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戒斷
戒斷
就像林茉署沒有問聞知則,若不是九月讓他寫請柬,他會不會再聯系她。
聞知則也沒有問過林茉署,如果不是沈桉去找她托付九月,她還會不會來。
他們默契地選擇對過去避而不談,就好像他們從來沒有分開過。
可白茅意的那些話言猶在耳,就像聞知則此刻搭在她腰後的手臂,仿佛給汽車後座上了一道保險杠,硬撅撅的,怪硌得慌,林茉署靠的很不舒服。
她想,聞知則會不會也很不習慣呢?
就像她去年手腕上帶着的一串藍白相間的珠子,某天脫下手時,彈力線崩斷,珠子散落一地,林茉署怎麽找,也找不齊那第十七顆。
手上空蕩蕩的,林茉署不适應了很久。
而就在年前大掃除時,母親幫她整理書桌,那巨大的木制筆筒裏塞滿了用完了中性筆筆芯,她滿手滿手的取出,左一把,右一束,嘴裏的唠叨說着沒完,一顆藍色的珠子“嗒”的一聲掉在桌上,骨碌碌地滾了起來,沿着桌面順到了林茉署的手心。
她原本可驚喜了,興沖沖地跑去找盒子裏的其餘珠子。
可真當她将它們重新串成鏈時,林茉署發現自己已經習慣了光禿禿的手腕。
她對着日頭細細地看,總覺得那失而複得的第十七顆珠子顏色有些淡了,或者是那十六顆珠子藏在盒子裏太久顏色變得太過沉郁。
總之那條手鏈,林茉署帶了沒有三兩分鐘,又被她扔到了盒子裏,不見天日。
紅燈時,前方車子在即将開過停止線前停下,一輛接着一輛排成長龍,紅色的數字挂在交通燈杆上,林茉署按下車窗,轉過身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去看道路中心的綠化隔離帶。
聞知則原本目視前方,安靜的神色看不出情緒,她看似不經意的動作,整個人偏向于左側,他的手掌微微攤開,自然而然地收了回來,縱她去看。
覺察到聞知則松了手,窗外的風灌進車裏,林茉署的兩頰邊的長發被揚起翩翩,呼出一口氣來,說不出是輕松還是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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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排說不出名字的樹,枝條上挂着熒光燈帶,垂下像水母一樣的燈,變換成七彩的顏色。
切換綠色信號燈的第一秒,四處都是急不可耐的喇叭聲,林茉署看了兩遍燈帶的顏色循環,心中認為:還是藍色的最好看。
郝澎踩下油門,車子又穩速開在路上,林茉署反身坐直了,看着聞知則說:“雨停了。”
“嗯。”聞知則略略颔首,眸光動了動,又一次伸過手,從她身腰後空隙穿過,白皙的手指扣在車窗按鈕上,中指下壓,玻璃緩緩升起,隔絕了室外的嘈雜,車內漸漸安靜下來。
“風大,別吹。”
窗外風景倒退,路邊的光影在車內跳動,時而是冷澀的青白色,時而是深長的橙色。
在一片看不見五指的黑色中,聞知則覺得自己的手臂一面壓進了堅韌的皮質後座裏,一面陷入了輕細的香軟中。
“我想透透氣。”
車窗再次降下一公分,聞知則的耳根子軟了大半,“好。”
郝湃把車子停在了一條古香古色的老街上,這裏的古名居被保護得很好,青瓦白牆,沿河燈籠高挂在屋檐下,河道兩旁數不清的燈火林立,亮如昏曉,游船在河道中緩慢行駛,船夫撐一只長蒿,雨後泛舟,也是藝高人膽大。
兩個人沿着河道,聞知則在慢走,于林茉署而言卻有些急促。
她索性停在一家店鋪前,這家店面門前沒有大門,而是垂着洋洋灑灑寫滿草書的透明紗帳,見她駐足,還以為她感興趣,聞知則籠回思緒,手從褲兜裏抽出來,掀開紗帳,“進去看看。”
不知道的會認為這是賣的筆墨紙硯,結果店裏處處開滿了傘花,才知道原來是賣油紙傘的。
林茉署仰頭,天花板上盡數是排列整齊的傘面,聞知則伸手貼在她的後脖子,指尖有些涼,“小心。”
林茉署正指着其中一把傘腳下趔趄,“那一朵好看。”
聞知則抱住她,手掌帶過她的腰帶,外套松松垮垮的,“讓店家拿下來看看。”
兩人個子都不低,穿的不算過于正式,進了店,光站在那裏居然都有種特別的調調,尤其是他們兩這般親近,顯得光影格外柔和,一時間,好多人側目而視。
有一個姑娘只看了一眼,回過頭時,神色有些着急,“我們先看上的。”
她身邊的一個男人囫囵應了兩句,“嗯嗯,嗯?對啊,怎麽了?”
姑娘氣不打一處來,“你看什麽呢?”
“傘啊,你不是要那把傘?”
“老……”
林茉署剛要叫人,已經有人駕着梯子,爬上去去取了。
聞知則為她理好衣領,在她腰後重新打上結扣,提醒她:“有人先選了。”
“是我們的。”
那個姑娘揚着脖子站出來。
林茉署聳了聳肩,不打緊地說:“那我換一把。”
她倒是幹脆。
聞知則笑而不語,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學着她說:“淺藍色那朵怎麽樣?”
林茉署的眼睛閃亮一瞬,沒忍住瞪了他一記,曲着手臂,手肘挨到他小腹上,“勉強吧。”
聞知則便出聲讓店家拿下這把。
見着他們兩居然這麽容易就讓步,那姑娘似乎心有不甘,身側男人插話道,“藍色也不錯。”
“不錯什麽不錯……”
那姑娘氣從中來,對比一看聞知則的溫潤專心,掐着男人的耳朵,怒得離店而去。
店家在後頭喊,“欸,傘不要了?”
沒有回話,林茉署覺得莫名其妙。
店家:“那小姑娘你們要嗎?”
林茉署拒絕,“我要藍色的。”
聞知則聽完,若有所思地盯着林茉署看。
林茉署自己不覺得哪裏奇怪,她買東西向來迅速,考量片刻,轉身朝聞知則伸手。
“怎麽?”
“付錢。”林茉署理直氣壯。
聞知則眼中驚錯,不禁莞爾。
讀書時的林茉署同聞知則計較的十分清楚,今天你請我一頓,下次我怎麽着也要請回來,雖然成功的次數不多,但林茉署還是把賬記着,時不時給聞知則送些小禮物,出門玩的時候,結賬永遠跑在第一個,生怕聞知則搶了去。
在一起的那兩年,林茉署的零花錢每個月都不夠花,在月底的時候經常要找爸爸媽媽撒嬌賣萌要補貼,那個時候聞知則并沒有日日跟着她,對這些不甚了了。
只有分開後,聽到九月說:“你們兩個分手,受益的居然是我,茉茉最近錢攢老多了,愁的花不出去,我跟她要那只新出的包,她居然都答應了!”
聞知則那個時候聽得心裏很不是滋味。
兩個人離開時,天上飄起了毛毛細雨,聞知則打起傘,撐在兩人中間,“明天我送你回去。”
“開車嗎?”
聞知則想起她不太能坐長久的轎車,“坐高鐵。”
那到了閩州絕大概率是要有人開車來接的,林茉署的手微擡,抓住聞知則手肘處的袖子,“你能不能換一輛低調的車。”
聞知則撐着傘的手稍稍一頓,倒像是心口被她扯着,可他發現自己介懷不了一絲半點,才意識到放慢步伐,“好。”
第二天,林茉署睡過大半時光,聞知則覺得時間飛快,列車出發時間就在當下,好在自己選擇送她一趟,多争取了一些相處的時間,可林茉署上了車又把商務座的座椅大幅度放倒躺在裏頭,像團棉花一樣軟綿綿的。
再三确認她不是又病了,聞知則無奈地扯了扯她的臉,“有點骨頭。”
林茉署不肯坐起,雙眼緊閉着抓住他作亂的手捂在胸口,鼻子皺了皺,“我好困。”
聞知則不敢動了,扶着額頭長嘆一口氣,随着她去了。
出站的時候,肖夏帶着另一個司機開了兩輛車子來接——聞知則沒有跟着她走!
林茉署恍如初醒。
她剛起身沒多久,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尾,仰頭看着他,耳朵通紅,“你要去哪?”
“出差。”
聞知則的手有些發麻,他折在身後,拳頭緊了緊,又松開。
林茉署的表情一下子垮下來,眉毛耷拉着,“這麽趕?”
聞知則好笑,“回去別睡了,不然晚上要睡不着了。”
林茉署不高興,可怨不得別人。
她回到家後,從口袋裏翻出一個打火機,這是從聞知則兜裏順走的,因為她不抽煙,所以沒人會懷疑到她頭上。
拿的時候心虛,林茉署現在看着,輕咬着牙,一點也不這麽覺得。
饒是這麽說,可聞知則在車上沒摸出火機時,第一個就想到了她。
他低眉,看見袖口上落了一根她的長發,記起她那天說他身上的煙味一點兒也不好聞。
幹脆戒煙吧,他想。
林茉署離開的第一天,聞知則好似回到了從前,心中空虛感卻比從前更甚,他手邊空落的時候,才想起來火機在她那裏,只好抽出一支煙幹咬着。
第二天,聞知則把帶的香煙扔給了郝澎,晚上睡覺前,一把扯開領帶,松開襯衣扣子,洗了一個冷水澡,花灑下水花落下時,聞知則閉着眼睛,想起了林茉署在細雨中的回眸。
第三天,聞知則這邊下起了大雨,雨聲嘩啦嘩啦的,惹得他靜不下心,看電腦時,删除鍵按了又按,沒有找到打火機火石輪轉的熟悉感,擡眼時,屏幕上打了兩串林茉署的手機號碼。
第四天,聞知則應酬時喝了一點酒,額頭有些彎彎繞繞的擰着疼,他跟酒店要了一杯蜂蜜水,喝下時,卻聞到了一陣茉莉花香。
第五天,聞知則的臉色蒼白不少,眉峰下壓着,氣場低迷。白茅意不怕死的湊到他跟前,帶來滿身煙味,被他毫不留情地扔出辦公室,秘書辦不約而同的都懷念起了林小姐。
第六天,聞知則披着星光久違地回到休憩的公寓,一晃眼,月色綿軟,好似幻化出一位穿着鵝黃色裙子的女子,聞知則皺了皺眉,看清時,她委屈地看着他,“不要背,要抱。”
第七天,五一的第一天,林茉署帶着肖夏、郝湃、小周,四個人去了三亞。
晚宴散場後,同行的人遞了一根煙來,破天荒的,聞知則接了,煙頭在他的指間閃着紅點,聞知則點開肖夏發過來的照片,她穿着一件白色小裙子,一只手捂着快被風吹走的帽子,笑得很開心。
第二天,聞知則跟郝澎要了兩回煙。郝湃回了電話,說兩位女士撇下他要去泡溫泉。
第三天,聞知則開了一天會,早中晚三次,按着飯點出入吸煙室。郝澎留心了一眼,先生的手機壁紙已經換成了林小姐。
第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