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紅痣
紅痣
“你給江瑜押了首飾?”寧弄舟立刻想起了在江瑜家撿到的簪子,“是什麽樣子的?”
“我給了他不少,那時候我滿心都是把小姐贖回來,他既然貪財,那給他就是了……”
“可有一只純金打造的、海棠花樣式的簪子?”寧弄舟又追問道。
江瑜點了點頭。
“小姐,剛才聆音閣也送消息過來了,說得與鄧尋幾乎分毫不差,他所在的綢緞莊當年确實有一個女子失蹤,綢緞莊的老板苦尋許久不得,應該是真的。”雲祥湊到寧弄舟耳邊輕聲道。
又是聆音閣?寧弄舟挑挑眉,按捺住內心的好奇,不動聲色地囑咐雲祥:“快去給趙實遞消息,就說鄧尋找到了,但人……應該不是他殺的。”
雲祥點點頭,退下出了門。
“既然你手裏有這樣的證據,為何不早早拿出來?非要東躲西藏,對你有什麽好處?”
“我依稀查到了當年吳家聯系上的那夥人的相關消息,近幾日一直在被追殺,我也希望盡力将此事鬧大,讓大家都警覺些,小姐一定不期望有人經歷同她一樣的遭遇……”
鄧尋說着說着,又淚眼婆娑起來。一個站起來頂天立地的八尺男兒,倒在椅子上,幾乎哭成了淚人。
“寧娘子,如今來找您,也是實在走投無路了……您會保護我,替小姐伸張正義的對嗎?”
寧弄舟嘆了口氣,安撫了他幾句,讓雲曉帶着鄧尋下去梳洗梳洗,總不好這樣邋裏邋遢地見趙實。
她自己則靠在榻上沉思,如今案子已經明朗許多,鄧昭歌既是杭州綢緞莊的大小姐,能書能畫,之前那封錯漏百出的信件自然也就站不住腳了。可字跡居然能和江瑜拿出來的字跡對上,那封信說不準就是他僞造的。
他為何要這麽做?是否因為他就是兇手,所以要将嫌疑推到別人身上呢?
寧弄舟還沒想明白這一串線索,雲祥便回來禀告說趙實來了。趙實大概是也着急結案,大冷天的跑了一腦袋汗,後面還跟着一個裹着大氅、閑庭信步的柳色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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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家夥那天一副快要死了的樣子,今日怎麽還要來湊熱鬧?
柳色新才懶得回來湊熱鬧,誰知道蕭骁這個家夥在宿州出公差,本來不過幾日的路程,卻不知怎麽被絆住了腳。這重色輕友的家夥還特意來信囑咐他多多照顧寧弄舟,他只好又黑着臉跟着趙實過來了。
可進入參伐齋,看見寧弄舟的那張臉,他就開始認真思考和蕭骁斷絕朋友關系的可能性。
寧弄舟見他臉色一會兒黑一會兒更黑,也不知道他心裏到底在想什麽,幹脆不理他,禮貌地和二人打了招呼,便吩咐雲祥雲曉上茶招待,又将收拾好的鄧尋請出來,将事情又說了一遍。
“這樣看來,江瑜确實很有嫌疑,無緣無故為何要僞造李氏……鄧氏生前的信件呢?”趙實放下茶杯說道。
“你确定那人就是鄧昭歌嗎?”柳色新盯着鄧尋問道。
“我自然确定。”鄧尋一愣,随即有些語氣激動地說,“我已經詢問了村裏人,李氏來的時間和我家小姐失蹤的時間是一致的,何況小姐的面貌,就算時移勢遷,我又怎麽會忘記!”
“你們可以去看,小姐腳底有兩顆并排的紅痣!”
寧弄舟連忙安撫了鄧尋,示意他別過于激動,随即便表情嚴肅地對趙實道:“大人,我申請重新找仵作,對李氏的屍體進行重新屍檢。”
“就之前農婦的證詞,她可以在每月初一上京城門口等人,就證明江瑜其實并沒有對她進行完全意義上的囚禁。她如果是被拐賣的,她為何不逃?她為何不向官府報案?為何不開口向周圍人求助?”
“你以為是為何?”趙實表情也嚴肅了許多。
“我猜測,是江瑜對她實行長時間持續性的家暴,毒打她,恐吓她,所以她不敢對外求助。”
趙實沉吟了一會兒,沒有說話,說到底這件事只是寧弄舟的猜測,并沒有證據能夠支撐,重新請仵作驗屍,不說案件的報告該如何遞交,這個仵作該從何處尋找,也是一個麻煩問題。
寧弄舟見趙實不說話,轉頭看向柳色新:“柳大人,我相信您一定認識經驗豐富的仵作,還請您想辦法,找人給死者重新做一次屍檢。”
柳色新端着寧弄舟派人遞上來的熱茶,顯得若有所思。
他确實沒有想到寧弄舟會做到這一步,她在此之前顯得愚蠢又冒失,全然沒有半點傳聞中的智慧冷靜,頂多在和小孩兒說話時能夠展現出幾分令人刮目的合拍來。
他本以為寧弄舟在那日之後就已經偃旗息鼓,沒想到這些日子她居然還一直關注着案件的動靜。
“這事與你無關。”參伐齋內雖然已經燒熱了炭火,可柳色新還是裹了裹大氅,平靜地看着寧弄舟道,“你這麽堅持做什麽?”
寧弄舟已經提前在心裏預設了一百種柳色新拒絕她的方式,可沒想到柳色新選擇了最簡單粗暴的一種。這話翻譯過來幾乎就是:“我看不慣你,你管這破事幹什麽?”
寧弄舟深吸兩口氣,努力維持住自己臉上的表情和內心的怒火,咬牙切齒地看着柳色新:“柳大人,我知道你對我有些偏見,但是如今這個關頭,你能不能放下這點個人恩怨呢?死者為重,難道不應該先給死者還一個真相嗎?”
“看在蕭骁的面子上,勉強幫你一把。”柳色新慢條斯理地低頭淺啜了一口茶。
寧弄舟氣得七竅生煙,可偏偏還要面上帶笑地對柳色新道謝:“感謝柳大人大人有大量,願意出手相助。”
“不客氣。”柳色新不怕死地回應道。
“其實江瑜來要了好幾回屍體,想早日将李氏下葬,可都被柳大人給回絕了。他估計早就想着今日,想找機會重新給李氏驗一驗屍。”趙實領着柳色新和寧弄舟二人朝着停屍的地方走去,悄悄附在寧弄舟耳邊道。
寧弄舟表面嗯嗯啊啊,心裏卻不以為然,若是柳色新真有這想法,何不早派那仵作來查驗屍體,非要等到今日。
趙實像是窺探到了她內心的想法,又悄悄說:“那仵作也不是誰都請得動的,就是柳大人也不行,這次聽說那仵作還是聽說了你的名號,這才願意來幫忙的。”
她的名號?寧弄舟扭頭朝着柳色新請來的新仵作看去。那女子面上罩着一層紗,個子高挑,目光冷冷的,從來了到現在沒同他們任何一個人說話。
好高冷的一個人。寧弄舟在心裏默默地想。
衙役早就将那具屍體準備好了,寧弄舟為避免像上次一樣丢臉,向後退了幾步,刻意離那具屍體遠遠的。誰知那女子瞥她一眼,居然皺着眉開口問道:“你站那麽遠做什麽?過來,看不見怎麽斷案。”
幾人的目光都朝着寧弄舟看來,幾人都沒有寧弄舟對着屍體嘔吐的記憶,唯有柳色新幸災樂禍地看了她一眼,還補充道:“我身子弱,就不挨這麽近了,這勘探屍體的活,還得是寧娘子來。”
寧弄舟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柳色新,硬着頭皮接過衙役遞來的面紗,系上後走到了女子身邊。
“你找我來,怎麽還要請柳色新這個中間人?你讓聆音閣給我派個消息不就成了嗎?”女子攤開自己帶出來的工具,一邊整理一邊小聲地問寧弄舟。
寧弄舟:?
什麽情況?這牛哄哄的新仵作,是原主的朋友啊?這聆音閣到底是什麽地方,怎麽誰都能和聆音閣扯上點關系?
這原主又到底是什麽人物,怎麽誰都能和原主扯上點關系?
這……她看的是盜版小說嗎?書裏怎麽什麽都沒有寫啊!
“咱們的關系總不好叫他們幾個知道。”寧弄舟以此生最快的速度轉動她的大腦,心虛地應了一句。
“也是。”女子了然地點點頭,“把那一號刀給我。”
寧弄舟:“啊?”
女子手伸了半天,見寧弄舟只是與她大眼瞪小眼,奇怪地道:“你怎麽回事?前些日子雲曉和我說你病了,是壞到腦子了?”
寧弄舟:……
“算了,我自己來吧,你今天呆呆的,回去好好休息。”女子自己伸手将工具全都拿了過去,奇怪地瞥她一眼,然後利落地揭開了蓋在屍體上的白布。
一股惡臭撲面而來。
屍體從地裏挖出來又放了些時日,腐爛的程度比那天更加重了。寧弄舟都不敢睜眼看屍體,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又把昨日的晚飯也給吐出來,只好一邊被熏得翻白眼一邊去看屍體的腳底。
“啧,怎麽不早點來找我,這屍體都爛成這樣了,好多信息都查不到了。”
“那你嘔……看不出嘔……別的嘔……信息了嘔……”寧弄舟嘴一張就想吐,幾乎是強忍着說出了這句話。
女子瞥她一眼,輕蔑一笑:“那你可太小瞧我了。”
她探頭看了一眼屍體的腳底,不假思索地道:“沒有紅痣,但有一塊肉腐爛得比別處快,應該是生前被人割去了,還沒長好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