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章
第 54 章
謝明軒乃是謝家二爺的長子, 素來和謝谕清不對付。
然而從小争到大,謝谕清天才之名遠播,三歲吟詩, 七歲頌文,更得先太子看重一路扶搖直上,十七入朝堂,三年時間官居三品。
身上的光環簡直數不清。
若非是命裏不好, 背了個“克父克母”、不受謝老太公待見的惡名,幾乎沒有缺陷。
相比之下,謝明軒就顯得平平無奇了。
文不成,武不就,容貌長相也被謝谕清壓了一頭,年紀大些,開始着力于“清冷矜貴”的氣質,終于小有所成, 還攀附上了五皇子。
太子行二,與五皇子同為皇後親生, 安知不是那人上人的命格?
他欲與謝谕清在朝堂之上比個高低,卻每每敗在謝谕清不屑的目光中,直叫他覺得:
任自己再怎麽裝清貴, 在謝谕清眼裏,自己一直就是那穿了綢緞亂蹦跶的□□。
這怎能叫他不上火!
好在,叫他遇上了太子謀逆。
謝谕清這個明晃晃的太子門生一朝落了下乘,一道聖旨,被外放到了無渡城。
謝明軒這才覺得舒坦許多。
聽聞其被押解回京問罪, 便迫不及待前來“慰問”自己這個“好弟弟”。
“二郎,從前京裏多少女兒家都不敢高攀于你, 哪知你竟如此離經叛道,和不知哪來的妖道私奔……”
謝明軒故意這樣說,實則是譏諷他“克父克母”的命格。
京城裏便是有美色所惑的女兒家,聽說了謝谕清命裏帶煞,便也都只能可惜。
謝明軒“唰”地一下展開扇子,“君子慎獨”四個字随扇舞動,帶來一陣涼風。
李成心道“又來”。
這謝明軒日日挑釁公子,從未有一日讨得好,除了用夫人刺激公子外,旁的招式一概反噬自身。
如今他們在無渡城停了些時日,驟然聽見這些熟悉的垃圾話,才總算有了些回京的實感。
他垂眸,等着謝明軒繼續“作死”。
謝明軒的臉上滿是慨嘆:
“其實我原想來,也只有山野妖道,才能抗住你命裏的煞,若是你真能狠了心将其帶回來,為兄也是願意替你向太公說合說合……”
他心裏不懷好意,強裝出來的清貴之氣也一下子有了破綻:
“如今,竟也被沖死了……只是不知,是否會和二姨母一般,月月還魂,要你償命啊t?”
這話真真可謂十分惡毒。
若還是從前有心結的謝谕清,便是此時能忍了,也要心結更重。
只是如今,母親鬼魂已被慕千影所救,他也知道了母親維護他的心,自然不會再因為謝明軒的挑撥而生氣。
只是他張口閉口,诽謗慕千影是“山野妖道”……
謝谕清将木牌收起來,勾了勾嘴角。
“謝明軒。”
他慢條斯理地理了理袖子:
“不知你近日可曾做夢?”
“什麽?”
謝明軒臉上的疑惑看着有些愚蠢。
謝谕清哂笑一聲,漫不經心道:
“聽聞丫鬟紫蘇的屍首被二伯母悄悄處理了,雖是死了,但畢竟生前最得你的寵愛,不知可曾回來看看?”
謝明軒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
他覺得背後發涼。
不但是因為紫蘇的死亡與五皇子有關,更是因為這件事,謝谕清竟能知曉一二。
他分明在無渡城待了這麽久,為何會對五皇子的事情了如指掌?
而紫蘇的死一旦曝光,就是五皇子的醜聞一樁。如今殿下在皇上心裏正是得勢,自然不能讓這些無足輕重的“小事”幹擾。
謝谕清提起這件事,就是想告訴他,他和五皇子的一舉一動都在他掌控之中。
他謝谕清是開了天眼?還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人都成了階下囚,竟還敢威脅他、威脅五皇子!
謝明軒連扇子也無心再搖了:
“你這是什麽意思?是說她的死有內情嗎?她是意外身亡。”
蠢貨。
他還什麽都沒說,謝明軒就恨不得把這件事有內情明晃晃寫在臉上。
二伯父就是教出了這麽個蠢貨,也敢在他外派的路上刺殺他?
謝谕清懶得同蠢貨争辯:
“我又不是大理寺卿,你何須同我辯論這些。”
看見蠢貨讓人眼睛疼,同蠢貨說話更是浪費時間,只會讓他越發思念起慕千影來。
她就算什麽也不懂的時候,整個人看起來也是賞心悅目的單純,讓人不忍心去騙;
而她故意算計人的時候,就會像只漂亮的小狐貍,眼睛裏雖然全是純真,手中刀卻毫不猶豫。
實在是……
太吸引人了。
只是想到慕千影,謝谕清就覺得心都軟了下去。
而想到慕千影,再看見面前人的時候,他只覺得謝明軒一張勉強稱得上是“端正”的臉,此刻也被映襯得獐頭鼠目。
謝谕清瞥開視線。
蠢鈍的謝明軒這一瞬間竟然福至心靈,讀出了他眼裏明顯的嫌棄。
“你這是什麽眼神?我是你長兄!”
他一下子跳了起來。
然而馬車已經在謝谕清的示意下開動了,謝明軒急忙躲開,才沒有被輪子壓到。
他幾乎要被謝谕清的如此明目張膽的無視氣瘋。
“謝谕清!你真是将聖賢書都讀到了狗肚子裏了!怪不得會和一山野妖道做出私奔這樣不知羞恥的事……”
行到他身前的馬車忽然又停了下來。
謝明軒狠狠喘了口氣。
只見一只修長的手掀開車廂側邊的簾子,謝谕清露出的半張側臉上隐在陰影中,随意觑了他一眼。
謝明軒心頭一驚。
然而謝谕清竟然沒有直言譏諷他,而是露出了幾分笑意:
“忘了告訴你,我娘子脾氣不怎麽好。你一口一個妖道,若是傳到了她耳朵裏,縱使是我長兄,我也保不住你。”
他的眼裏帶着溫柔,語氣也是帶着笑的,似乎只要提到“娘子”,就會忍不住開心。
這神态看在謝明軒眼裏,卻堪稱可怖。
謝谕清這是在幹什麽?
馬車啓動,謝明軒站在原地打了個寒戰:
“這語氣,是在炫耀他娘子嗎?”
他是不是有病?
*
謝谕清雖是進京問罪,但身上依然有官銜,趕在清晨入了皇城,被安排在官員上朝前等待的待漏院。
然而直等到午時,也不見上朝的消息。
又等了許久,才見一個掌事太監急匆匆跑來,一一同衆大臣告罪,只道是皇帝龍體不适,晨起後又宣了太醫,今日便罷了早朝。
其他大臣倒是習以為常,看來罷免早朝一事多有發生。
謝谕清與衆大臣一起退出時,聽見幾個大臣竊竊私語:
“我們也是許久不見天顏了。”
“是啊,如今陛下龍體有恙,十日有六日都罷朝,剩下四日,也是昌王代替。”
昌王便是五皇子。
自先太子謀逆一案後,宮裏的兩個皇子便紛紛封了王,分府出宮了。
對此,一向體弱多病的三皇子自是欣然同意。
三皇子是淑妃所出,素來與太子之位關系甚遠,封了康王,也算好事一樁。
而五皇子與先太子同為皇後所出,在先太子謀逆畏罪自盡後,便一躍成了太子之位的最佳人選,朝中站隊他的大臣不勝枚舉。
可皇帝卻不知在想些什麽,只是封了昌王,絲毫未提立嗣一事,卻還是教昌王常常監國。
于是衆人便揣測:
這是陛下被先太子一事傷了心,不願再過早立太子。
但衆人心裏明鏡似的,昌王如今勢大,又有皇後立保,太子之位,板上釘釘了。
謝谕清正盤算着這些事時,忽見一黑影撲到了他膝蓋上。
低頭一看,竟是先太子獨子:寧懷卓。
寧懷卓如今也才不過六歲,便父母雙亡,養在皇後宮中。
他年少聰慧,知道自己父母牽扯的是不得了的案子,東宮舊人死的幹淨,太子妃母家也一個不剩,血緣最親的皇帝對他的态度又暧昧難測的。
他在宮裏地位更是尴尬。
皇帝雖不曾褫奪先太子封號,謀逆一案卻是板上釘釘。
一個謀逆的太子的獨子,似乎配不上皇長孫這個稱呼。
故而也只能喚他“世子”。
他在宮裏素來乖巧沉默,從不主動惹事。
此番驟然撲過來,想來也是見了熟人。
往日謝谕清常常踏足東宮,對寧懷卓而言,便是這偌大的皇宮裏難得的可以信任的人。
“少卿哥哥。”
寧懷卓還記得他過去是太常寺少卿,依舊這樣喚他。
謝谕清蹲了下來,和他平視:
“怎麽了?”
寧懷卓臉頰圓乎乎的,尚未長開,隐約可見先太子的模樣,在宮裏久了,連眼神都小大人似的,沒什麽孩子氣。
“你們去幫我,尋一些皇祖母賜我的新茶去,我要送給少卿哥哥。”
他轉身将跟着他的兩個太監趕走。
那兩個太監對視一眼,似乎是有顧慮:
“世子殿下身邊不能沒有伺候的人,不若叫奴才留下,也好看顧着殿下……”
寧懷卓便抿了嘴,不肯說好,卻也不敢說不好。
謝谕清冷了臉看向那小太監:
“放肆。世子殿下發話,你也敢置疑。若是告到皇後面前,看她如何發落!”
他面容冷峻,氣質傲然,穿了三品官員朝服,更是不怒自威。
那小太監不敢再辯,急急退下了。
寧懷卓見無人看管,這才湊到謝谕清耳邊:
“少卿哥哥,我害怕……”
似乎忍了很久,無人可以訴說,他的聲音再難維持冷靜:
“宮裏有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