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鄧導擺明了就是“我就這樣做了, 你能拿我怎的”。

而唐寧……當然不敢做什麽呀。

唐寧癟了癟嘴,只敢動着嘴皮無聲的抱怨:啧啧啧,黑心商人都沒他黑心,居然還以此為榮呢。

鄧導雖然聽不到唐寧的抱怨, 但通過拍攝期間與唐寧的相處, 鄧導絕對相信這丫頭現在咕嘟咕嘟的嘴裏絕對沒什麽好話。

“你又在嘀咕着什麽?”

瞧着鄧導釋放出“導演的威壓”, 唐寧縮了縮腦袋, 晃了晃手中的劇本,“我只是在說吃完飯就要趕緊看劇本。”

鄧導意味深長地瞅了眼唐寧,頓了會兒, 最後還是對她說道:“劇組的拍攝進度是比較緊的,你手中現在的劇本又算得上是對重要劇情的補丁。但我們不可能為了補丁而放慢拍攝的進度,所以你得壓力還是比較大, 你要加油啊。”

鄧導以認真的表情與語氣,讓唐寧收斂了自己心中的默默吐槽。

就和鄧導說的一樣, 這場戲是唐寧和韋興言主動補充、并被鄧導采納而産生的結果。無論在哪一個行業, 突然在預定計劃中補充新的任務, 都會讓預定工作時間變緊、所以, 作為主導人之一的唐寧,自覺地承擔起相應的職責,盡量減少對整體劇情拍攝的影響。

因此, 唐寧只是随意地應付了下午飯,便趁着午休的時間,拿着劇本找到韋興言,與他一同商量下午的拍攝。

韋興言對于補充小戲也是十分重視。當唐寧去找人時, 剛好就碰到補完妝、同樣拿着劇本準備對戲的韋興言,“剛好碰到你, 我們快點對一下戲吧。”

唐寧本就有此意,颔首後就與韋興言一起對劇本的細節進行交流。

雖說是交流,但唐寧單方面受到的提點要更多。通過韋興言的講解,唐寧明白這場戲表演的一個重要技巧就是——“收”。因為這場戲是“藺正業”設計的一個陽謀,“祝筱筱”雖然有被算計的生氣,但是她的自尊與個人素質都讓她撐住自己的情緒,能冷靜地詢問緣由。

“加油,這種戲還是有點考驗演員的。”當二人将小戲大概梳理順暢後,韋興言笑着對唐寧鼓勵。

老戲骨的鼓勵仿佛給此刻已略露疲态的唐寧打了一枚強心針,讓她鼓起精氣神面對下午高強度的拍攝。

說高強度拍攝一點都不誇張,這部小戲是在接在“藺正業”與“聞人烏”商定歸國方案的大戲之後。這場大戲是“祝筱筱”、“元無”等主要角色都會出場,商讨衆人該如何借助宋國圍獵之際、逃出生天。

因為是後續劇情的鋪墊,所以這場戲鄧導扣得異常得緊,所有人的動作、表情、說話的語氣與節奏,都被鄧導以不同角度、不同鏡頭拍了好幾條,為的就是保證拍攝的劇情氛圍符合那種仿佛陷入一片粘稠的泥沼中的焦急,并為了求生而不得不維持的冷靜。

等這場戲拍完,唐寧整個人都有些暈乎乎的。

韋興言一看到唐寧這幅模樣,不由微微一笑,“這就撐不住啦?現在的拍攝條件可比我當初剛參加拍戲的條件好太多了。我記得那是最難的時候,整個劇組就只有兩擡攝像機,為了拍攝出最好的鏡頭,導演讓每一位演員在相同的表情都拍了至少六遍。”

聽着韋興言對她說出過去的拍攝經歷,整個人都目瞪口呆地張開了嘴,“……啊?”

瞧着唐寧懷疑人生的表情,韋興言眼中的戲谑更甚,“所以,鄧導剛才的拍攝已經算的上手下留情了哦。而且,搞不好等會兒我倆的對戲,鄧導會為了保持整體氛圍的調性,也會像剛才那樣扣戲,”說着,韋興言拍了拍唐寧的肩膀,“所以早就跟你說了,要加油喽,争取早點習慣喽——”

唐寧:(T▽T)

和唐寧自己預想的一樣,她和韋興言沒休息一會兒就被鄧導叫着去拍他們補充性小戲,“劇本你們應該都看過了,劇情和你們設想的大綱沒有太大的初入,只是在此之上完善了一些細節。我相信你們有實力、能順利地拍好這場戲。”

鄧導說話時目光主要就是盯着唐寧,而最後的鼓勵對象其實也是唐寧。當他說完這串話,就讓二人千萬制定地點,準備拍攝。

“攝像組,燈光組還有在場的場務,你們都再辛苦一下,拍完這場戲大家就休息了。好的,‘暗中的陽謀’,action——”

鏡頭中,祝筱筱一個人留在議事間收拾衆人在商量時用的茶具。她的臉上此刻仍貼着紗布,手臂移動間透過衣袖仍可以看到纏着紗布,而且她收拾茶具的動作緩慢,這些都表明了她上次受得傷還沒有痊愈。

這時,一位精神矍铄的長者,捋着胡須踱步走到祝筱筱身後,就靜靜地看着她此刻的動作。

身為經過深宮禮儀培訓的宮女,祝筱筱對他人放在她身上的視線非常敏銳。當身後的這道視線出現時,祝筱筱就察覺到了,讓她收拾茶具的手與微微一頓。

這道視線沒有敵意,所以讓祝筱筱豎起的戒備之心收斂。她即使背對着對方,臉上的情緒也沒有變化,僅僅是斂了斂的雙眼證明了她此時正以“以不變應萬變”的态度應對對方。

空氣似乎陷入了焦灼,最終還是這道目光的主人打破了沉默,“祝女官,老朽有些話需要單獨對你說。”

聽出聲音的主人是藺正業,祝筱筱暗暗地吐了口,閉了閉眼而轉身向其行禮:“藺大人安好。奴婢的行蹤是需要時時向殿下禀報,所以您若是有話和奴婢要說,那麽請允許奴婢向殿下禀報後,再議。”

面對祝筱筱的回答,藺正業捋了下胡須,對着她意味深長地一笑:“祝女官,若是我要和你說的話既不能讓殿下知曉,又和殿下的安全息息相關,你要怎麽辦?”

藺正業說的話與他在t說話時的态度,讓祝筱筱不滿地将眼微微眯在一起,出聲反諷:“藺大人,奴婢記得您在國內似乎是以高風亮節為名。怎麽,來到了宋國,這‘高風亮節’就裝不住啦?”

“呵呵呵,祝女官說笑。”面對祝筱筱的諷刺,在官場上摸爬滾打的藺正業一點不怵,反而臉上流露出的笑容更顯其神采奕奕,“老朽從未被這些虛名所困,老朽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齊國。”

“所以,祝女官,你的選擇是什麽呢?”

場外,剛才拍完上一場戲的演員們都沒有離開,他們都在一旁觀戲,既為了了解補充片段、為後續表演梳理劇情邏輯,也是為了學習老戲骨細膩的表演技巧。

劉蘇瞧着與韋興言一來一往間居然沒落下風的唐寧,心裏酸的不行,那張嘴忍不住就酸言酸語:“噫,就她唐寧最厲害啦,和韋老師對戲都不怵的。啧,我才不信她還能一直保持得住這種狀态。”

劇組的大家和劉蘇相處了這段時間,大家都已經習慣了劉蘇時不時冒出來的酸言酸語。畢竟他就只是在嘴上叨叨幾句,不會做出什麽出格的舉動,甚至叨完之後這家夥就會陷入默默怄氣的努力狀态中,所以鄧導也就暗示大家放着這家夥不管就行。

就像此刻,劉蘇看到唐寧與韋興言對戲時做出了有效的小動作,一張臉就皺在一起,“唐寧的進步怎麽這麽快?!真是的,我怎麽就沒有想到這點。不行、不行,我一定要想到比唐寧更厲害的點,絕對不要被她壓下去……”

嚴肅撇了一眼“看似在努力拆臺、實則在不知不覺将人捧高”的劉蘇,便将目光轉向正在拍攝中的唐寧。

就和劉蘇小聲的抱怨唐寧的進步飛速,他很不習慣一樣,嚴肅才是最直觀感受到唐寧的成長速度的那個人。

他現在還記得自己教她處理臉部細膩表情時,她那誇張的、不習慣的動作。但現在的她與老戲骨對戲時了無懼色的模樣,甚至還能注意并表現出一些與角色相符的細小細節,換作以前的他是根本不敢想象的。

此時的唐寧真的熠熠生輝啊——

*

“演員注意,我們中間不斷了。你們走着過去,我們直接拍成長鏡頭。”

此刻劇情推進“祝筱筱”在短暫的糾結後,最終決定違背自己以往的準則,同“藺正業”單獨聊一聊。鄧導覺得此刻二位演員将“悠然自得”與“暗中提防”的兩種情緒表現得很好,所以就不将鏡頭直接切到二人走到密談地點,而是拍攝二人懷着不同心思走過去的長鏡頭。

監視器畫面中,祝筱筱一直保持着對藺正業的警惕。等到了藺正業找的密談地點,就聽到藺正業對她問道:“祝女官似乎對老朽很是提防吶——”

“奴婢怎敢呢?”面對藺正業,祝筱筱臉上一直維持着得體的笑容。

“呵呵呵,既然祝女官不想說,那麽老朽自然不會強迫。”藺正業捋了一下自己的胡須,再次看向祝筱筱的眼神就變得鄭重,“祝女官聽了定下的歸國計劃,你覺得這計劃能成的概率有幾分?”

“這……”

不等祝筱筱說完,藺正業就諱莫如深的說道:“老朽覺得這計劃能成的概率為零。”

藺正業的話就好似驚天霹靂,讓祝筱筱的臉色劇變,她連聲追問:“這個計劃不是藺大人您提出來的嗎?!怎麽會概率為零?你這人有什麽陰謀,你要置七殿下于何地?!”

祝筱筱慌不擇言的模樣,落入藺正業眼中卻是滿意的一笑,“祝女官,先別急。你聽完老朽說完剩下的話,就知道老朽為何會如此提議了。”

說完,他沖祝筱筱招了招手,“茲事體大,請祝女官俯身傾聽。”

祝筱筱神色複雜的按照藺正業所說靠了過去,但他的話一字不落地落入她的耳中,推進的攝像機将她瞳孔地震的模樣,完完整整地全部拍攝下來。

當藺正業說完,直起身的祝筱筱維持着面部肌肉的穩定,但她緊緊攥在一起卻仍不斷發抖的手,證明了她此刻內心的波濤洶湧。

祝筱筱望着眼前這位面相有些和藹的老人,仿佛是看到洪水猛獸般,神色複雜地問道:“藺大人為什麽選擇我?”

“為什麽啊……”藺正業的手不自覺地又捋了捋胡須,緩緩說道:“因為你是貼身女官,因為你身受重傷,因為你不會拒絕——”

“祝女官,你覺得這個回答如何?”

“OK——效果不錯,可以休息了。”

鄧導看着拍攝成果,滿意得不行。雖然剛才他說了拍完這段就可以休息,但是演員的優秀表演節省了他很多時間,所以他毫不猶疑地推翻了自己剛才說的話,“劇組所有成員簡單地休息一下,待會兒再拍一兩場,大家就可以休息了。”

鄧導說話的語氣就好似班主任的留堂,被留堂的大家只能哀嚎,也不敢做什麽。

韋興言瞧着一副被鄧導出爾反爾打擊到的唐寧,走到她身邊安慰道:“沒事的,現在多拍點,後面就不用太趕了。”

可唐寧明顯就沒被安慰道,“鄧導的話……唉,每次都說休息,其實……”

韋興言被唐寧臉上的表情給逗樂了,“你這不都已經習慣了嘛,就別抱怨了。”

“抱怨,是我唯一的權利了。”

韋興言看着唐寧這副喪喪的模樣,無奈地搖搖,但望着她目光卻包含着對可雕琢之才得欣賞。

這次的對手戲,還是韋興言和唐寧第一次搭戲。他原本以為唐寧的就是普通的、能表現出基本角色情緒的那種普通演員,而他自己也看在唐寧努力、認真的備戲狀态,做好了由他來掩飾唐寧在拍攝中出現疏漏的心理預期。

但是,唐寧用自己的表演告訴他,她是一名認真且優秀的青年演員。

對于老戲骨們而言,在目前的情況下還有這樣的青年演員,他們是視如拱璧。他們知道有天賦的演員,在某些流量演員面前可以稱得上是毫無競争之力,所以他們私下裏也不約而同地想好了,若是看到好苗子,就幫忙提點着點。

韋興言此刻忽然想起有一位老夥計,曾說自己要拍的戲找不到合适的年輕演員。那時候這位老夥計還和他抱怨“怎麽來試鏡的小家夥們怎麽五官全都在亂飛”,而他要拍的角色卻是一個性格沉穩的人。

“……也不知道那家夥找到合适演員了沒?”韋興言嘴上雖是這樣輕聲嘀咕,但是他心裏已經做好了要将唐寧推薦給自己的那位老夥計的決定。

畢竟,璞玉還是被打磨、展現光華才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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