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莫

杭江的溫度似乎要比閩州的低上一些,聞知則的視線停留在林茉署的身上不過秒餘,好像看到她的脊柱從尾骨到頸椎哆哆嗦嗦,依次打了個寒顫,她提了一口氣,轉過身來,手臂上的寒毛根根戰栗。

聞繪黎驚訝之餘,想起自己之前的那些言論,不免心裏打鼓,“小叔你怎麽在這?”

她退後一步扭頭看看林茉署,又看了看聞知則,一個對着她詭異一笑,難掩倦憊,一個表情沒什麽波瀾,站在那又披露出幾分強勢來。

聞繪黎被刺激地故意問道:“你不應該在香港嗎?”

聞知則眼眸一頓,低下眼去看聞繪黎犯慫的模樣就知道她沒說什麽好話,他眼睫微擡,目光跳躍,落到林茉署臉上,說話口吻冷冷清清,“送你回去。”

林茉署下意識擡頭,唇邊笑意收斂,對上聞知則墨色的眼瞳。

如聞繪黎所說的,聞知則風塵仆仆,從香港乘機回來,襯衫不再平整,多了很多皺褶,斂着神色,眉宇間多了一些疲頓,腰板也沒有那般筆挺。他目不別視地看着她,看似無動于衷。

林茉署裝怯作勇,迎上他的凝眸,不确定他說的是誰,她沒有開口,因此兩個人相顧無言,氣氛無端幻化出劍拔弩張的意味來。

聞繪黎在一旁受寵若驚,擺了擺手,“我開車來的。”

“阿意開走了。”聞知則穩然無波地應了一句,收回視線,側過身按開電梯,伸出手來,“鑰匙。”

林茉署的耳朵微微一動,聞知則的左手突兀的橫在她的身前,止住了她要上前一步的步伐,衣服下擺搖晃,輕輕晃蕩過他的手邊。

聞知則在嘉濱這套房的鑰匙,除了九月和白茅意,只有聞母有,還是這次讓聞繪黎來開門,聞母才轉交給她。

她反應了一會兒,才想到剛才是白茅意開她車過來的。從手提包中翻出鑰匙遞給聞知則,聞繪黎撇着嘴,有些不滿,古怪地看了一眼林茉署。

聞知則自己怎麽會沒有鑰匙?特地要回去當然是給她的。

林茉署不知道聞繪黎又在想什麽,她只是想起了郵寄給聞知則的那封信,視線低垂,避開聞繪黎的打量,眼觀鼻,鼻觀心,心裏在琢磨:回去麽?挺好的,她也有點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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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不是有點,是很累。

她是真想不出來該怎麽同聞知則說話了,大概是聞到自己身上臭烘烘的味道,她在想要不要幹脆等一趟電梯,和他們錯開呢?可是那樣好像很刻意。

最後還是老實進了電梯,林茉署站了一個角,離聞知則不近不遠。

電梯門關上時,九月家的大門在轎廂門合上的瞬間,徹底消失在視野裏。

林茉署想,她和九月有什麽不一樣呢?

電梯裏的電子屏上顯示着時間是下午五點,并不算太晚,如果可以,她甚至能趕上最後兩班車。

“叮——”

電梯在一層大廳停下,電梯廳門與轎門緩緩打開,林茉署跟在聞繪黎身後自然地起步往前走去,而右側忽地伸出一只手臂,越過她,他的手掌掌端朝上,指尖向下,點亮了B1層按鈕。

林茉署餘光看了一眼,腳下一頓,小腹上被趁機覆上一只溫熱的手掌,她詫然的瞬間,手指已經順着往右滑過扣在她的腰間。他的小臂硬實,微微發力,把她向後壓着退了一步。

後背靠上聞知則的胸膛,林茉署偏過頭,他正對着回過頭神情怪訝的聞繪黎說:“郝澎在外面等你。”

話音一停,電梯門平穩關上,林茉署的耳邊寂默,聞知則低下頭,那雙黑沉沉的眼睛看着她,不再說話。

不過一層,電梯內靜默不足幾秒,門再次打開。

停車場裏,聞知則帶着林茉署,腳步放得很慢,他們走過兩排價值不菲的車子,在一片空曠的只停有一輛黃色超跑的空地停下,看着像是白茅意的喜好。

被聞知則塞到車子裏時,林茉署還在迷茫地想,為什麽要這樣大費周章?

車子在地下停車場繞了幾個彎,并沒有開出小區,林茉署還來不及思考聞知則的意思,他已經踩下了剎車,手掌從容地打着方向盤轉了一圈,回正,車子穩穩地停入了一排規整的車隊中。

不是說送她回去麽?

那果然不是在和她說。

聞知則的動作很快,他一言不發地解開安全帶,長腿一跨就要下車。

林茉署看了一眼駕駛位已經被他拉上的車門,咬了咬牙,忙松開安全帶系扣,下車時,聞知則已經繞過車頭走過來牽住她的手腕,一手關上車門。

林茉署拉住他,遲疑了一下,“你,不送我回去嗎?”

聞知則瞥了她一眼,“我帶你回家。”

他記得上次在醫院帶她走,她倒忍得住,一個字不吭。

“我想回……”

“你需要休息。”

聞知則打斷她,林茉署有些意外。

他的态度很是強硬,臉色沉了下來,偏過臉去,低咳了一聲,沒有緩和片刻,攬着林茉署去電梯口。

與其說是情緒不好,林茉署覺得他的臉色很差,倒像是——

這天晚上,聞知則格外沒有安全感,他緊緊扣着林茉署的肩膀,思緒很是雜亂,他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眼下有淡淡的青影,心裏有絲絲淺淺的抽痛。

聞知則的公寓在二十八層,林茉署覺得電梯運行的時間有些漫長,他半抱着她走了一路,出了電梯反而彎下腰抱起她。

“聞知則?”

腳下懸空,林茉署覺得聞知則的理智已經開始出走了。

隔着薄薄的衣衫,林茉署感受到他抱着她的手溫度格外的高,這間漂亮的公寓,進了門,她還沒來得及看上幾眼,只聞到房間裏有淡淡的松木香,右前方黑色的實木板後有各式西裝排列整齊,隐約看得出是他的衣帽室。

而聞知則自己脫了皮鞋,抱着她,往左邊一拐。

“聞知則!”

衛生間裏,灰白色調,不知道為何浴缸裏盛滿了溫熱的水,水霧騰騰上升,迷蒙了兩人的視線,兩個人跌進去,溢出大片大片晃蕩的水花濺到地上。

“你幹什麽?”

林茉署提高了聲調,浴缸中,兩人身上的衣物盡數濕透,緊緊貼着肌膚,水波蕩漾,還在來回沖撞在他們身上。

聞知則像是沒聽出她的不滿,仍然抱着她不松手,下巴抵在她的頸窩,親了親她的下颌,卻開口嫌棄她,“都是酒味,臭死了。”

“……”

林茉署氣得說不出話來,要說氣什麽?

氣聞知則覺得她臭,就不要親她呀。

氣聞知則不由分說,可是連着鞋子跟她一塊塞進來!

“我的鞋子。”林茉署皺着眉毛,聲音委屈極了。

聞知則輕閉着眼,低低應了一聲,“嗯,我給你脫。”

他這麽說着,嗓音很是溫柔,指尖卻很不規矩的輕輕滑過她的恥骨上方,往上揭起她衣服的下擺。林茉署低下視線,看見他修長的手指在水中像是變成靈活游動的蛇,繞過她胸前的弧度,反手往上。

上衣被脫下時,聞知則往前傾下身子,林茉署的背後劃過他襯衫的扣子,聽到他說:“都濕了。”

林茉署不知道自己幾時睡過去,也許是因為泡在浴缸裏,讓她緊繃的神經得到了松緩,心裏漸漸平靜。可明明是累的,這種像是在水中漂浮的無依靠感,卻讓她睡得很不安穩。

室外天邊裂開長長的紫色的縫隙,不多久猛地打了一道響雷,雷聲轟隆隆的,透過一扇未關緊的窗戶傳進了她的耳朵裏,大的吓人,她在夢中被驚醒,迷迷糊糊睜開眼,又想不起來自己做了什麽夢。

大概是察覺到她的不安,身旁的聞知則側過身來抱住了她,身上有一抹似有若無的石榴清新的味道,又像是雨後樹木安穩紮實。

林茉署在被子下抓住聞知則腰間的衣服,鼻尖磨了磨他的胸膛,抵不過倦意,再度入睡。

那個時,她還以為,這是夢,夢中夢,可以不醒來的夢。

再次醒來的時候,林茉署翻了身睡,背後貼着的一副身軀體溫高的過分,她撐着手臂坐起來,探了探他額間的溫度,卻是正常的。

床尾牆角開了一盞落地燈,光線不算明亮,幹淨的衣服就擺在就近的貴妃椅上。林茉署下了床,快速換上,是聞知則的T恤和短褲,又寬又大。

林茉署踩着過大的拖鞋在地毯上找到自己的手機看了一眼,居然才剛過零點。

這個時候她才想起來,自己昨天一天好像都沒有吃東西,不,是前天晚上開始。

嗯……

肚子裏空空的,好餓。

林茉署回過頭,看着床上的聞知則,他睡得很沉,她沒有克制聲響,悉窣的動靜也并沒有把他吵醒。她站在諾大的卧室裏,環顧了眼四周,沒有找到什麽合适的能制造響聲的物件,只好拽了拽衣領,又爬上床去。

“聞知則?”

林茉署跪在被子上,輕輕推動聞知則的肩膀,喚了他兩次他也沒有醒過來。

第三次,林茉署有些餓花了眼,她翻身跪坐到他身上去,拉着他在被子外的手,“聞知則,我餓了。”

腿上沉甸甸的這一下,聞知則可算是醒了,他蹙着眉毛半睜開眼,牆角那微弱的光芒,不足以他看清林茉署的樣子,他也沒有聽清林茉署說什麽,只是拉下她的手腕躺倒在他身上,輕輕拍着她的背,啞着聲音喊她:“茉茉。”

“茉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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