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從不開口的原因
從不開口的原因
這是林茉署久違的感受到離別前的難過,再次的,覺得一切都是那麽的缥缈虛無,如一枕黃粱。
聞知則覺察出她的情緒低落,帶着她站在了陽臺,落地窗中,左前方江景一片開闊,過江大橋上來回車輛行人像螞蟻,右前方高樓燈帶一瀉百米,金碧輝煌,點燈的人家錯落有致,上一次這麽站在窗前,他還是一個人。
“回杭江,處理些事。”
林茉署已經整理好心情,她平和地應了一聲,“好啊。”
她沒理由攔着他不回去,也沒道理攔。
可對于聞知則而言,她的反應比想象中的差不了多少,但比心中念及的要平靜太多。
聞知則忽而玩味一笑,揚起眉毛,抱着她,“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不要。”
不假思索。
真是騙也不願意騙,聞知則心中嘆惜,把一把鑰匙塞入她的手心,“那你在這裏看家。”
“不要。”林茉署又說了一次,“我又不是小狗,看什麽家。”
她在他懷裏轉了個身,捏着鑰匙要放回他的口袋裏,可聞知則今天穿的一件黑色襯衫并沒有這個設計,倒是鑰匙舉到聞知則胸前時,忽而散了一道銀白色的光來,刺眼的,令林茉署斂下眼睫躲了一下,看清時,下意識停住了呼吸。
那是一把銀色的鑰匙,觸感冰涼,方形的鑰匙柄被打磨過凹凸不平的紋理顯出細碎的晶亮,标了“LOCK”四個字母,中上方留有一個小圓洞,圓洞頂點往上開出一條細細的縫,原本是該穿過一個普普通通的鑰匙圈的,此刻卻換成了一枚戒指。
林茉署反應了好一會兒,聞知則的目光爍爍緊盯着她,“茉茉。”
“聞知則。”林茉署慌了神,她急切地想要打斷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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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知則俯下身抱緊她的腰身,低下額頭抵到她的眉骨,“我想你知道的。”
林茉署閉上眼睛,她不敢看他,她想說聞知則你別說,你不要說話,不要那麽說……
聞知則沒有聽到她的心聲,他捧着她的雙手,連同那枚鑰匙和戒指,問她,“你願意嗎?重新和我在一起?”
……
沉默。
無盡的沉默。
世界好似無聲的,偌大的房子裏一片死寂。
可耳邊有遙遠的汽車喇叭聲,有風在窗邊呼呼而過,樹葉在往下飄舞,花朵在黑夜中瑟瑟發顫
林茉署的腦子裏有些混沌,胸腔裏的心髒像是才上了發條開始工作,跳的一團糟,她睜開眼前,腦海中晃過一艘輪船,拉着低沉的鳴笛聲,漸漸沉入海底。
那些還未吐露出的真心像是永遠沒有了說出口的機會,聞知則的臉色像吞了一只蒼蠅一樣難看。
“聞知則。”林茉署低聲叫他的名字,眼中一片清明。
聞知則松開她,雙手自然垂在身側,他瞬也不瞬的看着林茉署,目光沉郁,他第一次讨厭用“娴靜”來形容她,這般沉穩文靜,連拒絕的姿态都是。
他漸漸心灰意冷,薄唇抿成一條直線,聲音不高不低,“理由呢?”
林茉署想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這樣就很好。”
沒有立場要求更多,就會知足而矣。
可在聞知則的耳朵裏,她的話就像是一個笑話。
“這樣算哪樣?”她說的輕描淡寫,聞知則退開一些距離,不敢置信道:“你是在告訴我,可以和你擁抱、接吻,甚至是上床——”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扯開領口一顆扣子,呼出一口郁氣,聲音變得冰冷,“但不能确定關系。”
他把事實攤開來講,林茉署無從反駁,她怔怔地聽着。
“那我算你的什麽人?情人?”
“我是覺得……”
“覺得什麽?”聞知則給足了耐心,可她沒有否認,他很失望,“覺得一個人更開心麽?”
林茉署這時候才想起來那天聞知則問她,“最近有開心一點嗎?”
她沒細想,回他,“很開心啊,我一直都很開心的。”
彼時,聞知則那雙深邃的眼裏盈滿了柔情,像春天的湖水,綠汪汪的。
而此時,他黑沉沉的眼睛像是一片被掠奪走月光的汪洋,翻滾着,看不到掀起多高的浪,卻生生看見那壓抑的嘯聲,恐怖如斯,像在那個時候,她說——
我一個人好像更開心一點。
想到從前,林茉署的心垂垂歸于平靜,“我只是覺得現在這樣和在一起沒有區別。”
“沒有區別為什麽不同意?”聞知則的語氣生冷。
林茉署覺得聞知則不會懂,在一起之前的暧昧是一種喜歡,在一起之後的喜歡是一份責任。
“我想要随意一點,我不想要通過什麽關系的确定來束縛你,就像現在這樣,你來去自如,哪怕你哪天遇到一個更合适的,說不喜歡我了,我也可以随時接受你說結束。”
“不喜歡了?呵。”聞知則居然微微笑了起來,“這算什麽理由,所以我要謝謝你的體貼和長遠的目光嗎?”
林茉署低下頭,有些洩了氣,“你們這些人不都喜歡這樣嗎?當玩一玩而已,又不要你負責。”
不知道是不是看花了眼,視野裏聞知則的身形似乎晃了晃,他定住後,默了半晌。
“這份責任于你而言很沉重嗎?”
“……”
“所以你的來去自由是因為沒找到更喜歡的嗎?”
“我……”
林茉署有些難以辯駁,可喜歡的真的唯有他。
“我們不是因為不喜歡才分開的,可我只是現在很喜歡你,如果在一起,我會要的更多,就像以前那樣,我會……”
我會一而再,再而三推開你,來反複證明,你非我不可。
可那樣,你的喜歡會被我翻來覆去地折磨,直到有一天終于消失殆盡,而我只會說:看吧,你不愛我。
“是啊,我們明明喜歡卻分開了。”
聞知則忽然按住她的肩膀,他直視她的眼睛,語調溫和,一字一字卻帶着刺,“可你以為想分開就分開,想回來就回來,你把那些人和我對比,我又怎麽會一直在原地等你呢?”
好殘忍的一句話,從聞知則的口裏說出,林茉署不明白為什麽在瞬間,她的眼眶便盈滿了淚水,視線變得模糊,就像從前那場夢,是淚水翻湧着将她掩埋,溫熱的一滴淚溢出邊界,順着臉頰下滑,聞知則看着她,面無表情。
沒有了那溫厚的手掌的承接,淚水隐入衣襟,濕了一處,
“你如果不想分開,那為什麽會答應呢?你如果介意,為什麽還要讓沈桉來找我呢?你為什麽要給九月寫請柬?為什麽要把聞時建在這裏?建在一個完全不合适它的地方,你難道要說,是為了我嗎?”
淚水像是決堤的洪水,可林茉署的視線并沒有因此而清晰,原來,一直以來,她是這麽的介懷。
他們彼此注視着,目光交鋒,像是鋒利的刀。
良久。
“合不合适,我說了算。”他倏的放開她,看一眼牆上的時鐘,唇邊笑意諷刺,“八點,綽綽有餘。”
回去的路上,還是那輛車,聞知則還是那個舉止優雅的聞知則,林茉署的心卻已經涼透了。
她看着窗外風景飛速掠過,心中五味雜陳,可不是她自己說的麽,随時接受結束……
林茉署啊,你要的已經夠多了。
郝澎是個聰明人,他不聲不響地開車,直到車子開到小區樓下,聞知則沒有下車,他手腳麻利地下車想要為林茉署打開車門,她卻已經關上車門頭也不回地走進小區。
“開車吧。”
聞知則從煙盒裏抽出一支煙淡聲道。
借着路燈,郝澎從後視鏡裏看見聞知則指尖把玩的那支煙,從口袋裏取出打火機遞給他。聞知則接過後,熟練地打開火機蓋子,轉動開關,火焰在車子裏跳躍出一抹橙紅色的光亮。
車子開在路上,駛往杭江的高速,車廂中卻遲遲沒有飄出一抹煙味。
直到回到家,要找出鑰匙開門時,林茉署才意識到自己的手心裏還握着那枚鑰匙,可從公共走廊的窗戶看下去,載着聞知則的車子已經開走了,徹底消失在這一片她從小成長到大的土地上。
這輛黑色的南瓜馬車,在那天晚上八點,消失在了林茉署的世界裏。
林茉署給肖夏打電話時,那邊遲遲未接。她隔天去找郝湃時,被前臺告知他人在總部。她沒有辦法,把裝有鑰匙的信封從閩州寄到杭江總部還給他。
林茉署的信封平平無奇,寄到聞時大廈時,夾在一堆亂七八糟的邀請函中,卻被送上了秘書辦。
近來的秘書辦猶如人間地獄,八月酷熱,辦公樓卻冷飕飕的像冰天雪窖,他們寄予期盼的那封信在被呈上聞知則的桌前時,郝澎例行事前彙報:“林小姐寄來的信。”
聞知則正執筆在文件上簽字,他的鋼筆筆尖不停,“退回去。”
郝澎一怔,但沒有多問,“好的。”
可當他退出辦公室要關上大門時,裏面的人放下筆。
“等等。”
秘書辦依舊天凝地閉。
那天七夕,所有街店商超都在放甜蜜的關于愛情的歌曲,聞知則破天荒的準時下了班,只是窩在家裏,對着一架鋼琴,彈了好幾遍《是非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