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可愛女人》

《可愛女人》

晚飯後,程遇把喬與念送回住處。

雖然今天有個小插曲,但整體來說喬與念的心情還算不錯,她翻出了一件玫紅色抹胸和一條牛仔短裙,作為今晚的舞臺穿搭,還化了個火龍果色系妝。

出門前她随便扯了件外套對着穿衣鏡擺弄身姿,她很滿意今天穿的這一身,春天果然還是和甜辣風比較搭。

因為是周六,藍鯊爆滿,排定的歌曲結束後又收到了許多顧客的點歌。

喬與念前後唱了七首顧客點的歌,嗓子唱到冒煙。

下臺後已經過了淩晨一點半,她看見手機上有好幾個未接電話。

有醫院打來的,也有一個胃癌病患家屬打來的。

那一排紅色未接來電讓喬與念有種不好的預感,她立刻找了個安靜的地方給醫院回了電話。

正如她所想,電話那頭傳來的是不好的消息。

那位患者最近一個星期持續發燒,已經開始意識模糊,醫院和家屬都做好了他可能随時離世的心理準備。

或許是回光返照,今晚他突然清醒了一會兒,說想聽喬姐姐唱歌。

喬與念來不及多想,抓起吉他就到酒吧外打車。

康樂安寧療護中心,又稱臨終關懷醫院。

除了一些康養患者,裏面接收的,大多都是醫學上已經認定無法醫治,并且面臨死亡的病患。

醫院離市區比較遠,即使是在夜間車輛寥寥無幾的情況下,司機盡力飙車,也用了四五十分鐘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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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車後喬與念飛奔到患者的病房。

床上躺着的人瘦骨嶙峋,心髒還在跳動,人卻已然沒了意識。

那是一個比她還小兩歲的男生,入住醫院已經快有半年,是個很樂觀的人,總說喜歡聽喬姐姐唱歌。

癌細胞擴散到全身後,他時常疼得發抖,卻總是在喬與念以音樂治療為他舒緩疼痛之後,回給她一個最真摯的笑臉。

在做臨終關懷的音樂治療時,喬與念都會盡自己所能,以赤誠之心去陪伴每一位臨終病患,她發自內心希望每人都可以“死如秋葉之靜美”。

面對眼前的病患,她的心裏是複雜的。

他們的年紀相仿,一個可以恣意妄為地過自己想要的生活,一個卻只能躺在一方小小的病房裏等着死亡到來。

她向值班醫生和家屬确認過情況,他生命倒計時不超過12小時。

之後的幾個小時,喬與念在他的床前彈起了吉他,她用他最喜歡的歌彈一會兒停一會兒。

她其實知道對方聽不見,卻不想放棄,想喚醒他,再看一次他的笑臉。

可是并未如願。

直到第一縷陽光鋪撒在大地,男生的心電監護儀上出現了一條直線。

喬與念抹了幾股淚後,收整情緒幫病患家屬做着心理疏導。

為逝者家屬開解心理也是她工作的一部分。

九點多,殡儀館的車拉走了遺體,喬與念才有機會坐到醫院門口的長椅上休息。

因為穿的是短裙,這會兒氣溫還沒升上來,喬與念覺得有點涼。

離長椅不遠的地方,有一株山櫻,樹枝上挂着幾朵沒落下的粉色櫻花。

那顆樹下的大部分落花都隐入塵埃,沒人會在意它們曾經挂在枝頭上的模樣。

人何嘗不是如此。

看着一地落花,她的眼裏不自覺蘊了霧氣。

她把吉他平放在腿上,揉了揉眼睛。

通宵熬了一夜,還哭過,此時眼睛又幹又澀。

正準備用手機軟件打車,屏幕上突然跳出了程遇的語音電話。

才接通電話,程遇就語氣平平地說:“我現在過來接你,半個小時左右到。”

居然把這事兒忘了!

喬與念昨天在程遇家已經把圓糯米泡着了,跟鞠奶奶說好了今天過去做酒釀。

此刻她上下眼皮在打架,已經到了閉上眼就能睡着的地步。

但是想着已經答應過奶奶,臨時反水太不禮貌,況且那些泡着的糯米,再不做的話就要不成,到時候又得浪費糧食。

喬與念挺直後背,提了口氣說道:“那什麽,程遇哥你不用來,我在醫院沒在家,待會兒我直接去你家就好了。”

電話那頭語調略高,卻不辮情緒:“病了?”

“沒,臨時有事,不過現在已經弄好了,我差不多就可以出發了。”

程遇“哦”了聲,“你把地址發給我。”

“啊?”

“我來接你。”

“不用麻煩啦,離得不遠,我自己來就……”

不料話還沒說完,喬與念就被程遇打斷,“奶奶交代的。”

想到既然是奶奶交代的,她也不再推脫。

要是一直矯情不肯讓程遇來接,估計他又要被奶奶訓斥,況且這邊平時很難打到車,他來接也好。

挂了電話,喬與念把醫院的地址發了過去,随後起身站在路邊。

她知道程遇還有一會兒才能到,只是不敢再繼續坐在椅子上,生怕眨個眼就能睡着。

此刻又困又冷,喬與念索性蹲下去,用裙子的邊蓋着點小腿。

她突然想起頭一天在菜市場,那位阿姨說的那三個字,“小兩口”。

如此情景,一個疲憊蕭條的女人背着吉他蹲在路邊,等着另一個男人來接,頗有一點霸道總裁和小嬌妻那味。

心緒發散了片刻,喬與念立馬反應過來好像不太對勁,她和程遇,再怎麽樣扯扯不上那種關系。

她自嘲地低笑一聲,覺得自己很無語,怎麽什麽有的沒的都敢瞎想。

大概過了十多分鐘,程遇車子停在喬與念面前。

程遇換了先前在東原開的那輛電車來,他打開副駕車窗,喬與念對他說了聲早上好,緊接着就上了車。

喬與念系好安全帶,一回頭,發現程遇的的眼睛正凝視着她,像是在打量她的臉。

她溫聲提醒:“程遇哥,可以出發了。”

程遇并未立即啓動車子。

他凝眉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提醒喬與念:“你是和人打架,所以才來的醫院?”

看着程遇的動作,喬與念一瞬間才反應過來自己臉上帶着妝,而且剛剛還揉了一下。

她趕緊拉開副駕前方的補妝鏡。

救命!!!

黑色眼線和火龍果色的眼影,此時已經裹做一大團挂在她的眼睛上,像被痛扁過一頓一樣。

摸着良心發誓,喬與念一點也不想讓程遇看見她這個糗樣。

她趕緊用手指擦拭眼下溢出的顏色,卻無濟于事。

她添了下嘴唇,讪讪道:“啊這,是昨晚的妝花了。”

程遇擺了個不解的表情:“昨晚的妝?”

“嗯,昨晚酒吧結束我就直接過來了。”

程遇仍舊滿眼疑惑:“有工作?”

雖已調整過心态,但喬與念确實還沒從一個同齡人病逝的惋惜和哀傷中抽離出來。

“……不算工作吧,有個病人快不行了,我過來送送他,”她鼻尖發酸,眼裏閃爍着清淺的水光,“剛剛他才被殡儀館的車接走。”

程遇目光有些閃爍:“你……沒事吧?”

喬與念勉強擠出點笑意:“嗯,沒事,我們可以出發了。”

程遇啓動了車子,避開了喬與念的視線。

他單手扶着方向盤,喬與念見他手上稍用力握了一下,随後又偏頭看向喬與念。

“那你,一整晚沒睡?”

喬與念點點頭。

程遇的聲音柔軟下來:“那我直接送你回去。”

程遇的話音才落下,喬與念想說不用,話卻突然被卡住。

此刻,晨光從車窗正前方打進來,不偏不倚地照在程遇這張完美的臉上。

是真的很養眼。

色令智醒,喬與念覺得昨夜沉悶的心情在此刻得到了那麽一絲絲慰藉。

短暫的出神後,喬與念整好了自己的思緒。

“不行,今天不做的話昨晚泡着的糯米酒要不成了。”

為了讓程遇安心,又補充,“昨晚我也抽空眯了一會,而且我經常熬夜的,沒問題。”

卻不曾t?想程遇的目光突然變得淩厲:“別逞強。”

喬與念聽着他這句話有些無措,這句話字面上是給出建議,但實則語氣更像是在發號施令。

不過她真的覺得沒什麽問題,不就是熬了個夜,下午再把覺補回來就行。

喬與念沒打算順從他的意思。

“我答應奶奶了,總不能在老人面前食言吧,況且你不也希望奶奶高興嗎?我記得她最不喜歡浪費糧食,那堆泡好的糯米要是廢了她肯定會覺得可惜,會不高興的。”

晨光的角度刁鑽,刺得程遇半眯着眼,過分曝光的眼底辮不清情緒,仍讓喬與念接收到一種無法抗拒的壓迫感。

喬與念還未等到程遇開口,就見他突然解開安全帶,将右手從扶手箱上方探到後排座椅,身體連帶着往副駕駛的方向靠攏過來。

一瞬間,兩個人的臉被拉得很近。

從程遇衣領處蔓延開來那股熟悉的冷調香水味,再次撞進喬與念的鼻腔。

他左側臉頰的下颚線被繃直,脖頸上經絡與喉結高低錯落,凸起的血管讓他看上去男性荷爾蒙爆棚。

喬與念不禁想到女兒國國王般存在的閨蜜林朵,要是她在這裏,高低不得湊上去咬一口。

緊接着程遇從後排拿來一件男士西服遞給她,“來。”

喬與念正看着他的喉結發呆,沒經大腦思考就脫口而出:“不咬了,謝謝。”

程遇眉頭微蹙:“咬?”

見程遇臉上的疑惑表情,喬與念才反應過來剛剛自己說了句色膽包天的糊話。

她低頭看一眼自己暴露在空氣中的雙腿,但此刻漲熱的身體并沒讓她感覺到冷。

但她還是不自覺接過外套:“沒,沒什麽,口誤了,謝謝你的衣服。”

啓動車子,程遇不鹹不淡地開口:“不回去的話待會兒在我家睡。”

???去他家睡??

喬與念連連擺手拒絕:“不用不用,我去你家不合适。”

程遇瞥向喬與念,幾不可查地擡了下眉:“那要怎麽樣,才是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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