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寂寞的季節》

《寂寞的季節》

別墅院子裏兩年前差人移栽來一顆白玉蘭,如今長勢喜人,每個分枝都挂着花苞。

程遇拉着樹杈,撿着模樣好的摘下來幾朵,按照奶奶的吩咐用一塊濕帕子包裹起來,放置在玻璃雕花碟中。

每次聞見白玉蘭的味道,他都會想起一個站在樹杈上的少女,這次雖也不例外,但心情卻和以往全然不同。

房間裏,鞠華半弓着腰,身影瘦弱,後背和肩膀的骨架凸起,雙手顫顫巍巍在首飾盒抽屜裏翻找着什麽東西。

瞥見程遇走進房間,她問:“阿遇,你有沒有看到奶奶的口紅?”

“口紅?”

“奇怪了,”奶奶沒有停下翻找的動作,“豬肝色那支,我記得是跟我那些首飾放一起的,怎麽不在了。”

程遇走過去攙着她,輕輕拉過她的手,溫柔地說:“在你床頭櫃裏,我來幫你拿。”

回國後奶奶塗過幾次,後來随手揣衣服口袋裏了,阿姨洗衣服時候拿出來交給了程遇,他順手塞到了奶奶的床頭櫃。

他把口紅遞到奶奶手上:“您怎麽又想起來塗口紅了?”

“過兩天你佩芝奶奶要來,她年輕時候就仗着自己生得标志,沒少在我和你鳳萍奶奶面前咋呼,現在大家雖說都老了,但我也不能被她壓了風頭。”

程遇不禁乖笑,指着奶奶的首飾盒裏她最喜歡的一條項鏈:“那您還得把那條白玉項鏈給戴上,就真是誰都比不贏您了。”

奶奶出身書香門第,節儉又精致,年輕時便愛捯饬自己,到了晚年也會把自己收拾得精精神神。

說的是不能被壓了風頭,實則是不想讓自己的好友覺得自己老态龍鐘。

提到項鏈,鞠華往程遇脖頸處看了一眼:“咦,你脖子上項鏈哪去啦,戴了這麽多年了沒見你取下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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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遇喉結上下滑動,摸了一下空蕩蕩的脖頸,目光有些躲閃:“壞了,取下來了。”

“那正好,喜歡銀鏈子的話奶奶改天重新跟你買一條更好的,你那一條我看着就不怎麽好,做工太粗糙了。”

程遇克制着晃動的目色,平靜地擡了擡唇。

“對了,上次讓你叫小念來家裏吃飯,怎麽一直沒消息?你跟她的事,得抓緊。”

“奶奶。”程遇臉色一沉,“結婚的事,可不可以慢慢來。”

“回國之前答應得好好的,怎麽現在又打退堂鼓了,”鞠華不悅,“當年就跟你們兩人定下的親事,你今年都27了,她比你小兩歲,那就是25,現在結不是正好嘛。”

說着說着,鞠華就開始追憶往昔,聊起了當年兩人的那樁娃娃親,而程遇的思緒停在了上午收到的一條信息上——

【小烏龜:程遇哥,麻煩你發一個你們家的地址給我,我明天下午來拜訪奶奶。】

他沒有回。

“奶奶,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這麽多年沒見,萬一……”程遇停頓兩秒,語氣漸漸下沉,“萬一人家有男朋友,你在這亂點鴛鴦譜,還把她叫來家裏,是不是不太好。”

“你這話說的,怎麽就不好了?”鞠華覺得自己孫子腦子轉不過彎,“退一萬步,即使小念現在有男朋友,叫來家裏吃個飯又怎麽了,明天星期六,你問問她有沒有時間,能來的話別叫司機,你親自去接她。”

程遇眼睫小幅度動了一下,舌尖輕輕頂着腮默不作聲。

奶奶又開口:“小念這孩子我是真的喜歡,我老人家還有多少日子可以等啊,到了我這個年紀,任何人都是見一面少一面咯……”

“那……”程遇低下了頭,微微斂眉,“她來了您也先別提結婚的事,當今社會不時興娃娃親那一套,給點時間讓我跟她慢慢相處,行嗎?”

-

難得有一天是喬與念和林朵同時在家,兩個人裏裏外外打掃了一遍衛生,又支起了電烤爐烤肉下酒。

“你家吉他廠怎麽樣了,事情有沒有緩和?”林朵問。

喬與念抿着唇搖搖頭:“聽我哥的意思應該是沒辦法了。”

“算了,你別多想了,”林朵嘆了口氣,眼看着好好的氣氛快被自己多嘴問的一句話破壞,趕緊端起酒杯轉移話題,“喝酒吧,你這次帶回來這瓶比上次的好喝啊,奶奶怎麽不多給你幾瓶。”

喬與念端着酒杯,把雙腿盤到椅子上,想到了程遇。

她情不自禁地彎了下眼尾:“奶奶給了我兩瓶,我送了一瓶給別人。”

說着喬與念又拿起手機,想看看有沒有程遇的回複,上午就發的信息,現在下午六點多,他應該已經看到才對。

這種守着手機等待消息的感覺,她實在不喜歡。

她在糾結要不要再發一遍,萬一是他消息太多,被覆蓋了沒看到,但又怕他是真的忙到沒時間回消息,自己一條接一條發過去的話,顯得有的不太合适。

“那麽好的酒你都舍得送人啊,你送給誰了?”看出喬與念整個下午都在盯着手機等消息,林朵又開始不正經,“你是不是背着我拿酒去泡帥哥了?”

喬與念眼珠轉了一圈,關注點落在“帥哥”兩個字上。

她搗着頭,嘴角上揚,臉上還帶着點得意:“嗯,他确實帥。”

林朵不以為意,她覺得喬與念只是在跟她打嘴炮開玩笑,“你居然也會吃獨食?是哪家的唐僧,說來給本女兒國國王聽聽。”

喬與念憋着笑晃晃腦袋,故意賣關子:“不告訴你。”

捏在手上的手機響突然了一聲,亮起的屏幕上彈出一條信息。

【Shrek:明天上午10點,我來接你】

“明天上午10點,我來接你?”

林朵挨着喬與念坐,信息一來,她就瞟了個大概,狐疑地将目光投向喬與念,一字一句重複着信息內容。

才說起程遇,手機裏就出現他的信息,喬與念一時慌神,乍然把手機翻了一個面。

“不用遮,我沒瞎,已經看見了,你個沒良心的,居然真背着我勾搭男人!”林朵氣鼓鼓地擲了一下酒杯,t?“什麽時候的事!”

林朵的話一出,喬與念輕咬了下唇。

“勾搭男人”這幾個字用在她和程遇身上,怪怪的。

怪難為情的。

“你想多了,他就……只是我認識的一個哥哥而已。”

不知為何,她覺得臉上發燙。

她把掖在耳後的頭發抓下來一點,想擋住臉頰,“他奶奶和我奶奶是好朋友,他們家之前一直在國外,應該最近才剛回來,我明天要去他家看望一下他奶奶。”

林朵察覺到喬與念的小動作,覺得事實沒那麽簡單,準備深挖到底:“青梅竹馬?”

她很認真地想了一下——應該不算是青梅竹馬。

“不是,小時候只見過幾次。”

“你倆關系沒那麽簡單吧,才見過幾次的人,你去他家他還親自來接你?”林朵挑着眉,越分析越興奮,“而且,看你這個反應,分明就是有貓膩。”

關于程遇,喬與念确實沒認真去想過和他的關系,到底是玩笑般的娃娃親對象還是什麽,她說不上來。

但不可否認的是,程遇對于她,确實是個特殊的存在。

一瞬間,她的思緒飄到了十三歲那年的春天。

從父母出事到葬禮結束,她硬生生沒有掉一滴眼淚,那時候不知道為什麽,明明很難過,就是哭不出來。

有幾個碎嘴親戚竊竊私語傳到她耳朵裏,說她太冷血無情,自己爹媽都死了,還一點反應都沒有。

在父母下葬後,所有人都離開了墓地,只有喬與念一人坐在墓前。就那樣靜靜地坐着,不知過了多久,夕陽即将下落,一個男孩出現她身旁,随之而來的,還有一道清澈的聲音。

“喬與念?”

男孩逆着光,她沒看清他的臉,只知道那是一個很養眼的輪廓。

“我是。”

“我叫程遇,鞠奶奶的孫子。你奶奶剛剛身體不舒服,我奶奶和你家裏人把她送回家了,他們讓我來找一下你。”

喬與念沒做聲,程遇又試探着說:“我家司機就在下面,你,跟我一起下山吧。”

“哦,”喬與念收回視線,雙手抱着膝蓋,“我還想再坐一下。”

程遇似乎很少和女生搭話,顯得有些局促。

他環顧一眼四周,扯了扯衣角,坐到了喬與念身邊,為她擋住山風和夕陽留下來的光。

呆坐了一會兒,他鬼使神差從衛衣口袋裏掏出一個白色mp3遞給喬與念。

喬與念腦子放空,什麽都沒想,自然地接過來,把耳機塞進耳朵,裏面正在播着《寂寞的季節》,正好唱到那一句——

“又走過風吹的冷冽,最後一盞燈熄滅,

從回憶我慢慢穿越,在這寂寞的季節。”

寂寞的季節,熄滅的燈,冷冽的風……

幾句歌似是有魔力一般打開了她淚腺的閥門,頃刻間喬與念先前壓抑的情感全部如洩洪般爆發,泣不成聲。

程遇慌了神,擡起手似乎想拍拍她的背,卻又把手收了回去,只默默遞給她紙巾。

片刻後,他告訴她:“我的肩膀借給你,如果你需要的話。”

“發什麽呆啊你!”林朵在喬與念眼前打了個響指,“我問你,你倆到底什麽關系。”

短暫地出神後,喬與念認真考量他們的關系。

“他應該算是我這個專業的引路人吧,雖然我家是做樂器的,但是我小時候對樂器和音樂都不感冒,我父母去世時候他給過我一個mp3,那段時間都是靠聽歌才讓自己的情緒有所緩解,從那以後我才開始去了解音樂能帶給人的力量。”

林朵長長地拖了一聲“哦”,開始嗑起了奇奇怪怪的cp,“所以,你和這位青梅竹馬,現在屬于再續前緣?”

喬與念無語。

她擡酒自顧自抿了一口:“想什麽呢你,我跟他根本就不熟,就僅僅只是認識的哥哥而已。”

說完她低頭打字。

【A建材批發念哥:不用麻煩啦程遇哥,你把地址發給我,我自己過來就行了】

“不熟又不是什麽大事,你看我跟我那些crush,哪個不是從不熟開始的,男歡女愛這種東西根本沒辦法自來熟好吧!”

林朵說的話自然在理,但是她确實從沒想過要和程遇怎麽樣。

她若無其事地翻着烤盤上的食材,順着林朵的話往下說:“這麽多年沒見,而且人家一直在國外,回國後就見過兩三次,誰知道他有沒有女朋友啊,難說人家已經結婚了呢。”

林朵閱男人無數,對異性們的舉動十分敏感,她鄭重其事地拍拍喬與念肩膀:“除非他是海王想玩你,但以你們兩家的關系應該不會,所以我覺得他是單身想泡你,不然不會主動來接你。”

此時喬與念的手機又響一聲。

【Shrek:我來接你,不要再拒絕】

喬與念正被林朵說得雲裏霧裏,看到信息,她撓了撓耳後,心頭莫名驚了一下:他……想泡我?不能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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