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錯亂(修文)

第15章 錯亂(修文)

身體裏游走的熱血瞬間涼得透心。

金斯嬌眨了下眼。

只過了一秒,她伸手回抱住對方,冷靜地按照戲中設定配合。

額頭,眉心,鼻尖……

安蔚親吻的動作緩慢而熱烈,金斯嬌心髒卻冷得像一塊泡過冬水的冰。

這聲低喚是臨場發揮,也是一句提醒。

她是安蔚,不是金斯嬌。

衣扣被徹底解開,絲滑的布料沿着胳膊一路滑到臂彎,勾懸在空中,随着兩人糾纏的動作而晃動。

細微的水聲中夾雜着彼此的鼻息,一切都陷落在昏光中。

記不清過了多久,隔間傳來一聲清脆的“CUT”。

禁锢在金斯嬌腰上的手臂漸漸松開,想扶着她從桌臺上起來,金斯嬌側了下要,擋下雪年的動作,把吊帶和襯衫都勾回肩頭,一點點穿好。

大監後頭,孟沈盯着屏幕看了好一會兒,站起來,“保一條。”

電影對畫面要求極高,為一個鏡頭反複磨上兩三天也是有的,能保一條算是已經達到了導演的最低标準。

喊完,孟沈把金斯嬌叫過來,眉頭緊鎖着,神色焦躁,看上去似乎又想抽煙。

但她沒把電子煙咬進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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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過戀愛嗎?”孟沈問。

金斯嬌:“沒有。”

孟沈“嘶”了聲,“你還怪坦然的。”

近處的工作人員聽見兩人的談話內容忍不住發笑。

孟沈抱臂,把堆着衣服的木椅盤得像個老窩,而她是一只坐在窩裏時刻會噴火的妖怪,“金斯嬌,我看你演戲,怎麽就那麽憋屈呢?”

她指着監視器,“不是我想罵你,你自己看看。”

金斯嬌探頭。

“你看看,倒下去那塊兒是什麽表情,都快哭出來了,忍什麽呢,鏡頭怼臉拍吻戲不好意思?”

“不是。”金斯嬌果斷否認。

孟沈嘴差點給她氣歪。

“你過來,兩只耳朵豎好了……”

一場戲反複來了這麽多遍,演員累,工作人員更累,中場休息時副導演不知道從哪兒拿了兩粒糖果,先是遞了一顆給雪年,後又問金斯嬌吃不吃。

金斯嬌搖頭拒絕,她也沒在意,松快一笑,蹲在機位一側盤腿坐下,一邊剝着糖果紙一邊問:“金老師是不是不愛吃零食?在片場好像從沒見過你吃東西。”

落在牆邊的影子一半籠罩着金斯嬌,她靠着牆角,客套地說“嗯”。

副導知道她不愛說話,随便搭了幾句就找一邊的雪年去了。

人聲遠遠近近,金斯嬌仰起頭,眼睛被頂燈映得發昏。

有人經過投來疑惑的視線,大概是想和她打招呼,但醞釀了兩下又走開。

“金老師沒事吧?”

“剛才被孟導說了,讓她一個人消化消化吧。”

“真不容易啊。”

……

“雪老師,”旁邊的人把杯子端過來,“熱水。”

雪年回頭,微微一笑:“謝謝。”

場記抱着板子蹲下來,努努嘴:“金老師看起來好像受了不小打擊。”

雪年喝了口水,沒接話。

對面的副導演嘴裏糖果還沒吃完,小聲嘟囔:“畢竟是新人,孟導那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見她誇過誰嗎?新人能做到金老師這樣已經算不錯了。”

場記惋嘆:“就因為是新人才覺得可憐,現在的小孩,從小到大估計沒受過什麽委屈,頭一回擔主演就碰上孟導,也真是倒黴。”

副導“啧”了聲,杵她:“多少人做夢都想拍孟導的戲,你說話小心點,孟導就在隔壁。”

場記吐了吐舌,做了個心有餘悸的表情,扭頭:“雪老師……”

她一愣:“水喝完了,您還要嗎,我再去給您倒點兒?”

雪年收回目光,看着杯子溫潤一笑:“不用。”

場記還是把杯子從她手裏拿走了。

那邊攝影組在叫人,場記折過去幫忙。副導演休息一兩分鐘閑不住,翻着本子直嘆氣,“今天恐怕得加班喽。”

窗外還有殘陽,秋天,日落得很快,再過一個小時就要天黑。

雪年手裏沒了杯子,沒辦法分散注意力,這時她自然而然地想起,中午用餐那會兒金斯嬌那麽頻繁地接水,自己還有心情拿人打趣,真是好惡劣。

“雪老師,你跟金老師對戲,她狀态怎麽樣?”

雪年不動聲色地彎唇:“金老師很聰明,有孟導在,不會有什麽問題。”

也算是對這尴尬問題最滴水不漏的回答。

副導演怕她誤會,連忙解釋:“金老師确實演得好,不過孟導要求高,加把勁兒,總能追上的。”

不知道的還以為金斯嬌在參加什麽地鐵跑酷運動,副導演直想給自己腦袋來一下,說的這都是什麽話。

她在雪年身邊坐不下去了,“我去看看金老師,她現在……”

“別去。”

“啊?”副導演發愣。

她還沒聽過雪年用這麽篤定的語氣否認過別人。

雪年的視線落在玄關,語氣不自覺地變溫和了些:“讓她自己想想吧,她不是不懂。”

副導演只好挪回來:“剛才孟導說的話你也聽見了?”

雪年算是點了點頭,動作幅度不大,不會讓人覺得冒犯。

副導演猶豫道:“孟導經常說,金老師演戲有逃避的壞習慣,尤其在感情戲上,是因為太年輕了嗎?”

雪年回想自己年輕的時候,不禁莞爾:“不是。”

年輕是優勢,不是缺點。如果因為年齡數字就給人上枷鎖,未免太傲慢了些。

雪年溫緩地說:“金老師是一塊還沒經過雕琢的璞玉,看上去是冷的,本質卻很純粹幹淨。”

但同時,她的心也是硬的,硬得頑固。

雪年意識到,金斯嬌似乎在堅持什麽,或許這一點孟沈早就發現了,所以才會那麽執着地用最激烈的方式逼她打開自己。

難怪之前孟沈說她藏得太好,孟大導演看人的眼光一向犀利。

手邊有劇本,雪年拿過來翻了兩頁,都是爛熟于心的臺詞,看得她神思發亂。

她發覺自己有些不愉快。

可能是因為金斯嬌出了太多次錯,而自己只是看起來脾氣比較穩定,實際上并沒有那麽好的耐心,潛意識裏不滿了。

“璞玉……”副導演琢磨着這個詞,覺得有些誇張,但不好反駁,就噗嗤笑着,開玩笑一樣說,“雪老師這麽懂金老師,難怪孟導一定要你們倆來演主角。”

雪年淺笑了下,笑意很淡。

不,她一點兒也不懂金斯嬌。

至少沒孟沈那麽懂。

-

又一次備場。

玄關,過廊,頂燈,桌臺。

光影完美,角度完美。兩人相視,氛圍濃烈。

伴随着一聲“action”,鏡頭推進,人物開始互動。

推,拉,倒,壓……

一連串動作精準地展現在鏡頭框架下,監視器後頭的孟沈無意地把電子煙咬進嘴裏,望着畫面裏糾纏的兩人,眉頭越皺越深。

一側的導助看她表情就知道這次又得完蛋,無聲地在心裏嘆息:這要到什麽時候才能是個頭啊!

意外的,孟沈沒有喊停。

似乎過了某個低谷點,她的眉頭一下子就舒展了,甚至嘴角往上翹了一下,少見地露出滿意的神采。

——

鏡頭捕捉不到的角落,金斯嬌的手腕一寸存繃緊。

指導時孟導說的話再度在她耳邊回響:“不要躲,不要藏,你是安蔚,安蔚不會逃避,她從來是主動出擊的性格,否則習筝不會愛上她。”

所有人都知道,習筝是愛她的。

可金斯嬌不知道,原來自己也會這麽貪婪。

孟沈的話像一道松動的開關,開關背後是甜蜜又荒謬的魔盒,對金斯嬌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得到習筝,她還想要雪年。

明知這是不可能的事,她還是控制不住自己。

如果就這一次,只這一次……

舌尖忽而然一熱,雪年猝不及防地擡眼。

鏡頭裏,習筝睜開眼,深陷在愛欲的潮水裏,她的眼神深邃、充滿誘惑。

渾然的演技下,全員專注在鏡頭與屏幕,沒人意識到演員之間發生了什麽。

金斯嬌,勾了她的舌。

離入夜只剩下半小時,片場傳來一聲清脆的“CUT”,随後孟沈神采飛揚地從監視器後頭站起來,拍拍手:“過!”

在場的人都有點發懵,還是副導演最先反應過來,帶頭拍起掌,房間裏才陸陸續續地響起鼓掌聲。

“過了,辛苦辛苦!”

玄關桌臺,機器關上,攝影師抹了把汗,餘光看見兩個演員還抱在一塊兒,不放心地走過來,“雪老師?”

雪年僵了僵,撐桌後退,“嗯,辛苦。”

她的表情不太對。

攝影師立刻看向桌臺上的另一位。

金斯嬌嘴唇緊抿,臉色發白,額角依稀有汗,沾着幾縷細發貼在臉側。

拍個吻戲怎麽還出汗了?

攝影師連忙從兜裏拿出紙巾,“金老師沒事吧?擦擦汗。”

雪年沿着她遞紙的動作看去,金斯嬌半垂着頭,後背緊貼桌沿,松散的襯衫和吊帶挂在臂側,欲掉不掉。

吻完,她的唇紅腫着,脖子上有齒痕,鎖骨紅得刺眼。

雪年深吸了一口氣,忍着舌尖的餘韻,上前從攝影師手裏把紙巾拿過來,“我來吧。”

隔間攝影組準備收工,“陸工,把機器收一下!”

“好,這就來!”攝影師應了聲,沒多想,抱起機器做善後工作。

人走遠,助理要過來,雪年給了個眼神示意她先去隔壁等等。

阿蕪指指手機,意思是有電話進來,雪年點了下頭,表示自己在忙,一切等忙完再說。

阿蕪納悶。

等到周圍幾乎沒人經過,雪年拆了紙,疊放到金斯嬌手邊,問:“緩過來了嗎?”

金斯嬌指尖蜷縮着,漫長過後,她沒拿紙巾,而是擡手穿上衣服,等衣扣一粒粒扣好,連衣袖都理齊整,才喑啞道:“對不起。”

雪年眼神複雜:“要道歉,是不是該擡頭看着我說?”

金斯嬌搭在桌沿邊的指尖又開始泛白。

雪年有片刻的失語。

被占便宜的是自己,怎麽看起來被欺負的反倒是她?

她無奈地抵着牆,等待掌心異樣的濕熱感一點點消褪。

良久,身體的熱度下去了,心底深處一角依舊隐隐躁動,雪年保持了這麽多年的好教養不知不覺間出現了她自己都沒想到的裂紋。

金斯嬌擡起頭,望着她的雙眼,低聲說:“對不起。”

還挺聽話。

那雙素來清冷的眼眸濕漉漉的,眼角透着莫名的緋意,仿佛被暴雨淋濕了。

雪年不忍心苛責,打算拿“下次別這樣”這幾個字揭過去,話到嘴邊卻想起明天還有一場重頭床戲。

今天這遭兒,明天可能還得再經歷一遍。

沉默了會兒,她說:“沒關系,但是不可以對別人這樣。”

金斯嬌濕潤的眼底流出費解的迷惘。

雪年:“會被人占便宜。”

再多的她說不下去了,阿蕪還在等着。

廊道很快冷清下來,金斯嬌閉了閉眼,眼底佯裝出的那點可憐瞬間蕩然無存。

過去許久,她抓過紙巾,也不知道把它當成什麽了,緊緊地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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