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

第 24 章

“其實你說的很對。”

慕千影看着溪流對岸的燈火,忽然說了句:

“我和你不是一個人,不該擁有完全一樣的人生。”

“我也不可能和你一樣。”

她從樹上一躍而下,站到謝谕清的身邊。

謝谕清回望着她,似在等她繼續說下去。

慕千影被他灼灼的目光晃到,微微轉開了視線避開他的臉,看向溪水蜿蜒而去的天邊:

“寧望塵,我不想跟着你了。我發現自己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我也想去仔細看看這個人間,這個凡塵界。”

她越說越篤定,語氣裏的期待也越明顯:

“希望你能守護好人族。在大家有需要的時候,我還是會幫忙的。

“但不是幫你,是幫凡塵界。”

謝谕清聽着她的話,仿佛聽到一個燦爛的生命在逐漸生根發芽,開花結果。

這讓他從心底裏生出一股沖動來,他忍不住想要微笑,忍不住想要去擁抱身邊的人。

卻又在伸出手時生生忍住了。

他不能用寧望塵的身份去親近慕千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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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希望能在夢境之外,在現實中,以謝谕清的身份告訴慕千影,他的心意。

于是他的手停在身側,緩緩握成拳頭。

慕千影等了半天,卻沒等到他的答複。

她疑惑地轉過頭:

“你怎麽不說話?你不同意嗎?”

她眼睛亮晶晶的,因為不滿的審視而顯得格外有生氣。

謝谕清按捺住心裏的沖動,輕輕搖了搖頭:

“這是你的人生,你當然有選擇權。”

慕千影悄悄松了一口氣。

她雖說的堅定,但心裏總還是想知道寧望塵的看法的。

畢竟她很早之前就答應了,會陪着寧望塵建立人界。

如今,寧望塵大業将成,鎮妖塔也快要建好了。

她此時提告別,應該……也不算食言吧。

慕千影在心裏想。

“等一切結束了,我有話想告訴你。”

謝谕清忽然對她說。

慕千影似乎在想什麽事情,有些反應不及地愣了一愣,才後知後覺地點了點頭:

“哦……好的。”

看見她呆愣愣的樣子,又叫謝谕清想起了什麽。

他笑得眯起了眼睛,略帶幾分高深莫測,說出的話更叫此時的慕千影完全摸不着頭腦:

“你之前替我去借銀子,我還欠你半份柚子糖糕。”

謝谕清的眼裏映出慕千影因為疑惑而微微睜圓了眼睛:

“等你想起來了,記得去找……謝谕清。他一定會給你很多……”

鈴音忽起。

打斷了謝谕清的話,也牽出一串不詳的氣息。

慕千影的身影忽然從他眼前消失不見。

世界忽然安靜了下來。

沒有漫天的煙火,更沒有柚子糖糕的清甜的淡香,唯餘清脆的鈴聲若有似無。

謝谕清的呼吸一下子變得粗重起來。

許多不屬于他的記憶忽然湧入腦海。

那是孩子般的慕千影,眼裏全是茫然和無知,輕輕擡手搭上他的,幼童的聲音裏滿是依賴,卻毫無畏懼:

“我答應你,會用我的性命守護人族。”

然後是他們并肩作戰,只要身邊有那一抹淺綠色的身影,妖氣邪祟便無可近身。

他好像總走在前面。然而不用回頭,他都能感覺得到,那個沉默的小姑娘,擁有着怎樣讓人見之傾心的力量。

胸腔裏跳動的心髒對他說:

“喜歡上慕千影,實在太過正常。她實在太好、太讓人想要親近了。”

可是還有一道聲音不停提醒他:

“神尊之位只能有一個。你和慕千影,從一開始就不可能在一起。”

這兩道聲音不斷交錯,謝谕清忍不住痛苦皺眉,大滴大滴的冷汗從他額頭滲出。

“你想起來了。”

一道熟悉的聲音忽然傳來,打斷了他腦海中的争論。

謝谕清緩緩擡頭,看見了一道飄渺的身影,手握書卷,氣質疏離。精致到妖豔的容顏男女莫測。

“度朔君。”

他自然而然開口,喚出了記憶裏這個名字。

記憶裏,這個妖力強盛,卻從未偏幫妖族的大妖,度朔君,是慕千影唯一交好的妖族。

很多很多時候,他忙于政事、征戰,不能陪伴慕千影的時候,總能聽到屬下來報,慕千影和一個妖族呆在一起。

“仙子和妖如此親近,那我們會不會有危險?”

他是怎麽回答的呢?

“不必擔心。度朔君和妖皇不合。此事不要再提。”

一幕幕實在太過清晰真切,謝谕清幾乎要分不清,這些到底是寧望塵的記憶,還是他的。

度朔君的臉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和記憶裏一樣讓人讨厭。

“既然想起來了,你就該知道,誰都可以喜歡慕千影,只有你不配。”

“你說什麽?”

度朔君聲音裏藏着怒火:

“她是我想盡辦法救回來的!你若再敢靠近她,我就殺了你。別忘了,你現在,只是個凡人。”

謝谕清猛地擡頭,面前卻沒了度朔君的影子。

靜止的世界再次運轉,微風送來符紙沙沙作響的聲音,伴随着一道不能忽視的血腥味。

是誰的血?

謝谕清呼吸一滞,他似乎想起了什麽,怎麽都不敢低頭去看。

在他身前,慕千影倒在血泊中。

她的容顏依然清麗,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唯有胸口的大片血跡昭示着:

她的靈骨已經被挖走了。

他該怎麽辦?

他該怎麽辦!

他該怎麽才能救慕千影?!

謝谕清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緒,他頭痛欲裂,仿佛有什麽東西在他體內撕扯攀咬,想要破體而出。

最後只剩下一個念頭:

寒冰玉。

他要帶慕千影離開鎮妖塔,去找寒冰玉。

謝谕清将慕千影t抱在懷中,蹒跚着走了了兩步,一下子跌坐在地。

他将人護住,任由碎石植株劃破他的外衣,劃破他的臉和手臂。而後将人背在身後,任由慕千影的血浸濕了他的後背,朝着遠離鎮妖塔的方向走去。

散亂的木系靈力沒了挾制,在四周瘋狂沖撞,大片大片的藤蔓攀附生長,越來越多的植物破土而出,朝着慕千影圍剿而來,快要将兩人淹沒在其中。

一路上見到很多人,他們歡呼、雀躍,高呼着“人皇萬歲”,高呼着寧望塵的功績。仿佛對鮮血淋漓的兩人視而不見。

謝谕清的神志開始恍惚,他伸手拉住一個和慕千影差不多大的少年:

“你知道哪裏有寒冰玉嗎?”

那少年臉上閃着興奮的光,只顧着看向鎮妖塔的方向,連連擺手敷衍道:

“不知道不知道……人皇萬歲——”

謝谕清用力極大地拉住他的胳膊:

“你為什麽只感激寧望塵!是慕千影!是她用命為你們建立了鎮妖塔!”

那少年似乎聽到什麽奇怪的話一般嫌棄:

“什麽慕千影,不認識。人族得以震懾妖族,全靠人皇寧望塵。”

周圍全是附和之聲。

他們跪拜叩首,稱贊寧望塵的功績,稱贊人皇的偉大,稱贊這天命庇佑得來的神明。

無人聽得見謝谕清的聲音,無人認得慕千影三個字。

謝谕清雙眼通紅,聲音顫抖:

“那慕千影呢?誰會記得她?誰會感激她?”

其他人的高呼讓他痛苦,看不見盡頭的光也讓他絕望。

他快要支撐不住,來自靈魂深處的、撕裂般的痛苦讓他雙目劇痛,逐漸不能視物。

一雙手輕輕撫上他的眼睛,如羽毛般擦去他的淚水。

慕千影的呼吸打在耳畔,沒有多少溫度,只有冰冰涼涼的風:

“你不是說,這裏是假的嗎?”

謝谕清整個人為之一顫。

慕千影負在他背後,因為心口的疼痛而微微蹙眉。

然而她的聲音一如既往的輕靈,擁有讓謝谕清混亂的靈魂得以安寧平靜的力量:

“你和他不一樣。”

謝谕清立在原地。

慕千影覺得眼皮沉重地快要擡不起來,然而卻沒有多少瀕臨死亡的絕望感。

只有快要睡着般的安寧。

紛雜思緒理不清楚,一陣陣的痛楚拉着她沉入黑暗。

慕千影拼着最後一絲力氣,在謝谕清耳邊低語:

“你和他不一樣……你告訴我,去找謝谕清,要柚子糖糕……要很多很多……”

身後的重量倏忽不見。

謝谕清的眼神清明的一瞬,忽然脫力倒在地上。

*

再睜眼的時候,眼前已不見一人。

周圍和腦海中紛雜的聲音消失不見,房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

謝谕清渾身一震,既盼着出現是慕千影,又害怕她不肯見自己。

然而來人是李成。

見他醒了,李成臉上露出明顯的喜色:

“公子,您終于醒了。”

謝谕清垂下眸子,淡淡“嗯”了一聲。

李成并未察覺到他的異常,只道:

“這一遭确實吓人,在場的人幾乎全都昏迷了,不過有人醒的早,有人醒的晚……鐘家道長說,妖物的目的不是我們,只是被波及做個夢而已,不會有危險……”

“是嗎?”謝谕清問他:“你夢到什麽了?”

李成苦惱地搖了搖頭:

“記不太清了,不過好像,和人皇建立鎮妖塔有關……興許是離塔太近,受到影響了吧。”

也是那段過去嗎?

謝谕清微微眯起眼睛。

他面色平靜,看不出絲毫端倪。待李成講完,才狀似不經意問了句:

“慕千影呢?她醒了嗎?”

雖然掩飾地極好,但提及慕千影三個字時,聲音裏的顫抖還是不受控制。

李成倒并未上心,只道:

“老奴不知。鐘家只将我們送了回來。想來慕姑娘醒來時,自然會回來。”

“嗯。”

謝谕清微不可查地舒了一口氣。

半晌道:“你去替我,買些柚子糖糕來,越多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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