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chapter.20

chapter.20

了解的內容是什麽不用過多解釋。

飯沒吃完,俞初夏注意到顧遲曜手機亮了,便提醒他去看。顧遲曜只垂眸掃了一眼,随後暗滅了屏幕起身:

“你們吃,下次再聚。”

走了兩步,路過時傅長卿拉了他一把:“需要幫忙嗎?”

“……需要。”顧遲曜摘下耳墜放進傅長卿手裏,笑得有點玩世不恭,“保管一下,丢一賠十。”

“一會兒就給你扔了。”雖然這麽說,傅長卿還是裝進了口袋裏。

“嘴硬心軟。”顧遲曜給出簡短且精準的點評,在他肩膀輕拍幾下,“走了。”

早飯吃過才八點多十幾分鐘,傅長卿熟練燒水幫俞初夏溫上中藥。

期間回到客廳,俞初夏正拿着幾類傅長卿從來沒見過的西藥往手裏倒,查好數量仰頭放進嘴裏。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顯然已經習慣了。

水杯裏還有黃褐色的粉狀藥物,傅長卿走過去,看俞初夏習以為常一飲而盡。

“苦嗎?”

“習慣了。”俞初夏喝一口清水漱口,“現在喝不出來了。”

這話立刻引起傅長卿一陣心疼,廚房內中藥已經溫好,俞初夏剪開一道口子,清苦藥味很快傳進傅長卿鼻子裏。

“這些藥需要吃很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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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療程。”俞初夏回答說,“三百天。”

将近一年。傅長卿眉毛不由自主地皺起來:“現在是第幾個療程?”

“第三個。”俞初夏找到垃圾桶将空了的中藥袋扔進去,“快結束了。”

天氣總是陰晴不定,早上還陽光明媚,現在烏漆漆的雲已經在空中聚集了大半。

很悶。

預報顯示下午到晚上大概率會有雷陣雨,傅長卿從客廳翻出來幾顆軟糖,撕開一點口子,擡手伸出去。

“壓壓味道。”

“謝謝。”俞初夏接過放進嘴裏。

透過窗戶能看到烏雲完全沒有消散的意思,反而越積越多。傅長卿走到窗邊看了會兒,拉上窗簾。

客廳暗下來,不知名氛圍被暧昧環繞、擴散。

身側沙發凹陷,熟悉好聞的玫瑰香席卷而來,頃刻将她包裹。

在她肩膀處,傳來傅長卿低而緩的冷色音調:“這麽多年,你都是這麽過來的嗎?”

呼吸灑在脖頸,俞初夏目光沒有落點,答非所問:“我以為我會恨她的,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原諒她。”

後腦碰上柔軟溫暖什物,是傅長卿手掌撫在上面,讓她也靠在自己的肩膀。

“我真的,真的以為我會恨她一輩子……”俞初夏閉上眼,睫毛濕潤。

她出生在古希,父母離開、患上疾病那一年,俞初夏才六歲。

歷經波折,見過鬼門關。

這一切本該可以規避,她本可以一直站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像芸芸衆生一樣。

可是并沒有。

初二暑假,劉玉分給俞彙一組共同出差,俞未秋參加補習班暫住老師家裏。

無處可去的俞初夏只能再度踏上古希,與奶奶同住一片屋檐。

門外十字路口,張豔霞磕着瓜子,嘴巴不閑。

“我家那敗家媳婦可不就是天生晦氣,生了掃把星讨債鬼,犯病犯了個不會下蛋的母雞,我們老俞家造了什麽孽攤上這麽個禍害!”

“……”

辱罵聲源源不斷,遠方日光很足,俞初夏沐浴其中,只感到冷。

不知道過了多久,俞初夏在旁邊腿都蹲到麻木,張豔霞終于動了。

老年女人一撐大腿,晃悠着站起來,瓜子磕完罵痛快後總算是要打道回府。

被罵一個多小時,俞初夏心中并沒有什麽起伏,畢竟那些話她都已經聽的會背了。

古希老家沒有在小區內,二層小洋樓。張豔霞摸出來鑰匙開門。

只開了一道縫,年過半百還多的中老年人在此刻突然靈活起來,泥鳅附體般滑進去,反手關了門。

完全不給俞初夏反應時間。

接着,門內傳出一陣聲響——

這個聲音很熟悉,是張豔霞在裏面落了鎖。

八月份午時,正值高溫。

暗紅色鐵門折射出刺眼日光,倒映出俞初夏不知所措的臉。

她的奶奶,她的親奶奶,在毒辣三伏天裏,将她拒之門外。

起初俞初夏并沒有哭,她以為她能忍下來,像以前一樣。

可直到日落西山,夜幕來臨,她也沒能等到張豔霞過來給她開門。

後來是鄰居不放心,替她叫張豔霞無果,抱着她柔聲:

“沒關系,一會兒吳奶奶給夏夏鋪個大床,咱們夏夏才不是掃把星,是很聽話的乖寶寶。”

月光很溫和,很亮,照清楚了俞初夏大顆大顆滾落的滿腹委屈。

被父母落下時俞初夏沒哭,生病奄奄一息時沒哭,張豔霞指着她破口大罵時俞初夏也沒哭,哪怕被關在門外也只是沉默着接受。

可就這麽一句話,就只是這麽一句話,讓俞初夏再也忍不住,抱着連見面都為數不多的鄰居痛哭。

原來一個人的時候,再難也可以很堅強,但只要有人安慰,就會瞬間崩潰。

年少時的俞初夏,從未體會過哪怕一點來自張豔霞的關愛。

越回憶越憎恨。

甚至連張豔霞死的前幾年裏,俞初夏連她的墓地都不願意踏足。

一直到一年冬天,臨近新年,祭祖。

她爸帶着紙錢和花束,說:“夏夏,回老家看看吧。”

他們那邊老人去世後多為土葬,平坦地面鼓出來小小一個土包,就是人的一輩子。

這是張豔霞離世後俞初夏第一次來看她,俞彙點燃紙錢放在墳前。

有風吹過來,火焰上方黑色煙霧傾斜,味道很嗆,直沖俞初夏面門,熏的她淚水直流,像在為長眠于此的親人哀悼。

黑煙未曾改變方向,明明俞彙、俞未秋還有張豔霞女兒都在,但那股黑煙就是這麽直對俞初夏,哪怕連一絲一毫也不願偏離。

奇怪的情緒湧上來,俞初夏莫名想起一段話,說被親人墳墓前的黑煙籠罩,是她借此化作了風,隔着生死距離送來了擁抱。

淚水還沒幹,俞初夏茫然心想,張豔霞會擁抱她嗎?

如果會的話,那這個擁抱究竟是思念還是愧疚?

她會後悔嗎?她有後悔過嗎?

已故之人不能複生,那些事情俞初夏也終究不得而知。

只是腦海裏浮現出來幼時張豔霞抱着她逗她笑的場景,還有張豔霞用幹澀、布滿老繭的手擦她沾了食物污漬的嘴角。

恨她嗎?

自然是恨的。

愛她嗎?

又說不出來反駁的話。

所以恨是真的,愛也是真的。

時間和死亡會帶走很多東西,恨比愛更容易放下。

那些觸不可及的過往傅長卿無法改變,他只能在現時緊緊抱着她,一直等她哭聲弱下,才側過臉去溫柔吻掉她眼尾苦澀。

“沒事了。”傅長卿低聲,“我們夏夏以後只負責平安快樂。”

“她不在後,我沒有了能恨的人。”俞初夏聲音還有着哭腔,“我把一切的錯都歸結給了俞未秋,認為是她害了我本該美好的人生,我不止一次質問,‘憑什麽被留下來的人不是她’‘憑什麽承受一切的人不是她’可後來回頭去看,她有什麽錯……”

淚珠無聲略過:“我的姐姐她又有什麽錯,她也只是比我大了一歲,她也只是不想被父母落下。”

房間陷入沉默,傅長卿一只手抱着她,另一只手一下一下在她背上撫摸。

情緒被他這樣安撫下來,俞初夏總算能夠止住眼淚。

“恨的時間久了,就連她也覺得自己虧欠于我,甚至後來我鸠占鵲巢,搶了本該屬于她的情書靠近你,她也只是默默退出……”

話音消失,傅長卿撩開她散亂的頭發:“會好的,不管是什麽,都會好的。”

“嗯……”

這麽多年俞初夏難得有這麽放松的時刻,心上人得知了自己的不堪,卻依舊溫柔如水,告訴她一切會好。

那塊心口一直懸着的石頭在今天終于落了地。

中午時分,外面下了很大的雨,閃電蜿蜒在墨色天空,雷聲時遠時近。

這種天氣外出不太安全,于是俞初夏主動提出來讓傅長卿今天晚上留下來睡。

其他卧室沒有打掃,出于個人教養,傅長卿不可能去跟俞初夏擠一個屋子,索性在客廳沙發對付一晚。

當晚半夜,俞初夏被窗外雨聲吵醒,翻開手機看了眼時間,才淩晨三點。

屋子裏很靜,雨天逼出即将入秋的冷意,俞初夏想到傅長卿還睡在沙發,只蓋了一件她的外套。

思索片刻,她抱着空調被蹑手蹑腳打開門,客廳裏面不算太過漆黑,能隐約着看清楚。

沙發上,傅長卿側躺着,一雙長腿因伸不直而微微曲起。

因為是晚上,所以他沒有戴那個黑色的眼罩,整個睡顏落入俞初夏眼中,安靜又蠱惑。

生怕吵醒了他,俞初夏放輕動作,小心給他蓋上空調被,整個動作下來,傅長卿沒有動靜。

只是這一番折騰後讓俞初夏睡意跑了幹淨。

久失複得的人現在毫無防備的躺在自己跟前,呼吸平穩,紅唇微張。

越看,俞初夏越覺得心跳加速。

半晌,她俯身低頭,鬼使神差地對着那一點紅潤緩慢靠近,卻在即将要觸碰上的地方堪堪停下。

理智将她撕扯着遠離,卻沒想到下一秒,黑暗中傳出傅長卿剛睡醒的虛啞疑問:

“你既然想吻我,為什麽要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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