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圍牆

圍牆

從那天起,林爸爸的八點之約似乎定的毫無必要,因為近半個月,林茉署幾乎從不外出,她下了班,就窩在家裏。

梁女士很奇怪,“最近怎麽不見知則?”

林茉署跟個沒事人一樣,“回杭江了。”

畢竟聞家根基在杭江,林家父母開始并不覺得奇怪,但久而久之,也抿出了一絲不對勁來,不再提起聞知則的名字。

比起林茉署一不高興就往家裏縮的習慣,聞知則有了心事就愛一個人待着。

他在嘉濱的公寓待了有一個月,白茅意想起來關心關心他時,跑去公司堵他沒堵着,去趟聞家還跑了個空。

進了門,還大聲嚷嚷着:“诶,我怎麽聽說你和林小姐又掰了?”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聞知則懶得理他,他躺在書房的躺椅上閉着眼睛搖啊搖,像是要把自己哄睡着。

白茅意一頓好找,才在琴房裏找到他,“我說你是太心急了吧,哪有要走的時候跟人提在一塊兒的,這也太讓人沒有安全感了。”

全然忘記了自己當時想的,在兩個人都念念不忘的情況下,在不在一起就一句話的事。

好久,聞知則都沒有說話,白茅意靠在門口等了又等,聽得他的那張躺椅“咿呀咿呀”響,心裏怪瘆得慌,也覺得這次的沉默不同尋常。

“不是我說,兄弟,你還好嗎?”

聞知則沒說好也沒說不好,他睜開眼,面色平靜,反而擡起手指着一面滿牆的酒櫃問他,“新進的,嘗一嘗?”

白茅意:“……”

聞知則少有的邀請他喝酒,白茅意不知道怎麽的,忽然覺得有那麽點“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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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在哪喝不是喝,他徑自取了兩瓶酒走過來,“行吧,今天舍命陪君子。”

聞知則的酒量很好,多數情況下是越喝越清醒,但架不住他不說話一個勁猛喝,白茅意生怕他喝出個好歹來,從煙盒裏倒出兩支煙,連着煙盒子一起遞給他。

聞知則沒有接,他給自己的杯子裏倒了一點酒,淡淡地說:“你抽吧,最後一次,以後家裏禁煙。”

白茅意擰着眉毛詫異,“你戒煙了?”

“嗯,想活久一點。”聞知則說的雲淡風輕。

白茅意咬着煙含糊不清,“啧,咒誰呢?”

下一秒又想到林茉署,“為了她?”

聞知則睨他一眼,“為了自己。”

“行行行。”白茅意吐出一口煙圈,“真沒事吧你?”

聞知則輕嘆,“沒事,總會吵一架的。”

他這話說的也無甚大不了的樣子,白茅意來了勁,“嘿,我就奇怪了,她為什麽不答應啊。”

“沒想好。”聞知則默了幾秒。

“什麽意思?”

“我們分開過一次,大概是害怕會有第二次。”

“可你們分開不是她提的嗎?”

“可我答應了。”聞知則幽幽道。

“啧,那你當時為什麽答應,我記得你開始不是沒答應麽?”

聞知則搖晃着手裏的杯子,目光落在窗外,“她不開心,我想尊重她。”

那個時候,也沒想過自己會這麽放不下。

“……其實這問題也很難說,人家如果有了分開的念頭,你一直纏着還像塊狗皮膏藥,惹人家嫌。”

白茅意摸了摸下巴,覺得自己分析的很有道理。

聞知則的眼神漸漸黯淡,其實單看他們的相處狀态就知道,這是有問題的。

聞知則既不能事事順着她,又不能事事不順着她。

“不過我不明白,林茉署到底哪裏不一樣,你還念念不忘上了。”

“她很好。”

聞知則的左眼皮忽地一跳,聲音沙啞。

白茅意久經情場,談過的女孩兒沒有十個也有八個,他大膽揣測。

“在我看來,她就像一張你原本打算拿滿分的卷子,但現在,因為筆掉地上墨寫不出來,你作不了答案一樣。”

“唉,你有沒有想過,這根本就是不服氣,因為是她提的分開,你不甘心,但你把這種感覺誤認為喜歡,但這真的是喜歡嗎?”

白茅意把酒一口悶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來類似的經歷,表情一下子癟了下來。

他說的這些聞知則不是沒想過,他用工作麻痹自己,以為忙碌起來以為就不會想她,但他不能忙二十四小時。

結果在忙的時候寫到她名字一樣的字會想起她,不忙的時候會想到忙的時候想過她。

他對比過在一起和分開後的時光,他一直想不明白,自己怎麽還算得上一個鐘情人物了?怎麽就這麽想念她。

可這麽想着,說慢很慢,說快轉眼已隔多年。

直到送請柬的時候,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他再次看到她,他才明白,不服氣,不甘心,都是喜歡。

他喜歡在有光的地方看見她,想要在沒有光的地方擁抱她。

而這些沒能實現的可惜和遺憾,現在還有挽回的機會。

所以這一次的争執是必不可少的,過去的問題不解決,他們的關系只會停留于表面,不堪一擊。

白茅意躺在他手邊的沙發上,醉得不省人事,聞知則站起來,調整空調适宜的溫度,打開窗戶,散開酒氣出去。

九月上旬已過大半,白日裏,太陽照着,四處炎熱非凡,夜裏常有大雨滂沱,沖刷浮躁的熱氣,帶來一片涼意。

民間諺語有言:立秋不是秋,天涼白露後。

閩州這個時候也該翻出長袖衣服來穿了,也不知道那個小沒良心的,有沒有勤快一點。

——

大三上學期初,學院下派了一份考研調查,林茉署填了“否”,被好多人問:“你不考研嗎?那你畢業以後想留在哪?”

林茉署想當然,“回閩州啊,我不想離家太遠。”

不曾想他們倒比她想得全,“那聞知則怎麽辦?你們是畢業就分手,還是接着談異地戀?”

這一個問題,于聞知則研三那一年冒了出來,林茉署感受到了空前的壓力。

聞知則今年比去年要更加忙碌,他外出實習,工作繁忙之餘要兼顧畢業論文,林茉署見到他的時間少之又少。

她從來沒想過以後,只是在那個當下,當聞知則的世界不再以她為中心,林茉署好像又回到了大一,一個人快活的日子。

但事實上,聞知則的太過優秀與她在學業上的“知足知止”常被同學提起來做對比。就連聞知則打電話過來,也回回都要嚴肅板平地告訴她,“這個學期專業課很多,要好好分配時間,別光想着玩。”

林茉署接着電話就想挂,糊弄着應着,“嗯?嗯——嗯。”

“我看了你們年段排名,你這學期的績點要加把勁,大四才能提到保研的名次。”

“嗯?!”林茉署對這兩個字簡直要煩透了,一時情緒激動地反駁道:“我沒想考研。”

“……”

聞知則在電話那頭安靜了很久,林茉署的心情有些煩躁,正要挂電話,聽到那邊有人喊他,聞知則才接着說:“這樣,我晚點打給你,我們以後再說。”

很久以後,聞知則都沒有再提過這件事,但林茉署在學校卻聽到了很多風言風語。

聞知則之前做項目的一個組裏,有一個學姐,很是知性大方,她和聞知則在一個公司實習,會跳舞,校園十佳歌手,上過某個綜藝節目獨一位沒有“見光死”的校花代表。

後來又來了一位聞知則的青梅竹馬,從小跟聞知則一起長大,家長之間知長知短的,打算畢業後就安排他們結婚。

還聽說聞知則在公司的前輩,休息時間,常見着他們兩個在運動館裏練球,或者在圖書角裏看書,更別說辦公室裏聊的小天。

……

那個學期,別說聞知則忙,林茉署自己也忙。工科的課表沒有一個學期是可以放松的,聞知則返校的時候,她不是在實驗室,就是在實訓室,基本上兩個人碰頭吃頓飯的功夫,要麽聞知則要走,要麽林茉署要走。

聞知則想通了,她不想念研究生也不是什麽大事,總歸開心就好,所以也沒怎麽多催促她學習。

反而林茉署跟進了死胡同裏頭似的,不知道吃錯什麽藥徹夜苦讀的辛苦勁比高考更甚。

可她這麽奮發苦讀的結果是,林茉署挂了一門課。

……

查成績的那天寒假才開始放幾天呢,林茉署回了閩州,越發讨厭起杭江那個城市。

新學期,林茉署提前兩天去參加補考,補考考場上,年級裏很多同學見到她都是一臉吃驚。

監考的是兩位年輕的學長學姐,大概率是走行政保研的輔導員,林茉署真真沒見過他們。

可交卷後,她卻叫住了林茉署,“你,等等。”

學長清點考卷,學姐坐在講臺邊,擺出她慣有的輔導員架子,“你居然挂科了?聞知則知道嗎?”

林茉署興致缺缺,“你有事嗎?”

“沒什麽,就是覺得你和我師姐比,聞大才子怎麽也不應該看上你。”

她故作替某位師姐抱不平的樣子令林茉署反感至極,“你怎麽不說和你比?”

“你……”

林茉署甩手就走,一擡頭,卻見着了聞知則站在了教室門口等她。

他看着她的目光十分沉重,表情森嚴,比起初見的時候都要冷酷多了。

那位學姐站在她身後和聞知則熟稔地打起招呼,聲音乍的大起來,“知則你怎麽只顧着自己好,家屬的學業是一點也不抓哈。”

林茉署沒有和任何人提起過她要補考的事,可他為什麽在這裏?

算了,太麻煩了,懶得和她們争,她不要了,通通都不要了。

林茉署忽然有些對不住聞知則的目光,她低着頭,從他身邊匆匆路過,沒有同他說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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