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到1
初到1
混雜着消毒水的病房，柳昭牽着床上奶奶的手坐在病床前，小聲地說着今天學校發生了什麽事情，冰冷的針頭穿在老人幹枯的手背，身旁的點滴規律地下落，她們想要一個奇跡。
然而，麻繩專挑細處斬，厄運專挑苦難人，癌症還是帶走了柳昭在這世上僅剩的至親，後天就是她的10歲生日，但此刻奶奶的遺相正安安靜靜地擺在客廳的桌上，她只想靜靜地陪老人家最後一程。
前來吊唁的賓客已陸續離開，只剩下幾位商榷葬禮和柳昭去處的親戚正在說話。
“我們家的孩子剛出生，實在是沒有精力再照顧那孩子，要我說啊，你家那個不是剛工作嘛，正好，讓昭昭去你那，也好做個伴。”俞哲拉着老婆的手先将撫養一事撇了個幹淨。
“憑什麽來我家啊？我這好不容易養大一個，能享福了，就又要操心別人家的事情了？”見對方将包袱抛向了自己，柳靈娟掐着細尖嗓子開始加大音量。
“還別人家，你不是她姑姑嗎？這副德行，難怪當初離婚。”
“你什麽意思啊？我離婚關你屁事啊？當初我哥和嫂子去世的時候，不都是我在照顧他們家的嘛？現在又賴上我了？那照這麽說，你還是她舅呢？怎麽不照顧？” 事已至此，誰都不想承擔責任，柳靈娟幹脆直接撕破了臉。
“我呸！還照顧，你就是看上了賠償金，你說說，當時賭了欠了多少錢，還不是拿了我妹的賠償金！”見柳靈娟這副不要臉的模樣，俞哲作勢想要動手。
“來啊來啊，你動手啊，有本事動手啊！”
“都別吵了！當着孩子的面你們一個個能不能有點良心！”正當屋內争吵聲越來越大時，門口出現了一位女士制止了即将失控的場景。
“你誰啊？多管什麽閑事呢？”見門口的女人來勢洶洶，柳靈娟扯着大嗓子試圖壓她一頭。
“我是受章翠嬸嬸所托，過來帶柳昭走的，老人家早料到你們擔不起責任，已經給她安排好去處了。”說完，女人徑直走向柳昭，擺出一副懶得和衆人解釋的模樣。
聽見母親已經安排好了侄女的去處，柳靈娟喜形于色，也不管來者是誰，直接閉上了嘴。良心尚在的俞哲則是出手攔住了對方的去路，開始詢問事情的始末。
“我爸和章翠阿姨的老公是多年的好友，章翠嬸嬸臨走前托關系找到了我家，希望由我們代為照顧昭昭。”女人輕蔑地看着坐在一旁事不關己的柳靈娟，加重了最後一句話的聲量。
“我爸好友的女兒？我怎麽沒見過。”比起沉默着正在思考情況真假的俞哲，柳靈娟看了看自己新做的美甲，小聲嘀咕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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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為你一天到晚就知道手裏的牌有沒有少，何時關心過家裏！”盡管來之前已經設想了這群人的嘴臉，但實際對上之後，女人的眉頭仍忍不住皺了又皺。
“嘿——你什麽意思？看你穿得人模狗樣的，怎麽說話這麽難聽？你這麽厲害，那還不麻利地收拾收拾帶那拖油瓶走啊！和我廢什麽話？裝什麽老好人。”
常年混跡市井的柳靈娟早就練就了潑皮無賴樣，嘴上從不吃虧。自知與無賴無話可講，女人放棄了嘗試溝通，轉頭與俞哲商量撫養的詳細事情。
“撲通！”突然，柳昭倒地的聲音打斷了二人的對話，在女人急促慌亂的聲音裏，柳昭失去了意識。
陌生的天花板，熟悉的消毒水味道，柳昭睜開眼觀察這四周，撐着手臂從床上坐起，看見了一旁剛剛在家說要撫養自己的中年女人。只見她喜形于色，開口問道：“感覺怎麽樣？要不要我叫醫生？”
“謝謝阿姨關心，我沒事了，請問你是？”盡管剛剛在房間裏聽到了全部對話，但柳昭對這個突然出現的中年女人還是充滿了疑惑。
“我叫王夢清，我爸爸和你的爺爺祖上是一家，他倆兄弟從小一起長大，是很好的朋友，我們兩家以前有往來，按照輩分，你可以叫我夢清姑姑，你小時候應該見過我，只是後面因為……”談起意外，王夢清抿了抿嘴不知從何說起。
因為意外，5歲那年爸爸媽媽車禍死了，爺爺傷心過度，沒多久也生病随他們而去，姑姑欠債偷偷拿走了家裏所有的錢，最後只留下奶奶和自己相依為命，為了躲債，祖孫倆人從興江市搬到了現在的花鏡市，原本的親朋好友逐漸不再聯系，而眼前這位多年不見的遠房姑姑突然出現，還說要帶自己走，明明自家親舅舅和姑姑為這件事已經吵了好幾天，自己真的還能再有一個家嗎？
想到這些柳昭眼淚止不住地流下，惹得王夢清心疼不已，伸出臂膀将她緊緊地環在胸前，小聲地安慰着，并告訴她章翠生前聯系上自己的事情。
“當年你家出事，我父親想出手幫助，但你奶奶不肯接受，說承不住這份情，也不能受這份恩，後來你們換了地址和聯系方式，和我們失去了聯絡。直到前不久你奶奶重新了聯系了我父親，說了這些年的過往，拜托我們照顧你，所以昭昭，跟姑姑走吧，相信我，我會照顧好你的。”
“可是……我……”柳昭說不出口，連自家的親戚在利益面前都能毫不猶豫地抛棄親情，抛棄奶奶和她，想必當初奶奶拒絕幫助也是怕日後無以為報，既然這樣，自己又怎麽能輕易地接受這份好意？
看着眼前猶豫的女孩，王夢清大概猜想到了她心中的憂慮，繼續勸說：“有關撫養，你不要太有負擔，你奶奶生前有偷偷攢下一筆錢，之前已經轉交給了我，用于你的日常開支，雖然這話由我說很奇怪，但是姑姑家還是蠻大的，完全可以住得下你。我們家有兩個孩子，有一個與你同年，到時候你們可以一起學習一起玩，不會感到孤單的，如果在經濟上你實在有心理負擔，等你工作之後再還給我們也不遲。”
“好……”
“嗯嗯，乖孩子，那你先好好休息，想吃什麽就吃什麽，醫生說你最近疲勞過度，有點低血糖，往後一定要記得按時吃飯。姑姑現在還有點事，需要離開一下，有問題你就找醫生，我晚點過來看你。”
自從奶奶生病之後就再也沒人關心過柳昭的身體，王夢清溫柔樸素的話語讓她的心久違地感受到了溫暖，臉上終于有了一絲絲笑意。
看着這個倔強可憐的女孩卸下了一層心防，王夢清松了一口氣，摸了摸她的頭，前往走廊掏出手機向另一邊的人交代了什麽，便匆匆離去。
出院後，王夢清将柳昭先送回了原來的住處，再由俞哲再照顧三天，之後派人來接，在此之前，柳昭可以把行李先快遞到新家。看着空空蕩蕩的屋子，想起了剛和奶奶來這邊的日子，柳昭說不出的難過，那段日子雖然清貧，但是祖孫倆人一起樂觀面對，好像沒有什麽過不去，只是這樣的日子一去不複返了。
“昭昭，到了新家，一定要聽夢清姑姑的話，不給她們家添麻煩，舅舅聽說她家的條件不錯，有錢人家規矩多，到時候千萬別惹人生氣，舅舅也是真的沒辦法，你舅媽的爸爸正生着病，寶寶也才一歲半，家裏實在是顧不過來，不然也舍不得你去別人家……”比起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的柳靈娟，俞哲還算是良心未泯，選擇留下來幫柳昭收拾，但話裏話外依舊沒有忘記申明他家困難，展現出一幅迫不得已将人送走的模樣。
“咳咳——”這邊人話還沒說完，俞哲妻子的臉上早已挂不住，開始示意他盡快離開，好不容易有人願意收養，怕待下去容易再生事端，“俞哲——媽打電話來催，寶寶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哭着找爸爸，叫我們趕緊回去呢。”
“诶。”感受到妻子不耐煩的情緒，俞哲只得把話咽進肚子，最後拍了拍柳昭的肩膀，留下一句“好好照顧自己，有事給舅舅打電話”的客套話就被人拉出了門外。
随着出租屋的大門被重重地合上，柳昭攥緊的拳終于松了松，拉開背包，拿出王夢清離開之前買的最後一個面包，打算咬上幾口當作早飯，并打算将奶奶生前贈送的護身符小心翼翼地放入包裏的隔層。
“叩叩叩”
被敲響的大門打斷了柳昭的動作，轉身前去開門。
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一個小時，這個點又有誰會來呢？
“咔噠”一名長相清秀，打扮得體，眉眼間盡是溫柔，滿臉笑容的的陌生青年此刻正站在家門口。
“請問你找誰？”
“你好，你是柳昭對嗎？”
“對，請問有什麽事嗎？”看着眼前的陌生男人柳昭立即警覺了起來，把手搭在門把手上，準備随時關門。
感受到女孩敵意，男人立馬開口解釋：“柳昭，是吧？我是你夢清姑姑的兒子，林一鳴，公司裏臨時有事她沒辦法親自過來接你，委托其他人又不放心，所以幹脆讓我來跑一趟，你要是不确定，我現在給她撥個電話。”說着林一鳴拿出手機熟練地撥出了號碼，幾秒之後，電話那頭傳來了王夢清的聲音，見誤會解除，柳昭也不好意思讓人杵在外面，把人迎進了屋內。
“行李都收拾好了吧？約好的時間是10點，但是我看這天氣不太好，想着早點來接你，結果因為不熟悉路況，繞了點遠路。”林一鳴一邊接過柳昭手上的水杯一飲而盡，一邊不留聲色地解釋了自己早到了一個小時的原因。
“嗯，收拾好了。”面對意想不到的接送人，柳昭感覺有些尴尬，只得乖乖地應答。
“那我們就出發吧。”對比這個即将成為自己妹妹站在客廳的裏稍顯局促不安的女孩，林一鳴的态度自然許多，紳士地将她手上的行李箱拿過，拎着走下了四樓，把東西塞進了後備箱。
“背包要不放後座吧？”看着系好安全帶，捧着背包端坐在副駕駛的柳昭，林一鳴出聲詢問，“回家還要花不少時間，你這樣一直捧着會累的。”
“沒關系沒關系，放在腿上不累的。”柳昭正了正背包的位置，決定還是捧着它，否則手上沒東西，總覺得少了些安全感。
“好，那随你。”說着，林一鳴便踩下油門趕着上了高速，朝着興江市出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