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糖餅
糖餅
“她家馬車跑得這麽快嗎?怎麽走了半天也不見人影?”寧弄舟小心将車簾撩開一條縫,探着頭焦急往外看去。
“小姐,山路颠簸,天氣又冷,還是趕緊坐好吧。”雲祥拉起車簾,囑咐道。
寧弄舟撇了撇嘴,老老實實坐回了位置上。
柳色新靠在馬車上,閉目養神:“不如下去換你拉車,說不準跑得比那四條腿快。”
寧弄舟忍無可忍咬了咬牙:“你怎麽又來坐我的馬車!”
沒辦法,柳色新與蕭骁商量後,蕭骁還是決定繼續去追齊娘子的案子,看看究竟能查到什麽關聯,順便回京給趙實上一上眼藥,抓緊時間上山把大報國寺翻一翻。
兩人只有一輛馬車,要想分頭行動,柳色新就只好繼續面無愧色地坐上了寧弄舟的馬車。
蕭骁看見化完裝的雲曉吃了好一會兒驚,坐在原地低着頭沉默了半天,才接受了那個藕荷色衣衫的小丫頭确實是寧弄舟的事實。
他為什麽沒認出來?
柳色新又為什麽認出來了?
待雲曉走了以後,蕭骁看着柳色新盯了半晌,總覺得這個自小無話不談的發小好像有什麽心事在瞞着自己了。
“那你和寧弄舟一同去,把馬車留給我?”蕭骁試探性地問道。
柳色新不輕不重地“啧”了一聲:“那還能怎麽辦?這些日子總與寧弄舟待在一起,我都擔心我要被她傳染了傻氣,以後我們二人出門必須備兩輛馬車。”
蕭骁:……
感覺這個發小的心事連他自己都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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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骁到底不怕冷,将馬從車上卸下,馬車就這麽丢在山上,一夾馬腹便揚塵去了。寧弄舟在後面眨了眨眼,心想自己什麽時候是不是也該學學騎馬,潇灑潇灑。
寧弄舟和柳色新也是一路快馬加鞭,終于遙遙看見了鄭風舞馬車的影子。雲曉連忙放慢馬車的速度,讓馬車始終保持不緊不慢的速度跟在鄭風舞身後。
“小姐,這是鄭娘子回家的路,還要跟嗎?”雲曉低聲同寧弄舟道。
“跟,先不要打草驚蛇,看看她到底想做什麽。”
雲曉還是同先前一樣,将馬車停遠了點,再帶着寧弄舟悄悄隐在鄭府附近。
天色已經晚了,天邊連依稀的暮光也不見,伸手只有漆黑如墨的濃重夜色裹着一點點斑駁的銀月碎影。寧弄舟幾人自從中午吃完那一頓,就再也沒有吃什麽東西,此時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
她從懷裏掏了掏,掏出來兩張制作粗糙的白糖餅,是她上山前随手做的,就是為了以備不時之需。雖然在懷裏揣着,此時也已經冷得凍實了。
她将一張分給雲祥雲曉,又将剩下一張掰了一半,一邊盯着府裏的動靜,一邊将那半張糖餅遞給柳色新。
柳色新挑挑眉:“給我的?”
“不然呢?這地方還有別人?”寧弄舟奇怪地瞥他一眼,“我做餅水平不行,沒那麽精致,但好歹是甜的,你将就吃吧。”
寧弄舟咬了一口自己那半糖餅,皺了皺眉。
若是剛出爐的糖餅,中間的糖應該是流心,此時凍得實了,中間的糖心又甜又膩,外頭的面餅一口能噎死個把小孩兒,連她也要咬一口緩三口才能敲着胸口才把喉頭那口餅給咽下去。
柳色新接過寧弄舟的餅,咬了一口,眉頭也深深皺了起來,半天才把嘴裏那口餅給咽下去:“你做的?”
寧弄舟沒什麽底氣地應了聲:“是……”
“這麽難吃的糖餅,這是謀殺。”柳色新這麽說着,卻又咬了一口糖餅。
“不吃還我!”寧弄舟伸手要搶柳色新手上的餅,卻被柳色新躲了過去。
“也罷,将就吃吧,總比餓死強。”
寧弄舟氣鼓鼓地瞪了他一眼,繼續盯着鄭府內。
空氣寂靜了好一會兒,柳色新才終于吃完了那塊餅,四下轉了轉想找口水喝,可他們幾人輕車簡從,此處又離街市有一段距離,他只好皺着眉等着哽在喉頭的那塊餅滑下去了,這才終于覺得順了氣。
吃塊餅去了他快半條命,柳色新嘆了口氣,站在寧弄舟身邊,低聲問道:“是你和鄭風舞說的我愛吃甜?”
“是啊,你不是愛吃甜嗎?”寧弄舟頭也不回地道,“你吃的藥苦,敗胃口,總要吃點甜的調劑調劑。上次在那大夫家,他給你配的藥還配了一包蜜餞。”
“你上次還從身上抓出糖來分給那小姑娘,若是不愛吃甜的人,怎麽會想着随身帶糖?”
“你倒是觀察仔細。”
“在其位謀其政嘛,總要多學點。”
“小姐,鄭娘子有動作了。”雲曉從府內跳出來,低聲對寧弄舟說。
“果然。”寧弄舟彎了彎眼睛。
“你怎麽知道鄭風舞今日一定會行動?”
“人一片癡心被你拒絕,沒有回房間傷心難過,而是第一時間下山,一定是有什麽解決辦法。她在那方丈那裏做的法事,八九不離十與你有關。”
柳色新淡淡嗤笑了一聲,他不信神佛,他爹也不信。倒是他娘會定期去上上香,祈求神佛菩薩保佑他爹平安凱旋,保佑他早日康複。
他爹倒是至今無恙,其中有幾分神佛的功勞未可知,總之他身上的病未曾見好一兩成,可見神佛菩薩并不奏效。
“愚蠢。”他冷冷吐出兩個字。
“那也不能這麽說,”寧弄舟也不信神佛,但還是反駁柳色新道,“人世皆苦,天地間總要找一點信仰,讓人覺得前頭還有點值得期盼的事,山窮水盡了也能柳暗花明。”
寧弄舟直起身子,敲了敲自己彎酸了的背:“不過有人自信些,信仰是他自己,有人悲觀些,要從旁處尋點信仰。”
“那你呢,你是哪種?”
“我?”寧弄舟想了想,“大概是前者吧。”
寧弄舟擔心出現如上回齊娘子一樣的事情,堅持要雲曉離鄭娘子近一些,寧可暴露身份也要保證出什麽事情,她能第一時間攔下來。
不過這回鄭娘子換了一身布衣荊釵從後門出來時,一片風平浪靜,什麽也沒有發生。
寧弄舟等人悄悄跟在鄭風舞身後,只見她手腕上還是系着那根紅綢,不知是用什麽材料處理過,在這樣的夜色中竟然還能發出淡淡的光。
她們跟着鄭風舞七拐八拐,鄭風舞全程如驚弓之鳥,風聲鶴唳,只要有一點聲音就轉頭四處察看,寧弄舟好幾次都險些被發現,就這麽一路走一路躲,約莫走了半個時辰,這才走到了護城河邊。
“來護城河做什麽?”寧弄舟納悶道。
只見鄭風舞最後左右看了看,确認四下無人,這才從随身攜帶的小包袱裏掏出了一支筆,在那紅綢上寫着什麽東西,寫完後将筆放回包裏,在地上撿起了一塊石頭,将紅綢綁在石頭上,接着用力朝河裏丢去。
月光恰巧在此時照在鄭風舞臉上,寧弄舟看着她的表情,居然露出了一大夢将成般幸福的微笑。
寧弄舟尚未反應過來,手忽然被柳色新緊緊攥住,雲曉亦從暗處沖出,四周忽有黑影閃過,伸手将一塊布塞進鄭風舞嘴裏,剛要将她拖走,卻被雲曉敲中手筋,一時失了力,鄭風舞被力帶得一歪,跌坐在地上,嘴裏還塞着那塊破布,吓得花容失色,連求救的聲音也發不出。
“怎麽還有小娘們兒來壞事。”月光下,幾個大漢從夜色裏走出,看着雲曉眯了眯眼。
雲曉護住鄭風舞,手腕一轉,腰間的軟劍抽出,在月光下銀光锃锃。
“啧。”大漢雖然魯莽,但見識不俗,知道雲曉身手不凡,當機立斷:“走!”
“別跑!”
柳色新一個不察,手中一松,寧弄舟掙脫了他的手,朝着那幾個大漢追了上去。他咬咬牙,只好也跟着寧弄舟追了上去。
雲曉本想攔住寧弄舟,卻被鄭風舞緊緊抓住了衣角:“女俠……女俠救我!”
“小姐!”雲曉轉頭,焦急地對着寧弄舟叫,“窮寇莫追!”
“至少要找到他們的落腳點!”寧弄舟的聲音遠遠傳來。
“沒事,我跟着。”柳色新朝着雲曉抛下這一句,也追上了寧弄舟的背影。
雲曉沒怎麽見識過柳色新的身手,并不能完全放下心,可被鄭風舞抱得死死的,這荒郊野外,又不能把她一個深閨小姐一個人丢在夜裏,只好俯身将她扶起來:“鄭娘子,走吧。”
“怎麽又來一個娘們兒,再跟着我們,可要對你不客氣了!”那幾個大漢看着寧弄舟柔柔弱弱的,身上也沒有武器,膽子也大了起來,拔出刀,“要不,陪哥幾個玩玩兒?”
“我可是聖上欽定的禦使,你們幾個,動我試試看?”寧弄舟鎮定道。
“還禦使,一個小丫頭還禦使,看着倒是細皮嫩肉的,抓了你也一樣……”
他話說一半,卻突然戛然而止。他身邊夥伴只覺得臉上一陣溫熱,就見那說話調笑的大漢捂着自己的脖子,不可置信地倒了下去。
而插在他脖子上的,不過是一片樹葉。
“再多說一個字試試看?”柳色新站在寧弄舟身後,語氣如淬三尺寒冰,“好走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