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耳邊的一朵手捧花

耳邊的一朵手捧花

堂姐的訂婚典禮辦的既不張揚,也不低調。地點就在林家老宅,沒有邀來一衆媒體記者,來的倒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典型的聯姻特色,人們杯酒交錯,聊的更多的是怎樣的合作,多少的利益。

林茉署去的那一天才看着久違的堂姐和她的未婚夫。

姐夫并不是等閑人物,雖然面相尋常,但為人嚴氣正性,氣度高朗。

堂姐向來風風火火,她甚至在年前還揚言:“結什麽婚?老娘這輩子不帶結的!”

林茉署從來沒見到她穿過什麽款式規矩的禮服,這一天,站在姐夫旁邊,倒是選了一件束手縛腳的魚尾裙,挽着他的手臂依偎在他身側,溫婉極了。

好吧,也許只是表面如此,林茉署眼見着堂姐朝她抛來一個媚眼,沖她勾了勾手指,擡頭的時候,堂姐夫正幽幽地看着她,堂姐眨了眨眼,有些尴尬地按着他的下巴手動轉了回去。

“茉茉快來,給你介紹介紹你姐夫。”

堂姐夫的耳根子不知道在哪一時候變得通紅。

實則堂姐是林茉署想過的家中小輩最不可能接受聯姻的人,可她說:“不聯姻我就沒錢出去玩啊,結了婚,他哪裏管得到我。”

有個弟弟非常不認可,“自己掙啊!”

堂姐哼哼着:“就我之前掙得那三瓜兩棗一大半都是靠家裏的面子,再說我光顧着掙錢了,哪裏來的時間玩。你看你姐家,不正典型呢嘛。”

林茉署站在她身側被她拉出來轉了半圈直面衆人。

林家是這樣的,你要享受家族帶給你的財富、地位,就有義務要接受家族的一些安排。當然你也可以選擇不接受,追逐自己想要的,理所當然便該自食其力。

林爸爸那一輩,只有他一個老實本分的從高中時候起,想好了自己的路怎麽走,義無反顧地和梁女士結了婚。外公家有點小生意,梁女士打小也是吃穿不愁的,兩個人在大學教書的薪酬比起家裏給的零花錢都不夠,但一家三口過得比起大多數家庭仍然要富足很多,他們非常滿足。

林茉署笑笑,不在意地戲谑道:“是啊,放個假還跟借錢一樣,要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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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的堂姐喜歡一個人在大江南北來回來去,自由、潇灑,林茉署想,如果她有緣能遇到童杉,她們兩一定有很多話說。

但童杉令人佩服的是,她玩樂的錢真真是靠自己掙的,換一個地方,就在一個地方打一份工,外向勇敢的她,享受了別樣逍遙的空氣。

堂姐的這番話脫口而出時距離她的“不婚就混”言論也才不過幾個月,老宅裏的一棵桃樹花謝後結的果還沒有乒乓球大。

林家老宅親戚多的林茉署認不太全,林爸爸當年和梁女士雙宿雙飛,雖然沒有飛出閩州,但也很少飛回來。

好在這一桌小輩們不愛提什麽對象工資和發展,聊的游學趣事,游戲興趣,怎麽都好聽很多。

省的心思去和那些面都沒見過一次,卻要對她的人生指指點點的親戚認熟臉,林茉署一門心思在吃席上,待的也不算難熬。

反而是在她吃飽喝足後,林茉署不經意地偏頭,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他似乎一直在關注着她,坐在一個不顯眼的旁側,見她發現自己後,不緊不慢地舉起杯子遙遙地朝她敬了一下,林茉署反而坐不住了。

她收回眼,沒再往那處看。

三分鐘後,林茉署的手機在桌上震了震,屏幕彈出一條微信端的好友申請,她點開看,頭像框是默認的灰色人頭像,來自手機號搜索,備注信息寫了一句:林小姐,晚好。

“……”

林茉署沒有點拒絕也沒有點接受,她随意找了個借口從宴席上偷溜出來。

那天夜裏有點涼,林茉署穿了一件改良式旗袍,明月白色,有花團的紋理淺淺凸起,花蕊染了淡紫色,珍珠盤扣,在月光下熠熠生輝,盤發紮了一只素雅的玉簪,露出細長的脖頸。

大堂正對着的池苑,童山活水,階柳庭花,賓客盈門。林茉署避開人多的地方,沿廊走到側院,生客果然不許入內,多是侍者來回走動,見到她喊了聲,“茉小姐,您慢點。”

林茉署要去看那棵桃樹,它被獨自栽種到牆角落,聽林爸爸說,是他小時候扔下的一個桃核長大的,林茉署半信半疑。

一朵花結一個果,不算遒勁的枝幹墜滿綠色的桃子後,壓得枝梢低下,輕易便碰得到。

林茉署站在樹下,長身玉立,楚腰蛴領,蟾光潔淨明亮,照得她的影子卻是影影綽綽,看着無花可摘,她便折下一片葉子,披肩滑下,落在臂彎。

“小姐,請不要随手摘花。”

意外闖入的聲線低沉,大概是煙酒的熏染,有些喑啞,林茉署的耳尖微微一動,身後有皮鞋踏在石板路上的聲音,不慌不忙。

她轉過身去,與來人的目光撞了個正着。

聞知則的眼睛同墨一樣黑,像是一個無底洞,令林茉署十分陌生,怪把她吓了一跳,帶他走近時,她把葉子扔在他身上,又輕飄飄地落下,被他一腳皮鞋碾在地上。

“這又不是花。”

“葉子也不許。”

林茉署懵了,“這又不是你東湖的桃林。”

這算管的哪門子閑事。

聞知則垂着眼眸,正兒八經地說:“我與主人家相識,見到了自然要說一句。”

林茉署擡着下巴觑他,“我就是主人家的。”

話音落下,她的耳邊一涼,林茉署下意識擡手,被他另一只手攬着腰迫近了距離,她的鼻尖飄來一縷綠枝剛被折下的鮮嫩的氣息,不知道他哪來的。

見花戴穩了,聞知則收回手,扯了下唇角,“家賊難防。”

“臭死了,你離我遠點。”

林茉署像是被他惹煩了,想要伸手摘下耳邊的什麽。

“膽子大了。”聞知則沒有退開,向前壓着她繞到樹後,“做錯事還不許人說。”

別以為她快睡着了就聽不見他罵她,林茉署最近做事時不時憑空聽到一句“反了天了”,倒不是氣,就是不樂意理他,故意晾了他好多天,電話也是愛接不接的。

林茉署刻意挑剔他,“都是煙味!”

聞知則歪着頭低下來,這個時候還是好說話的,“沒有抽煙。”

林茉署聞到他呼吸間淡淡的葡萄酒香,他剛才的正裝外套不知道被他脫到哪裏去,只穿了件藍色襯衫,恍惚間多了一絲翩翩少年感。

實則聞知則穿西裝的時候,總有一種疏離味道,但林茉署偏偏喜歡他那種對人愛答不理的樣子。

一下子沒回過神,聞知則的薄唇貼近而來,還沒反應過來時,林茉署從他懷裏向後跳開一步,那一吻畸零地落在了半空中。

純粹的條件反射。

林茉署清醒過來,當即去看聞知則的表情。

四周的氛圍莫名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他背着月光,臉色有點冷青,額角的青筋似乎隐隐突起,到頭來笑了一聲。

林茉署看見他咧開森白的牙齒,腕上一緊,再次被扣到他懷裏,他毫不費力地禁锢她的雙手在腰後,眸色深沉,緊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

林茉署目光坦誠地迎着他的視線,似乎在同他比較着什麽。

聞知則試探着往前靠近一些時,林茉署尚且一動不動,睜着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好不乖兮兮的。

聞知則軟下心來,低下眼睫湊近她的唇邊,林茉署卻仰着脖子往後動了分毫。

又一次落了空,聞知則眼風迅速掠過她的眼睛,又試着往前一厘,林茉署又往後躲了半厘。

兩個人維持着這個姿勢僵持不下,聞知則直勾勾地看着她,“不親不讓走。”

林茉署不肯從他,踢了他一腳,“我要喊人了。”

現在不踩人,改踢了,不過不痛不癢。

聞知則目光掠下一瞬,飛快地回到她臉上,頗有一副地痞流氣,吊兒郎當地說:“你喊吧。”

穿的人模狗樣,實則就是一舞文弄墨、撥弄是非的流氓文人,林茉署在心裏罵他混賬,因為罵出聲來,聞知則這厮可能反而會很高興。

抖然,園中石板路上傳來錯落交疊的腳步聲,聞知則深深地看了一眼她,摟着她的腰直起身子來。

三個人,兩男一女。

見到聞知則帶者林茉署從桃樹後走出,都顯得有些慌亂,尤其是其中一位熟人。

林家的訂婚宴,聞知則出現不奇怪,但她那一個科室的小領導在可就奇了大怪了。

三人為首的那個胖肚子男人,算是見過場面的人,見着他們兩個,問了句,“聞總?幸會幸會。”

既然沒跟她打招呼,林茉署靠在聞知則身側沒有說話,大概是把她當作女伴了,可訂婚禮帶勞什子女伴,林茉署的目光落在他們身後那個年輕女人身上。

聞知則掀開眼皮,懶懶應了聲,“王部長。”

被叫做王部長的那個人大概想先發制人,他不禮貌地問道:“不知道聞總在這裏是……”

她在自己家,還需要向他彙報?

林茉署笑了笑,“三位好啊,這是家中後院,客人們應該都在前廳呢。”

聞知則溫柔地撫摸她鬓邊的那朵花,“怕是和我一樣,迷路了。”

這句話委實沒什麽必要,林茉署瞥一眼他搭在自己腰上的手,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嘆了口氣,她喚了一聲,“徐伯。”

聞知則自然地松開手。

徐伯不在,來了一位女侍者,林茉署使了個眼色,“這幾位客人迷路了,帶出去吧。”

那三個人走時表情有些不太對勁,林茉署懶得多管,但記下要跟父親說。

有這麽一出,聞知則沒再有心情逗她,也打算跟着出去,問她:“要幾時回去?”

“晚上在這裏過夜。”

林茉署随意一擡,遠遠地指了一間房給他看,聞知則跟着望過去,視線停留許久。看他專注的樣子,林茉署得逞地輕笑一聲。

聞知則會過意來,眺望的眼中眸光動了動,向一側的她睨了一眼,“微信給我通過了。”

林茉署看着他不說話。

聞知則到底沒忍住,掐了掐她的臉,“林茉署,你就是欠收拾。”

欠收拾的林茉署不由分說,拉下他的深灰色領帶,帶着他彎下腰來,在他臉上落下一吻。

聞知則難得愣在原地,林茉署朝他皺了皺鼻子,轉頭拂衣而去。

看着她婀娜的身姿消失在她指的那棟房子裏,微風吹來,聞知則挺起身子骨,仿佛聞到她耳邊那朵捧花的香氣,前廳煙花齊放,熱鬧非凡,在漫天禮炮聲中,掩了低微的一聲笑和一句——

“倒是不吃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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