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這個人真有趣

自從漓語居住進了一位高貴優雅的白衣公子之後,紀童呆在私塾內院的時間就越來越長,他有時甚至會刻意放緩腳步,在院中的每個角落四處張望,看到穿白衣服的人便心生期待……

但是,他卻始終沒有再次遇到那個人。

直到五天後。

這天,紀童路過藏書客閣的時候,無意中瞥見裏面有一抹白色身影,他心中一喜,鬼使神差的就朝裏邊走了進去。

寬敞明亮的房間裏,潔白如雪的窗幔被微風吹起,高高的書架前,有一名白衣男子負手而立。

紀童瞬間眼前一亮,他深吸了一口氣,才略帶腼腆和緊張的開口道:“齊,齊公子。”

齊瑾微微側頭,用黑不見底的眼睛看向紀童,他看到這少年正仰頭看着他,清秀幹淨的臉上還帶着點稚氣,一雙澄澈的大眼睛宛如溪水下兩塊烏黑的鵝卵石,現在,這雙漂亮的眼睛正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眼中閃着熠熠生輝的光芒。

齊瑾将這一幕不動聲色的收入眼底,他勾起嘴角,微微一笑。

紀童看着他的笑容,臉上又莫名有些發燙,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麽,轉着滴溜溜的眼珠,左顧右盼起來。

齊瑾被他的樣子逗笑了,問道:“怎麽了?”

紀童像是有點為難,別過臉,吞吞吐吐的說:“呃……那個,只有你一個人嗎……”

齊瑾恍然大悟,“你要找唐明辄嗎?他出去了。”

“怎麽可能!!”紀童一聽,毛都要炸了,他是瘋了才會去找那個男人!!他,他只是覺得那個男人有些吓人而已。

齊瑾笑了笑,不置可否。

紀童轉臉看向齊瑾,問道:“你在找書嗎?”

齊瑾又把視線回到書架上,輕輕嗯了一聲,用仿佛自言自語的聲音說:“我想找這個縣的地方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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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我知道在哪裏。”紀童有點興奮的說道,能幫齊瑾這件事,讓他由衷的感到高興。

男人有些意外地把臉轉向他。“你知道?”

官方的地方志這裏是沒有的,不過民間有許多文人學者也會編纂、輯錄方志,而且有不泛高質量的方志。紀童把他領到藏書閣最裏面的一個角落,指着角落最下面的一排書道:“都在這裏了。”

“原來在這裏,難怪找不到。”

紀童蹲下身,拍着上面的薄薄的一層灰塵道:“因為很少人會來看這些書,你想找那怎樣的方志?”

“我想找記錄近一年的人和事的。”

紀童點點頭,挑挑撿撿的抽出了幾本厚厚的縣志,又熟練的分門別類疊成三堆,對齊瑾說:“近兩年最新的都在這裏了,這是介紹人物的,這是地理,這是重要事件。”

齊瑾笑道:“你不是說這些書很少有人看嗎?為什麽你好像很熟悉的樣子。”

紀童撓撓頭道:“因為我不太喜歡四書五經,又沒有考取功名之心,趙先生就讓我自己來藏書閣找一些我有興趣的書,最好能學到一技之長将來好養活母親和自己。”雖然他娘親沒有明說,但他娘似乎對“考取功名”這件事特別反感,不過以他的性格,也的确不适合官場這種地方。

齊瑾眨了眨眼睛,笑道:“所以你選了縣志?”

“呃……也不是,這些書其實我就看過一次。”

“只看過一次,就記住了?”齊瑾微微有點驚訝。

紀童有點不好意思:“嗯,趙先生說我的記憶力比別人稍微好一點。”

齊瑾心中卻暗道:這麽枯燥的縣志,看一次就能把內容記下來,記憶力可遠不止稍好的程度,沉靜地看了片刻,他的眼中是細細的思量,“你平時都在看些什麽書?”

紀童想了一下,道:“《難經》,《傷寒雜病論》,《神農本草經》之類的。”

“都是些醫書?”

“嗯,我和娘親有什麽小毛病,都是我自己去采藥的,可以省下不少銀兩呢。”

齊瑾嘴角的笑容一掠而過,他又問道:“那你最喜歡看什麽書?”

“《水經注》,《豐樂亭記》,《醉翁亭記》,《徐霞客游記》。”

齊瑾似乎聽得有趣,又笑着問:“你喜歡旅行?”

“嗯,因為我從來沒有離開過這個地方。”頓了一下,紀童又補了句:“不過相比的,我對這裏十分熟悉,你有什麽想知道的都可以問我。”

“你想到外面去嗎?”

紀童垂下眼,搖搖頭道:“嗯……是有點想,不過我不會去的。”

齊瑾笑了笑,沒再說什麽。

紀童幫他把書搬到書案上。

齊瑾問他:“那你今天來是想看什麽書呢?”

“呃……我、我………”

他本來就只是路過,那裏有什麽想看的書,可是,不知為何,就是想和齊瑾多呆一會兒,他随手拿起書案上的一本書就對齊瑾說:“我、我想看這本。”

齊瑾看着他手上的書愣了一下,然後低聲的笑了起來:“你這個人真有趣!”

紀童把書翻過來一看,原來是一本叫《笑林》的笑話書,他的臉騰的一下就紅了。

不過,看着笑得肩膀都微微顫抖的白衣青年,紀童覺得他好像整個人都不一樣了,就像一個幻影突然有了實體。

齊瑾止住笑:“抱歉,那我們一起在這裏看書,我遇到想知道的問題就問你可以嗎?”

“沒、沒問題。”

事情就這麽愉快的決定了。

自那天之後,紀童和齊瑾時常在藏書閣碰到,倆人偶爾閑淡幾句,便漸漸熱識了起來。

紀童發現齊瑾似乎是在調查今年剛上任的縣令李聞之和兵馬都監劉懸的事。

不過細想一下,這麽重要的兩個職位同時被調任,的确有些奇怪。

他其實很好奇齊瑾來這裏的原因,他想問他為什麽要查這些縣志,但是他問不出口,他也隐約知道即使他問了齊瑾也不會告訴他的,因為他們還沒熟到那種程度。

紀童用手托住腮幫子,失神的看着正在專心看着地方志的齊瑾,看着他斂得緊緊的劍眉,紀童也把自己的眉頭擰成一個疙瘩,擰着擰着,就有點昏昏欲睡……

“小童……小童……”

聽到有人叫自己,紀童迷迷呼呼的張開了眼睛,眼前就出現了一張放大的俊臉。

“啊!”紀童吓得一下子就站了起來,畢恭畢敬地問:“齊,齊公子,您剛才叫我嗎?”

齊瑾笑着點點頭。

“有,有什麽事嗎?”

“我想問你,這一年中,溪鄉有什麽奇怪的事情發生過嗎?”

“齊公子指的是哪方面呢?”

齊瑾笑了笑,“叫我齊瑾吧。”

“不行的,不行的!”紀童連說了兩次,他可清楚記得趙先生說過齊瑾身份高貴,連趙先生都說不可越距,何況是他。

齊瑾像是看穿他的心思,“朋友之間不都應該以名字相稱嗎?”

“……”

“既是朋友又怎有高低貴賤之分。”

“……”

“或者你并不想與我成為朋友?”

“不、不是的,絕沒有那樣的事。”紀童急着擺手否認,動作太猛,手肘把書案上疊得高高的一層書撞倒在地上。

嘩啦啦一降響動過後,兩個都看着對方,室內一片寂靜。

最後還是齊瑾先反應過來,對他微微一笑後蹲下身去撿起地上的書,紀童也反應過來忙蹲下去想要幫忙,眼睛卻在看到一本書後愣了一下。

“奇怪的事嗎……”他擡頭看着齊瑾,緩緩道:“不知道這個算不算……”

“什麽?”

紀童撿起地上的一本佛經道:“說起奇怪的事,好像有那麽一件,新縣令上任之後,就以“方便百姓往來”為由修了一條路,不過,這條路只是通向一座叫金鼓的大山,路的兩旁鮮少有人居住,山上只有一家很小的小佛堂,三四年前我和朋友去過,那裏只有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和尚和一個小沙彌,現在也不知道那裏還有沒有人,直到現在我也搞不明白那條路是用來幹什麽的。”

齊瑾把書放回書案上,手指有規律地輕輕敲擊着桌面,思索片刻,眼中突然精光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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