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親嘴

親嘴

大雨淋在高大的槐樹上, 将其枝條壓彎,水珠順着葉片滾落在玻璃窗上,留下一道痕跡, 這時窗戶被人從裏面推開一條縫, 引入眼簾的是一張剛洗幹淨的臉。

生得極其明豔的五官這會兒卻跟霜打了的茄子一般透着一股脆弱疲憊感,眉眼困倦的耷拉着, 不知道多久沒有好好休息過了, 眼睫下已浮現出淡淡的黑眼圈,在白皙皮膚上顯得格外突兀。

修長的脖頸上也用毛巾擦試過,但是由于沒有鏡子,靠近耳後的一塊皮膚上依舊帶着髒污,事實上除了那張臉以外,她渾身上下都算不上幹淨,甚至可以稱得上狼狽不堪。

幹了的泥巴和長發,布料,肌膚纏繞在一起,令她看上去像是逃難的難民。

望着玻璃窗上的身影,梁清清伸出手将一縷發絲上的幹泥巴揪下來, 嫌棄地啧了一聲, 然後回頭看向病床上躺着的男人,嘀咕道:“等你好了, 看我怎麽……”

本來想放些狠話, 但是話到嘴邊又收了回去。

“算了, 跟一個病人計較什麽。”

梁清清在心裏又感嘆了一下自己的善良, 這才邁步回到病床邊上坐下, 一雙黑亮的眸子控制不住地開始打量起躺在病床上的心軟對象。

範彥行個子高,醫院的病號服穿在他身上都短了一截, 雙眼緊閉,只能看見又長又濃的睫毛,唇瓣沒有血色,整張臉更是蒼白如紙,跟平時那種看上去很好相處,實則拒人于千裏之外的距離感不一樣,現在的他看上去毫無防備,甚至可以任人蹂躏。

莫名的,梁清清居然覺得他這樣還挺乖的。

經過救治,範彥行已經脫離了危險期,只是還沒有醒來,醫生也不确定他什麽時候能醒,只能等着,當時她一聽這話,差點兒被吓死,該不會被埋在土裏太久,要變成植物人吧?電視劇裏都是這麽演的!

心裏這麽想着,也就這麽問了出來。

醫生還是頭一次聽到家屬不盼着點病人好的,嘴角抽了抽,表示沒到那種程度,讓她放心等着她男人蘇醒就可以。

得到保證,梁清清終于安心下來,笑着目送醫生離開,只是後知後覺才反應過來,頓時氣得跳腳,她看上去有那麽“人!!妻”感嗎?

雖然以後她必然要嫁給範彥行去過好日子,但是現在的她明明還是個黃花大閨女!這醫生一點兒眼力見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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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清清只要一想到這點就氣得牙癢癢,對着範彥行龇牙咧嘴一番,就起身準備去看看梁軍強只是去買個吃食怎麽還沒回來。

只是剛起身,餘光就瞥到範彥行的手指像是條件反射般地動了動,見狀,她瞪大眼睛,又驚又喜地俯下身子開口道:“範彥行,你醒了?”

沒有回應,等了一會兒,還是沒有回應,好似剛才那一幕只是她眼花,并不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範彥行?範彥行?範彥行?”

一連喊了三遍,依舊沒有回應,梁清清失望地嘆了口氣,突然又想到激将法或許有用,就假裝氣呼呼道:“快點醒過來啊,你是豬嗎?怎麽睡那麽久。”

話音剛落,就瞧見範彥行睫毛顫了顫,随後睜開了眼睛,視線準确無誤地對上她的,那眼神含着三分無奈,三分委屈,還有四分氣憤。

“真的醒了啊?”剛罵了一個病人,梁清清有些心虛地笑了笑。

只是下一秒,那雙睜開沒幾秒的眸子又閉上了,急得梁清清連忙開口道:“你是豬,你是豬,你是豬!”

于是提着吃食的梁軍強一進門就看見自己小妹站在病床前對着他的好兄弟進行慘無人道的人身攻擊,那架勢,他看着都怕!

“小,小妹……”好半響,他才敢出聲打斷梁清清。

聽到喊聲,梁清清僵硬地閉上嘴巴,幹笑着回頭,在對上梁軍強震驚的表情後,急忙道:“我可以解釋的。”

聽完來龍去脈,梁軍強腦子一抽,也對着範彥行罵了一句:“你是豬,你是豬。”

結果可想而知,根本沒有半分變化,病床上的人還是一動不動,沒有半分醒來的跡象。

“估計是還虛弱着,等一會兒估計就又醒過來了。”知道範彥行沒有大礙了,梁清清便沒心思再去管他了,她都快一整天沒吃東西了,又在土裏挖了那麽久,此時餓得頭昏眼花,現在聞到食物的香味,只想抓緊時間幹飯,先把肚子填飽才是正解!

梁軍強點了點頭,将手中提着的飯菜遞給梁清清,有些不好意思道:“飯盒是我問食堂借的,好的菜都要糧票,我只能買這些了。”

幾個煮番薯和一盒土豆炒青菜就是他們今天的飯食。

“出門在外有的吃就不錯了,二哥你也趕緊坐下來吃。”梁清清不是那種不懂事的小孩兒,他們兩個進城進得匆忙,身上半毛錢都沒有,要不是問開村裏開拖拉機的毛叔借了些,這會兒別說能吃上熱乎的了,就連菜葉子都沒得吃。

見梁清清不嫌棄,梁軍強松了口氣,他身上髒不敢坐在醫院幹淨的床單上,病房裏又只有一個板凳,他就站着吃,吃着吃着,看了一眼範彥行,感嘆道:“幸好彥行的醫藥費可以挂在村子的賬上,不然還真沒轍。”

梁清清點點頭,範彥行是在給村裏幹活出事的,這算是工傷,村裏當然要負責了。

梁軍強擡起頭看了梁清清好幾眼,躊躇片刻,還是沒忍住開了口:“小妹,你之前……”

“嗯?”梁清清疑惑地看向梁軍強,不知道他想說什麽,直到他欲言又止很多次,她才懵懵懂懂地明白過來,他想說的到底是什麽,當即一揮手:“那個叫人工呼吸,心肺複蘇,救人的,有啥不好意思說的。”

“但是……嘴對嘴。”梁軍強嘴巴嗫嚅兩下,提到這個,沒見過世面的農村漢子都結巴了起來,看見梁清清如此坦蕩蕩,更是沒臉再提。

看見梁軍強手足無措的樣子,梁清清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救人的時候哪管得了那麽多,也不算是真的親嘴。”

親嘴?她從來都沒往那方面想。

但是這個年代對于男女的肢體接觸都是比較保守的,她在大庭廣衆之下對範彥行進行了人工呼吸,在不知情的人看來,那可不就是嘴對嘴親嗎?他們指不定怎麽想呢,就連梁軍強都這樣,更何況別人!

看來這件事之後她在村裏本就壞的不能再壞的名聲将會又跌到一個谷底。

而且這樣的話,她和範彥行豈不是綁定在了一塊?以後村裏人看到範彥行就會想起她,看到她就會想起範彥行。

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萬一範彥行覺得她是故意的,故意在他沒有意識的時候占他便宜……

想到這,梁清清憤憤啃了一大口番薯,但是轉念一想,她再怎麽說,現在也算是他的半個救命恩人,他也不像是那種會恩将仇報,把她的好心當作驢肝肺的人。

管他呢,現在當務之急是等範彥行清醒過來,其他的都要靠邊站!

“對,救人!是救人!”梁軍強用力點了點頭,小妹是為了救人才做那個什麽呼吸的,他怎麽能把事情想的那麽龌龊,他身為哥哥,肯定要護着妹妹,以後村子裏要是有人敢拿這件事嚼舌根,就別怪他拳頭硬了。

接下來兩兄妹都忙着幹飯,沒人再說話,病房內的氣氛一時之間格外安靜。

吃飽喝足後,梁清清有些困了,就坐在椅子上靠着牆閉上了眼睛,梁軍強見她睡着了也沒打擾,只是默默守着範彥行,過了沒多久,就忍不住打了好幾個哈欠,但還是強撐着沒有睡着。

臨近天黑,梁清清被冷醒,猛地睜開眼睛,就感覺脖子不是脖子,胳膊不是胳膊,腰不是腰,渾身都難受,吸了吸鼻子,皺緊眉頭緩緩擡起麻了的手貼在額頭上,暗道她該不會是感冒了吧?

畢竟在大雨裏淋了那麽久,衣服濕透了又沒有換,等時間長了,她就沒有管了,就這樣穿着半幹半濕的衣服在室內睡了那麽久。

梁清清感受了一下自己額頭的溫度,不燙手,就松了口氣,眼下這局面可不是生病的好時機。

一擡頭瞥見梁軍強靠着牆站着困得眼皮打架,兩條腿換着彎曲,有些好笑又有些心酸地起身走到他身邊,“你去坐着睡一會兒,我看着範知青。”

梁軍強搖了搖頭,“我看着就行,小妹你繼續睡。”

“還逞強呢?快去睡吧,我睡得渾身不得勁,剛好站着活動活動筋骨。”梁清清揉了揉後脖頸。

見狀,梁軍強猶豫了幾秒才點了頭,他實在有些撐不住了。

只是他才睡了沒多久,就聽到一聲驚呼聲,是範彥行醒了!

“醫生,醫生,病人醒了。”

一陣兵荒馬亂後,病房再次恢複了平靜,梁清清和梁軍強兩兄妹一左一右站在病房前,如出一轍的兩雙桃花眼就這麽直勾勾地盯着範彥行,生怕下一秒他又暈過去。

“我想喝口水。”範彥行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提出訴求,可等了幾秒,兩側的人都沒有動作,他眉頭輕皺,嘴巴幹得不行,嘗試動了動,只感覺渾身沒力氣,動彈不了,只能再次開口:“我想喝口水,可以嗎?”

這次梁清清終于有了反應,“二哥,去倒杯水。”

“哦哦哦,好。”梁軍強應下後就拿着杯子沖了出去。

病房內一時間只剩下了範彥行和梁清清兩個人,看着渾身狼狽的她,他抿了抿唇,腦海中的記憶卻格外混亂,什麽都想不起來,只依稀記得大片黃土從山上飛落下來的瞬間。

“你……”

“你……”

兩人同時開口,打破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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