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章
第 51 章
“廢後一事鬧得沸沸揚揚,皇上擔心卓禮克圖親王再害于你,讓我差遣人來日夜看守王府。”納蘭明珠佩劍趕來。
夜晚的風有些涼,院下梨樹因多年未曾打理都枯萎,枝葉蕭條。富察雲依攏了攏身上的披風,打了哈欠,對趕來的納蘭明珠漫不經心道:“那克出害我也不差這一次。”
“到底是擔心我還是監視我?”
“這是什麽話?皇上自是擔心你,不然也不會讓我來,早換別人了。”納蘭明珠坐下,淩珠給他遞了茶,“大人請用茶。”
“你府上沒個規章制度,與你而言倒是輕松多了。”風吹起富察雲依披肩的秀發,姑娘低頭仍在看書,似乎對納蘭明珠的話不在意。瞧她過得比宮裏還快活了些,也就忍不住笑。
“自古宮牆之中就不快活。”無視了納蘭明珠帶來的宮裏人,富察雲依将心裏話說出,她倒不擔心有人嚼舌根子。
“那日你頂撞皇上,他不生氣吧?”
“生氣,怎麽能不生氣?皇上是天子,哪能是我頂撞的,所以他不是罰我出宮了
嘛。”福臨是生氣,可并沒有罰他,反而傳他陪同用膳,如兒時那般對他說了許多掏心窩的話,堂堂國君那晚卻對納蘭明珠承認自己錯了,甚至希望打他萬壽節那日再重來一次。
“皇上不會再對你生氣了,上次你扔出去的同心鎖,他還拾回來了。喏,在我這兒呢。”納蘭明珠掏出同心鎖遞給富察雲依。
同心鎖鎖心的鑲嵌物不同了,原是翡翠的,這會子的卻是琥珀,瞧着更好了。
也難怪,上次李斛送來,富察雲依壓根沒看,新布再送進來也被她扔了,後來也沒再搭理這鎖,也就忘記了。
背面還是刻着她的名字,再瞧鎖下的鈴铛竟都縫着細長的金線流蘇。
“有心了。”擺明了心裏高興,富察雲依卻還是佯裝不在意。
納蘭明珠看透她,不急着點破,而是緩緩道:“不止你有。”
“還有誰?我說呢也不能單我有!”
“皇上自己也有,上次摔碎的翡翠他是一點兒沒舍得扔,讓人粘合起來又用到他那一個上邊去了。”
倒不是翡翠有多重要,只是福臨原來尋那塊翡翠的時候是費了心思的,何況大清入關不久,天下未定,他理當節儉。
素日裏吃穿用度也是極為節儉,後宮嫔妃也都是極簡為好,也就對太後與富察雲依奢華些。
“他素來節儉。”富察雲依倒想成是他摳門兒了,只是話沒再說得直白。
“這翡翠與琥珀都是皇上費了好些心思的,他自個兒也舍不得用琥珀的,都給你了。”
“奴才謝過皇上了。”富察雲依對乾清宮方向一拜。
即是出了宮,納蘭明珠得了福臨特許每日休班時可回府上與家人用膳,倒也不必入宮述職了。
“安郡王福晉又生小格格了。”宜安在屋裏喝着安胎藥,這一連幾個月納蘭明珠都不允她再走動,生怕一會兒磕着碰着,無聊得都撓頭了,納蘭明珠也不見松口。
“家丁帶禮送去便是,你好好在家坐着。”永華夫人生子前些日子生了兒子,未及滿月便被倆夫妻帶着離開京城到邊疆去了。柳如翎與尼雅哈也不見回來,家裏這才空了人,納蘭明珠更不放心她。
“我這段日子都得看守雲親王府,午間才回來一趟,不能随時照顧你,所以啊,你就別想着出去了。”
納蘭明珠見她賭氣放下藥,無奈笑着将藥端起,一勺勺遞到她嘴邊。
“喝吧。”
“你家的小子也不願意悶在屋裏。”見納蘭明珠不松口,宜安只得指着肚裏的小東西,似替人憤憤不平。
“你又知道是小子了?若是個姑娘呢?”納蘭明珠忍俊不禁,宜安懷孕後真就如孩童一般。
“我說是小子,這樣才能和你一同沙場衛國。”宜安捧起他的臉。
“戰場并不好,若日後孩兒不喜歡也不能逼迫他。”納蘭明珠放下碗,撫着她的手,抓緊握在手裏。
宜安知道消息,富察雲依同樣也知道,早早就讓人送了賀禮到安郡王府。
安郡王次女只剛出生,福臨便下旨诏郡王入宮,再回府時愁眉苦臉的。
“王爺怎麽了?可是宮裏吩咐你苦差事了?”安郡王福晉撐起身來,身旁是抱着小格格的乳娘。
“倒是個大差事。”安郡王未說完,李斛便捧着聖旨來。
“安郡王接旨!”
安郡王等人跪地,李斛瞧他一眼才念旨:“安郡王愛新覺羅·岳東屢立戰功,忠正清廉,今授宣威大将軍,即日起駐軍歸化城,欽此!
“王爺,接旨吧。”
“奴才領旨。定不負聖恩,衛國平安。”
“奴才此來還要帶走小格格,請王爺見諒。”
“皇上要帶走我的孩子?”安郡王福晉驚呼。
“福晉,皇上願将小格格接入宮中,這是好事兒。”李斛頓了頓,“小格格入宮養在承乾宮娘娘處,一生都得榮華富貴。”
安郡王與福晉自然明白,如今宮中皇後失寵,若養在承寵的董鄂宛兒那兒,對女兒豈非不好?只是福晉仍不舍得,別扭了許久。
安郡王的小格格入宮養在董鄂宛兒膝下,封了和碩公主,賜號柔嘉。
世人不免想起富察雲依,剛入宮時便是極受寵的,即便如此,太後皇上也沒有封她為和碩公主,而是平平挂了一個公主的虛名,再觀後來的富察雲依,難免人猜測富察雲依并不受寵,不過是宮裏傳出來的謠言罷了。
“岳東這一次算是将女兒作人質了,想不為大清賣命也難。”納蘭明珠坐在臺階上,擡眼望富察雲依。
“你不該與我說前朝政事。”經這段時間沉澱,富察雲依找出自己一大錯誤,便是頻繁參政。福臨做什麽也都是一個國君,自己縱有不滿也不能再去幹涉他了。
“不過說給你聽,下次不提了。”前朝臣子,他也只敢點到這兒,多說無益。
“皇上就沒再提起寧悫妃冊封貴妃的事兒?”富察雲依側身問淩珠。
“左右想是二阿哥并非嫡子長子,所以也未放心上吧。”寧悫妃先前有孕,福臨也只是給了她封號,母憑子貴,如今福全最有資格任太子,可福臨遲遲不見表示。
“這倒不是,我猜他是受什麽話了。”富察雲依在躺椅上,“怎麽又入秋了。”
“日子過得快,眼見你出宮也要五個月了,皇上早早便讓我接你回宮的。我也知道你不願,所以沒提。”納蘭明珠擡頭望天,有些失望的搖搖頭,“夜空沒從前好看了。”
“再住些時日吧,待我生辰過了再打算。”自從國宴上大鬧後,福臨每每生辰萬壽節時她便再沒出現過,既是這樣,她生辰也不願見些不待見的人。
“過了你生辰,你出宮便是小半年了,宮裏還能記得你嗎?”納蘭明珠擔心這短短幾個月,宮裏人心再變,對富察雲依始終不利。
“我不是後妃,用不着她們。”一個外姓王爺家的郡主,她談不上與後宮女人争寵鬥嘴。
“随了你罷。”納蘭明珠對富察雲依看開的态度倒是吃驚,轉念一想,她又不知王爺與富察恒泰為何而死,不知其中陰謀。
沒有報仇雪恨的心思也好,免得卷進爾虞我詐後難以脫身。
“姐姐!”富察雲依換好了衣裳正出來,蹦跳着到宜安身邊扶着她。
“你慢點兒。”宜安越發有為人母的氣質了。“皇上許你出來不容易,你呀給我悠着點兒。”
“這身蒙古袍子倒是襯得你越發好看了。”富察雲依今日沒有選擇滿人的騎術服,而是換上了和碩賢妃從科爾沁帶給她的蒙古袍。
“姐姐喜歡,改日我讓人制一套送到你府上去。”
“喜歡。”
“此次秋狝,皇上是做足了準備的,她鬧騰些無妨,只是你注意着自己和肚裏的姑娘。”納蘭明珠從帳子後面來,一路理着衣襟。
“少爺你又來了,就不要擔心我。”宜安扶額,納蘭明珠忒黏人了些,卻還是伸手給他整理衣領。
“說到這個,姐姐是愛吃些辣還是酸?”
“她挑剔着呢,什麽都不愛。”知道富察雲依想說什麽,納蘭明珠扭頭打趣宜安。
“去!”宜安推開納蘭明珠,拉着富察雲依離開。獨留納蘭明珠一個人無奈笑着搖頭。
“從前我總擔心你委屈,如今什麽都走上正軌了。”富察雲依扶着宜安坐下。“納蘭府都是真心待你的。”
“前些日子請皇上将公主府收回時,我便只是空有郡主的名號罷了。如今我是葉赫那拉氏族的兒媳。”
宜安認為福臨太過任性,便是為了安撫民心,可也不該賞公主府給她。大清規矩自來森嚴,她為郡主,福臨卻僭越賞她公主府,看似寵她,實則是在害她宮裏宮外,這麽多王公貴族家的格格哪一個不眼紅?
又聊了好些話,眼看正午時候了。
“主子!奴才見過宜安郡主。”新布從遠處來,火急火燎的,“主子,皇上找您呢。”
“找我做什麽?”
“秋狝就要開始了,皇上讓您到狩獵場去,跟着看看。”
“皇上還吩咐,宜安郡主懷有身孕,若是累了乏了便不必前去,若有那個興趣便去看看也是好的。”
“明珠可去了?”
“回宜安郡主,納蘭大人先去了,這會兒該是上馬了。”
“我得去看着他,他身上還有傷呢。”宜安起身,富察雲依也忙拉着她一同去狩獵場。
狩獵場上到處都是随行的侍衛,福臨與董鄂宛兒坐在高臺上,底下坐着的還有随行的大臣,洋人湯若望,議政大臣鳌拜、遏必隆、索尼、範文程,兵部尚書洪承疇等。
而前方跨馬而坐的少年郎則是富察雲依更為熟悉的,齊魯,納蘭明珠,還有費揚古和前幾日被索尼抓回來的索額圖,無非是王公大臣家的少爺們,齊魯與納蘭明珠上過戰場,身手自然了得,索額圖她雖不常見,可也知道他習武極好,只是不知的費揚古如何。
福臨身着明黃色便衣,正在高臺上擦拭弓弩,遠處便有人着蒙古袍騎馬奔馳而來,到了圍場前,縱身一躍下馬,疾跑到福臨跟前:“臣綽爾濟叩見皇上。”
“貝勒不必多禮,你來得巧,大夥正要開始。”福臨見他,也站起來,拿着弓,背着箭走下來。“若不是朕派人傳話給你,你就錯過一次機會了。”
“朕身邊射箭最好的當屬齊魯了,貝勒也是草原上一等一的勇士,這會子都聚一堂,也該比比看!”
“今日倒要叫人看看滿蒙男兒的雄姿!”一聲令下,比賽開始,齊魯與綽爾濟率先沖出去,看得人人熱血沸騰,只見着倆人策馬奔騰,甩了福臨與費揚古好一段距離。
要說怎麽不見納蘭明珠與索額圖,原是富察雲依心血來潮想要與他們一同打獵。福臨每年秋狝都是這麽幾天,所以自打兩個月前,齊魯與納蘭明珠就沒日沒夜教她騎術與射箭,時候驗驗成果了。
宜安不放心,站在納蘭明珠身邊左叮咛右囑咐,“你得看好了她,別讓她摔了。還有你身上的傷,千千萬萬要小心,別再碰着了,別與他們争,身體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