影停在仆人身前,優雅地舔一舔自己的爪子,黑色玻璃球般的眼睛盯着面前的一幫人,竟有幾分兇狠之氣。

原來是一只狗,油光水滑,毛色旺盛,毛皮是純正的黑色,黑得沒有一絲雜色,腳卻是幹淨的白,烏雲踏雪,頸上系着一串金鈴铛,必然是哪位貴人的愛犬,養成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它昂着頭,眼神除了兇惡,又藏着幾分高傲與蔑視。

青衣公子一把抓住龔言的胳膊,看着這條狗,若有所思。

“怎麽,你們上京人連一只狗都怕得要死?”龔言轉頭看向他,将胳膊掙脫出來:“連只畜牲都敢站在老子頭上了。”

他将袖子撸起來,露出勁瘦的胳膊,面色漲紅。

“這狗似乎……”青衣公子見勢頭不對,話到嘴邊還未說全,便聽見朦胧樹影之後傳來一聲清呵。

“踏雪!”

衆人循聲看去,只有那名青衣公子面色忽然白了些許。

那人從樹後的石子路走出來,身姿挺拔,讓龔言想起塞外的白楊,三千青絲高高束起,頭戴金冠,身披紅袍。

金色的牡丹花紋樣生長在衣襟領口袖口處,衣擺處是重工刺繡的祥雲牡丹紋樣,腰間佩戴的玉環碰撞間泠泠作響。

縱使衣着如此金貴奢華,卻一點不顯得俗氣,他膚色白皙如羊脂玉,下巴微微擡起,一雙好看的桃花眼,在光下,淡灰色的瞳孔像是玻璃珠,紅唇微抿,顯得冷淡而驕矜。

重雲園樹木蔥茏,蒙絡搖綴,樹葉将陽光剪成滿地碎落的斑駁,點點光影落在那人的身上,恍若仙人。

一看便是自小在富貴窩裏嬌養着的金疙瘩。

他的面色算不上好,自有一份冷淡驕矜的氣質,卻又不讨人厭,眼神落在地上那個灰衣仆人身上,又移開。

剛才還神氣得不行的小狗瞬間便變了個樣,吐着舌頭小跑回他身邊,憨态可掬地打了個滾,蹦蹦跳跳地繞着少年,擡頭去舔少年白嫩的指尖。

指尖被舔出幾分粉色,泛着水光。

衆人看不見,那個伏在地上的仆人微微擡頭,盯着那截粉白看了一眼,又低下來,微微捏緊拳頭。

龔言莫名地沒了脾氣,清清嗓子:“這是,你家的狗?”

青衣公子微微低頭,扯扯龔言的袖子小聲補全自己沒說完的話:“傳聞幾年前,上京王家嫡次子在永樂樓打了安小侯爺的愛犬。”

“小侯爺硬生生将那人揍得在床上躺了兩個月,又沖進宮向當年太後娘娘給愛犬求了一串金鈴铛,自此上京再無人敢去觸那只狗的黴頭,如今想來……”

他看着面前那個少年,話語未盡之意,在場之人心中都有數。

這位郎獨絕豔的少年便是那位早早封侯的悅寧侯?怪不得……

龔言常年跟随父親駐守邊境,近些日子才回到上京,早早便聽說過這位小侯爺的大名,在這随手扔塊石頭都可能砸到權貴的上京,這位小侯爺便是金字塔的最頂尖。

母親是皇帝長姐,父親是皇帝親封的大将軍,舅舅是當今聖上,舅母是當今皇後。

雖然說這不算好聽,但是能當上這上京第一纨绔,這小侯爺也真是有些本事的。

進京前父親便千叮咛萬囑咐,不求與他交好,但萬萬不可交惡,龔言當時還不以為然,只覺得氣憤和不屑,但今日看來……

小麥色的臉也不知是氣紅的還是怎麽:“你……便是安小侯爺?”

其他人沒有龔言這般大膽,只是低頭默默地退後。

安瑤答非所問:“踏雪從小養在我身邊,性情高傲,嫉惡如仇,多擔待。”聽着像是在道歉,但是半點道歉的語氣也沒有。

安瑤看着踏雪,手指一升一落,踏雪蹦蹦跳跳,卻舔不到指尖,急得搖尾巴。

龔言自小耳濡目染,自然不是愚笨之人,這小侯爺是說他作惡?

“小侯爺別誤會”他側身露出後面跪趴着的仆人,“是這個奴才偷了我的玉扳指,被抓住了還不承認,我給他個教訓而已。”

“偷?”安瑤饒有興趣地看向龔言,揉一揉踏雪毛茸茸的耳朵,在它的側臉輕輕拍一拍,踏雪便歡快地跑到那個仆人身邊,繞着他轉了一圈,叼起他手中的那個玉扳指。

一人一狗對視一瞬,仆人不動聲色地把頭更加壓低了一些,像是牽扯到傷口,脊背忍不住地輕輕顫抖,微不可察。

踏雪搖着尾巴将玉扳指放到安瑤的手裏,它只是用牙齒輕輕咬着,半點口水也沒沾到那個東西。

安瑤把玩着這個小玩意,擡手将它放在陽光下,通透無暇,渾然天成。

氣氛不知為何有些凝重,幾個公子竟是連呼吸都放輕了。

“這個?”

龔言詫異,那個幾乎要把這個狗奴才的手腕踩碎都拿不出來的玉扳指,怎麽一只狗輕輕一叼就拿出來了?

他挺直身子,雙手背後:“嗯,那是我父親送給我的十二歲生辰禮物。”

他悄悄看一眼那個紅衣少年,又移開視線“上面刻着我的名字‘言’……咳,我叫龔言,說話的那個言。”

龔言一家三代武将,生他時盼望着以後家中能出個讀書人,便取作“言”,可惜這個願望在他八歲氣跑第三個教書先生,一把大刀耍得虎虎生風時便破滅了。

安瑤仔細琢磨這玉扳指:“你說……是我府裏的仆人偷了你的玉扳指?”

“這玉扳指我平日不戴,都貼身放着,今日不知怎麽不見了,只有這個奴才鬼鬼祟祟,人證物證俱在,還能錯了不成?”

龔言說完覺得自己有些不近人情,又加上幾句:“不過定然是這奴才鬼迷心竅,與長公主府是沒有什麽關系的。”

話落卻聽見一聲輕笑,短促清朗,龔言覺得心中似乎被一只小狐貍爪子撓了一下,接着便有什麽東西向他砸來,他連忙接住,是那個玉扳指。

“小侯爺這是?”

于是便出現了開頭那一幕。

是真的冤枉了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侯爺:“這……”

“我前些日子丢了個扳指,找尋許久未果,想來是哪個灑掃奴才找到還未歸還,怎就成了你的東西?”安瑤看他一眼,眼裏盡是傲氣,可莫名招人的很。

龔言拿着那扳指,臉上燥熱,正欲開口。

從後面小跑進來一個嫩生生的小丫頭,見到安瑤眼神一亮,走到他身邊去,規規矩矩地朝衆人行禮:“見過侯爺,各位公子。”

安瑤臉色轉好,帶着笑:“這麽急急忙忙的,有什麽要緊事?”

“回侯爺,皇後娘娘和太子殿下來了,正尋您呢。”

安瑤聽見這兩人的名字,本不算好的臉色頓時明亮起來:“舅母和太子哥哥來了?”

他朝龔言伸手:“快點,扳指!”

好似驟雨初歇,枝頭新雪,鮮活極了。

龔言回神時,那扳指早已遞進那個宮女的手裏,宮女全程低眉順眼的,但莫名他就是看出來幾分嫌棄。

小侯爺走後。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沒了繼續鬧的心思。

龔言是正兒八經上過戰場的,身上有股煞氣,在安瑤面前收斂着,這會卻是不想管了。

他冷哼一聲,從懷中掏出一串銅錢,掂量一下扔到那奴才面前:“今日之事多有得罪。”他将那串銅錢踢近,又踩進土裏,碾上一碾:

“喏,賠償,你怕是一輩子沒見過這麽多錢吧,今日一遭,也是開了眼。”聽着像道歉,可字裏行間,全是不屑與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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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啦!攻高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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