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欲言

欲言

李二所說的那間鋪子離被查抄的鋪子中間只隔了一家店,來查抄的官員居然什麽都沒有發現,未嘗不算是一種燈下黑。

鋪子的大門緊閉,寧弄舟上前敲了敲,沒人應答。

她對此早有心理準備,隔壁的店給自己當了替罪羊,還不抓緊時間卷鋪蓋逃跑,難道等人回過神來,轉頭把他給拷了嗎?

寧弄舟走到旁邊那家店,乖巧地問:“老伯,這家店怎麽不開了呀?”

那老伯擡頭看她一眼,憋着股氣道:“誰知道呢,自從旁邊那家店被查封,這家店緊接着也關了門,是覺得晦氣吧,跟在這種店旁邊開。”

老伯氣不過,将拐杖重重往地上一杵:“真是黑心的人渣,我也覺得晦氣!”

寧弄舟忽視了他的怒罵,接着問:“那您和這家店的店主相熟嗎?他家在何處?我有些事要找他。”

老伯看倒是不意外,這家店本來就賣一些奇貨,總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人上門找店主,而且因為賣的東西不簡單,店家也常常惹上麻煩,三天兩頭閉店。

這老伯都不知道見了多少次在店門口罵罵咧咧的大漢了。

不過來專門問他的小娘子倒是第一次見。

老伯搖搖頭:“那家夥不愛和人說話,我哪能知道他家住哪。”

說罷,老伯便轉身,慢悠悠地進了店。

又吃一個閉門羹,寧弄舟倒是也不氣餒,和柳色新等人繞到後門,看看同樣緊閉的大門,問雲曉:“能撬開嗎?”

雲曉點了點頭。

“那晚上再來吧,這會兒街上正是人多的時候,太引人注目了。”寧弄舟道。

幾人回了參伐齋,寧弄舟叫雲曉雲祥給柳色新收拾出了可以休息的房間,自己又忙前忙後地跑沒影了。料理小石頭的後事、穩定人心惶惶的聆音閣、再給鄭風舞打一劑強心針……等寧弄舟将手上這些事辦完,太陽也已經西沉。

她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在日落的陰影裏看見了站在走廊盡頭的柳色新。

他近日氣色果然好了很多,想必是根據給他的藥研制出了對症的解藥。他皮膚本就白,這會兒沐浴在落日的餘晖裏,像是一尊靜立的白瓷像,也不言說,只是靜靜地看着她。

“怎麽在風口站着?你一會兒又該着涼了。”盡管如此,寧弄舟還是沒忍住操心道。

“近日身子好了很多,不會這麽輕易着涼。”

“上次幫你找的毒藥,派上用場了嗎?”寧弄舟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柳色新一時竟覺得那眼中的光亮有些灼人,下意識別開了眼,卻還是提起笑應了一聲:“嗯。”

“太好了,這毒到底不是不治之症,說不定等這個案子結束,你也就痊愈了。”

柳色新心間動了動,像是一直封在他心上的枷鎖裂了一道縫。

“等這個案子結束,你打算做什麽?”

自從她來京城,大大小小的案件最後都指向了驸馬,等這一切塵埃落定,京城應當會平安一陣子,那在這之後,她會做什麽呢?

記得很久之前,她說她不是這裏的人,而是來自很遙遠的地方,她會回去嗎?

“不知道啊,把參伐齋整理好,然後接着待着呗,沒有案子找上我自然是最好,要是有我也接着破案。”寧弄舟一瞬都沒有猶豫,不假思索道,“怎麽了?”

不過這話說完,寧弄舟自己都愣了愣。曾幾何時,她還想過要卸了參伐齋的門匾,不要辜負原主的成就,不要給“參伐齋”和“寧弄舟”這幾個字抹黑。

她一度追着原主奔跑,去完成原主未盡的志向,想要擁有不輸原主的能力,想要有朝一日可以和原主并肩,無愧于參伐齋幾個大字。

而現在,她居然這樣輕描淡寫地說出在參伐齋等着新案子這種話了。

“柳色新,你覺不覺得我與從前的我,已經全然不同了?甚至比起原來的寧弄舟,也不遑多讓了吧!”寧弄舟沖着柳色新擠眉弄眼道。

她做好了被柳色新恥笑一通的準備,卻沒想到柳色新只是淡淡笑了一下:“是。”

寧弄舟反被他這話一噎,半天不知道該說什麽,一時間安靜了下來。

“那這個案子結束後,你打算做什麽呢?”寧弄舟反問道。

柳色新一愣:“我啊……”

暢想以後對他來說是一件很新鮮的事,因為他以前很少會去想明天應該怎麽樣,對他而言,比較重要的是昨天與今天。

他不太相信自己有明天,所以也不會去思考未來要做什麽事。

他轉頭看向寧弄舟,她這話問得不算很認真,似乎只是随口一提,這會兒坐在廊邊,還有一下沒一下地蕩着腳,雖然在等着他的回答,心思卻不知道放空到了哪裏。

好像等待他的明天,對她而言,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

夕陽的金輝灑下來,像是給寧弄舟鑲上了一層金邊,柳色新與她挨着坐着,可以清晰地看見她在斜晖裏熠熠閃光的發絲,以及即便疲憊不堪、也從來不會熄滅的眼中星火。

心跳似乎又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明明早上攬着她的時候,還沒有這樣旖旎的想法。

寧弄舟等了半天沒有等到他的答案,轉頭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卻見他沉靜地看着她,像是有什麽十分重要的話要噴薄而出。

“怎……怎麽這麽嚴肅,是有很重要的決定嗎?”寧弄舟愣了愣,“還是……不能同我說?”

要說嗎?

柳色新靜靜地看着她,嘴唇張了張。

要現在就說嗎?要現在就把自己的想法告知她嗎?她會做出什麽反應?以寧弄舟的遲鈍勁兒,只怕即便他說了,她都要在原地呆愣個半天才能做出回應吧?

會太冒犯嗎?會被拒絕嗎?那也很正常,畢竟她是寧弄舟,她一直在看更高更遠的地方,他是絆不住她的,他要跟上她才是。

“我……”

“哎呀,我就随便問問,你不要這麽緊張啊。”他還沒說出口,寧弄舟便揮了揮手,跳過了這個話題,“要是不想說就不說,要是沒有想好,就到時候再說呗。”

“反正驸馬還沒有捉拿歸案,案子還沒有結束,你還有的是時間想你要做什麽。”

“明天還多着呢。”

寧弄舟話說得輕巧,卻不知道這在柳色新心裏卻重逾千斤。他似乎能感受到自己心顫了顫,好長時間才漸漸歸于平靜。

“是啊,到時候再說吧。”

等案子結束,等京城安定下來,等他體內的餘毒全部肅清,等寧弄舟在參伐齋閑得無所事事,他再認真地告訴寧弄舟他地心意。

寧弄舟又打了個哈欠:“我要先去睡一會兒,晚上還有場硬仗要打,你也記得好好休息,別到了晚上掉鏈子。”

“只有你會掉鏈子吧?”

“……到點了叫我!”

等到打更的人敲過了幾圈,寧弄舟才從床上爬起來,腳上柳色新與雲曉,悄悄在半夜出了門。

為了不惹人耳目,這次出行寧弄舟連馬車都沒坐,就讓雲曉帶着她。柳色新功夫本就不錯,根本不用擔心他追不上。

雲曉看着游刃有餘跟在她身後的柳色新,抿了抿唇。

“怎麽了?”寧弄舟注意到她的神色,緊張起來,“是有什麽不對勁嗎?”

“不是,”雲曉低聲道,“若是小姐日後和柳大人打起來,我不确定能不能跑得過他。”

寧弄舟:……

大事當前,能不能想點有用的!

她嘆了口氣,不過雲曉既然還有閑心想這個,就說明周圍暫時沒有什麽威脅,她也算放下了心。

幾人悄悄摸到下午來踩過點的後街,這會兒夜過三更,街上連個游魂都沒有,燈也不亮一盞,是十分合适的潛入時機。

雖然不是第一次在半夜幹這種事了,可寧弄舟還是有些緊張,總感覺有什麽事要發生一般。

她看向正在開鎖的雲曉,低聲問:“怎麽樣?”

“打開了,”雲曉皺着眉,“只是……”

“只是什麽?”

雲曉又拿起那把鎖,打開火折子仔細看了看,對寧弄舟道:“這把鎖,像是之前有人撬開過的樣子。”

“下午來時有這個痕跡嗎?”

雲曉搖了搖頭,旋即皺眉道:“小姐,我擔心有詐。”

寧弄舟咬咬牙:“若當真有詐,有幾成把握脫逃?”

她人手本就不足,可事到如今又不能退卻,就算知道是龍潭虎穴,還是免不了闖一闖。

畢竟,這是唯一一條路了。

“還不知道對方有什麽手段,全員脫逃的概率……不到五成。”

“若是不帶上我,脫逃的概率應當能到七成了吧?你與柳色新都是好手,只要不帶我,即便千軍萬馬,也該有辦法逃脫。”寧弄舟冷靜地分析道。

何況雲曉如今還未察覺到別人的氣息,至少這個地方沒有埋伏。

“不可。”這會兒連柳色新都否定了這個主意,“驸馬心狠手辣,已經殺過你一回,未嘗不會殺你第二回。”

“咱們運氣未必那麽差,”寧弄舟笑了笑,轉了話題,“進去吧。”

“果然是有人來過了,這屋內幹幹淨淨,什麽也沒有。”寧弄舟翻了一圈,悵然道。

話雖這麽說,她還是将角落裏的櫃子也仔仔細細地又翻了一圈,生怕落下什麽。

“嗯?這個……”她果然在角落裏找到一截斷了的紅繩,末尾一截染了血,看樣子應該是從某個手鏈上掉下來的,上面還鑲着一個小小的紅珠。

寧弄舟盯着那紅珠看了看,忽然轉頭問雲曉:“你看,這是不是小梨花那斷了的半截手繩?”

雲曉仔細看了一眼,點頭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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