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建議
第12章 建議
飲水機發出嘟嘟的聲音,水成一條線,落進杯子裏。
金斯嬌站在飲水機前,久久未動。
“水要滿了。”背後有人提醒。
手一抖。
水不是特別燙,但灑到手背上還是紅了一塊兒,她還沒來得及收手,後方雪年皺着眉走過來,“燙着了?”
金斯嬌從一旁的小桌上抽了兩張紙,擦着手背,搖頭:“沒有,水不燙。”
雪年看着她一點點把手擦幹,再把濕紙巾丢進垃圾桶,最後拿起滿了的水杯,拘謹地朝邊上挪了一步,“您接吧。”
雪年端着空杯子從她面前經過。
紅鍵摁下去,沉悶的水聲又響起來,雪年在飲水機前抱臂等着,金斯嬌側眸也只能看見她優雅的背影。
接水間的窗戶正對着南面,秋季樹木枯零,沒有繁密的樹葉,陽光不受任何遮擋,穿透玻璃與空間,帶來沁和的暖意。
雪年微微低頭,幾縷彎發從耳側自然地垂落,擋住了她側臉流暢的輪廓線,金斯嬌下意識移了移視線。
“金老師。”
金斯嬌一頓,極快地移開目光,垂睫抿了口水,“嗯。”
背對着她,雪年的嗓音徐徐:“你是不是就快殺青了?”
金斯嬌語調不變:“還有兩天。”
Advertisement
“殺青之後有什麽計劃嗎?”
金斯嬌愣了下。
水接滿,雪年端起杯子,回身朝她一笑,“不方便回答?”
金斯嬌手心一緊,“不是。”
只是她不清楚,雪年問的是工作,還是私人生活。
她斟酌着說:“休息一段時間,工作,上課。”
雪年意外,“你還是在校生?”
金斯嬌搖頭,“私教老師。”
網劇播出後公司看形勢不錯給她請了表演課老師,但她在組裏抽不出時間來,打算等一切忙完沉澱下來靜心去學。
她回答得簡短無趣,沒什麽值得深聊的,雪年卻表現出很感興趣的樣子,“你的表演技巧都是從私教老師那兒學來的?”
“不,是從一個前輩那兒學的。”
她沒透露這個前輩的名字,雪年就沒追問,而是點着頭說:“這套技巧很适合你。”
金斯嬌握着水杯的手緊了又緊。
不是适合她,而是她已經反複觀看了五年,每一部影片,每一個鏡頭……
那些嬉笑怒罵她爛熟于心,如果雪年有心去觀察,一定會發現她的表演十分熟悉,處處都是模仿的痕跡。
但雪年不會,這點金斯嬌有自知之明。
雪年安靜摩挲着杯壁,窗外的陽光為她鍍上一層光暈,美得不像話。
片刻,她把水杯放下,開口道:“我聽說前幾天你發揮得不太好,在片場被孟導兇了?”
金斯嬌眼中閃過一絲迷茫,“是。”
雪年直視着她的眼睛,但說話的語氣還是和平時一樣溫和,“孟導性子急,對演員的要求又比較高,偶爾會在片場發脾氣,不是故意針對你。”
原來她在替孟導解釋。
金斯嬌抿抿唇,眼睛低垂下去,看着杯中水,淡淡地“嗯”聲,“我知道。”
“所以她說的那些不好聽的話,不用全放在心上,”雪年側身,手撐在桌角,修長的五指分開,骨相流暢漂亮,很惹眼,“在這個圈子裏,你比大多數人都要有天賦,可以對自己自信些,不要被外界的聲音動搖,只要能努力堅持下去,這條路能比你想像的走得更遠更高。”
她頓了頓,順手把杯子拿起來,“這是我給你建議。”
金斯嬌錯愕地望着她,忘記自己手中還拿着水杯。
雪年喝着水,光輝隔着睫羽在她的眼下投落下密密的影子,她沒有去看金斯嬌的反應,而是無比專注地把杯子喝空了小半杯。
短短兩分鐘經歷了幾場只有自己才懂的大起大落,金斯嬌手指無意識地蜷縮起來,情緒有些不受控,不得不掐着手心逼自己挪開眼睛。
不能露餡。
曹小絮說的那些話還時不時回蕩在耳邊,她怕是自己想多,更怕雪年知道什麽,否則她怎麽會好端端地對自己,這麽好。
“金老師,金老師?”雪年一連叫了她兩聲。
金斯嬌吐出口氣,在舌尖用力一咬,生生疼清醒了,再擡頭時表情終于恢複了正常。
其實也沒有多正常,大部分時間她都擺着冷淡淡的死人臉,讓人難以評價。
雪年餘光瞥見她握着杯子的手,指尖都白了,不由自省,“金老師,我能冒昧問你一個問題嗎?”
金斯嬌背脊稍稍挺直,“可以。”
“你是不是不喜歡和人近距離接觸?”
她卡了下,沒弄懂話題是怎麽突然跳過來的,“是。”
但對你不是。
可惜雪年聽不見她的心聲。
“難怪,對戲你總是容易不自在。”
雪年往後退了一步,兩人間原本就不算近的距離一下子變得更遠。
金斯嬌眉心一蹙,目光粗糙地丈量了下,遙遠的距離讓她有些煩躁,手裏的水端不穩。
她仰頭,欲蓋彌彰地把水杯喝了個底朝天。
雪年失笑,“你今天好像一直都很渴?”
金斯嬌按捺着:“換季,上火。”
“是嗎?”雪年也喝了口水,喝完一手撐桌,指尖敲着桌沿,漫不經心地接話,“我還以為是太害羞了。”
金斯嬌震住,身體頓時僵得像數九寒天裏凍了一夜的冰棱子。
雪年側頭過來,看清她凝固的表情,差點沒忍住笑,“金老師,要不再接一杯吧?”
-
下午的重要戲份在第二場,第一場拍完後休息,曹小絮拿着礦泉水過來,一肚子疑惑,“你今天是怎麽了,怎麽這麽緊張?”
金斯嬌把水接過來,卻沒喝,閉着眼睛,靠牆自閉。
“怎麽了?哪兒不舒服,我看看……”說着曹小絮就要伸手看她耳後根,“是傷口嗎?”
金斯嬌偏頭,總算給了點反應,躲開她的動作,“不是,已經好差不多了。”
曹小絮将信将疑,但看金斯嬌的臉色的确不像是生病,只好随她去了。
往四下看了眼,附近沒多少人,曹小絮快速從兜裏掏出兩粒糖果,做賊一樣塞進金斯嬌手裏,“喏。”
“什麽?”
“糖果,”她補充,“清新糖,薄荷味的。”
“我知道,給我這個幹什麽?”
金斯嬌皺眉,比起糖果她更難理解的是為什麽要避着人偷偷摸摸的。
曹小絮嘴裏發出一聲“啧”,使了個你懂我懂大家懂的眼神,用秘而不宣的語氣提點:“下一場不是吻戲嗎,提前準備一下。”
金斯嬌一陣沉默。
好半天,她硬邦邦地說:“我沒有口氣。”
也刷牙了。
曹小絮難言道:“我聽場務說,雪年為了這場吻戲中午都沒吃飯,你也意思一下,以示尊重,總比不做要好。”
又不是第一次拍吻戲,金斯嬌不知道有什麽可意思的,她又沒打算當着片場百來號人的面和雪年幹柴烈火。
“最後一場吻戲,留個好印象,”曹小絮拍拍她的肩,“你不是也舍不得嗎?”
舍不得歸舍不得……
曹小絮朝對面努嘴,金斯嬌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
對面的道具棚底下雪年正在和助理拿着劇本聊天,因為空間閉塞,兩人挨得極近,助理低着頭,整個人幾乎依偎在雪年懷裏,後者一無所知地由她靠着,唇邊挂着過分招惹人的笑。
“……”金斯嬌冷漠地移開眼。
良久,她拆了一粒糖果咬進嘴裏。
清涼的薄荷味瞬間蔓延至整個口腔。
徹底蓋過從心髒角落冒出來的酸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