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叛逃
叛逃
混沌夜色裏,握着槍的男子從黑暗裏走出。
戴了面具的他始終沉默着,目不轉睛盯着她們的臉,似是在确認身份。
薛潮:“指揮部派你來的?”
男子沒有回答,複又舉起槍對準半跪在地略顯狼狽的凡岐,突然被薛潮飛撲過去牢牢撞倒在地。
兩人僵持間,凡岐抓住機會去奪槍,另外一只手握成拳狠狠砸向男子的眼眶,驚覺手下的觸感不太對。
她皺眉摸向那“人”的下颚,再滑到臉前一把掀開面具,冰藍色且缺乏神采的義眼暴露在燈光下,仿真皮透出死氣沉沉的假态,這是個仿生人。
“給他翻個身。”
“什麽?”薛潮不明所以,但還是聽話地扼住他的脖子轉了個面,把後頸朝向她,凡岐動作利索地把匕首插進去,遇到什麽阻礙似的滞停了一秒,稍微使了點勁,才聽到輕微的碎裂聲。
斷了電的機器般,“男子”的四肢抽搐了幾下,徹底熄火了。
鋒利的刃面把他的後頸挖出一個黑黝黝的小洞,隐隐能看到身體內部錯雜的、顏色各異的電線。凡岐掏出來已經損壞的芯片,湊到眼前細細看着,只見背面标注有2070批次c一行字。
薛潮也接過看了眼,蹙眉說:“這是幾十年前批量生産的仿生人,是戰鬥型的一種,缺點比較明顯,所以很快就停産了。”
她把仿生人的衣服往上掀開了一點,手指點在他的四肢關節和手掌處,說:“你看他的磨損程度,幾乎沒有,可以說被保存得很好,停産的那幾批仿生人大多都銷毀了,要麽就是已經損壞不能用了。”
薛潮頓了頓,“我想不到有誰會專門悉心地把他保存妥當。”
“不知道,如果有人要殺我們,就不會只派來一個型號老舊的仿生人。”
凡岐繞過仿生人的軀體,拾起掉落在地的小巧手/槍在空中比劃了一下,拿着還挺趁手的,卸下彈匣,除去剛剛使用掉的那枚子彈,彈匣是滿的。
“還送了我們一把槍。”她晃了晃手/槍。
薛潮:“我們得盡快離開了。”
也沒時間一件件查看屋子裏遺留下來的東西,她們把仿生人的軀體拉到角落裏,用各種雜物随意掩蓋了一下。
夜風鼓漲着灌進地下室,像是無數獸類聚集在一起的凄厲哀嚎,直到礦燈照亮了四周橫七豎八的人類屍體時,她們才是真的覺得頭皮發麻。
在她們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在她們只顧着尋找屋子裏的線索時,一牆之隔的屋外竟然發生了如此慘烈的搏殺,卻絲毫沒有驚動她們任何人。
突然,凡岐注意到有具屍體身上像是插了一把什麽銳器,她避開地面上斷裂開的胳膊腿,冷不丁踢到什麽東西。
低頭一看,是一顆屬于仿生人的機械頭顱,黑洞洞的眼眶中傳出一陣難聞的燒焦味。
這個仿生人好像和她們在屋子裏遇見的不一樣,她蹲下身,用匕首挑開眼洞把它撐大,果然看到深埋于頭顱中的芯片。
這應該是近幾年研發的戰鬥型仿生人,芯片的位置改到了更隐秘安全的地方。
這些倒下的屍體和損壞的機械部位中,人類的數量是仿生人的兩倍,但從局面來看,明顯是戰鬥型仿生人略勝一籌。
剛剛在外面厮殺的就是他們。
只是凡岐不明白,這兩隊裏是哪一隊沖着滅她們的口而來呢。
她撥開其中一個人類的腰包,從裏面搜到了替換的彈藥,這個型號她記得在基地的武器庫裏見過,同時也是游騎軍隊員訓練時最常用的那種。
凡岐暫時認為這些人類是基地的人,且目的就是殺她們滅口,原因麽,也許是因為她們發現了什麽不該發現的東西,又或許是其他原因。
無論是因為什麽,凡岐都無法置身事外了。
她向來都是有仇報仇。
至于仿生人就難說了,也許他們的目的不僅僅是救她們,而是與南方基地作對呢,她不相信會有莫名其妙的好。
她這邊正想着事情,聽到薛潮遠遠朝她喊了聲,邊喚她邊揮舞着什麽東西。
凡岐眯着眼睛看,那似乎是她被付澗搜走的骨鋸,原來插在那具屍體上的銳器是她的骨鋸。
現在她可以确定這份“大禮”是誰送的了。
待她們出了地下室,凡岐一眼就看見仍被緊緊捆綁在路燈杆前的值班員,藥效過了,他此刻已經醒來,胳膊和雙腿都被牢牢縛住不能動彈,視線也黑漆漆的無法視物。
像是經歷過什麽可怕的事,他渾身都在不自覺地發顫,聽到她們走近的動靜,突然嗚嗚地發出驚恐的聲音,用盡全力想要掙脫。
“閉嘴。”凡岐冷冷道,一邊蹲下解開了綁他的繩子,見他掙紮着想要撕扯下來膠帶,喝住他,“等會,先別睜眼。”
“自己查着數,數夠三百再睜眼。”
值班員戰戰兢兢數到第三百個數,然後遲疑地揭掉眼前纏的膠帶,視線有一瞬間的霧蒙蒙,很快就恢複正常。
報廢廠依舊空空蕩蕩,如果不是自己真的被綁了很長時間,他都要以為自己只是做了一場噩夢。
剛趕到中心區,正巧遇到一隊工作的巡視員,皆是裝備齊全,頭上戴着防暴盔,腰間還配備了槍/械,刺目的手電筒光線彙集成密集的蛛網。
凡岐和薛潮緊挨着貼于圍牆外,都察覺到了水面下的洶湧的危險,這不是尋常的巡邏,倒像是在搜捕什麽人。
巡邏隊裏為首的隊員突然拿出通訊器,态度恭敬地低聲同對面說了什麽,應該是被罵了,在收起通訊器後狠狠踹了一腳牆。
見狀,薛潮不抱希望地問:“通訊器帶了嗎?”
凡岐冷冷瞥她一眼,滿臉只寫着四個字:傻子才帶。
再看過去,巡邏隊已經分散開成了四隊,往不同的方向追去,眼見着人就要經過她們,凡岐不禁繃直身體。
薛潮毫不懷疑只要她們被巡邏隊發現,凡岐就會毫不留情地用腰間的槍把他們都殺了。
她畢竟是在南方基地長大的,事情沒嚴重到那個地步,她并不願意見血,便把手指虛虛搭在凡岐的手腕上,“稍安勿躁,別殺人。”
眼見着巡邏隊和她們的距離越來越近,只要經過圍牆時有人不經意間瞥過來一眼,她們就會被發現,眼看着現在的事态發展有些不對勁,凡岐不耐地用槍管撥開薛潮的手。
他們越來越近了。
凡岐凝神不語,食指勾住扳機,只待他們走入自己的狩獵圈,如果救不了她,也別妨礙她。
預想之中的厮殺并沒有發生,因為薛潮在告訴了凡岐一串數字後,高舉着手臂主動走了出去,巡邏隊員表情呆滞地盯着她,像是怕自己認錯了人,不确定道:“薛隊?”
“是我。”薛潮問道:“你們是在找什麽人嗎?”
幾個人聞言面面相觑。
薛潮發覺了他們臉色不對勁,揚起了眉,反問他們:“難不成,是要抓我?”
“不是不是這樣,薛隊。”有人出聲解釋,“是我們受到上面的消息,說您,說你們背叛了基地,還說那個凡岐其實是風暴眼組織派來的間諜。”
“我們當然不信啊,當即就連夜搜查了所有宿舍,但是到處都找不到你們,這才……”
“辛苦了,只是一個誤會,我願意跟着你們去指揮部解釋。”說着,薛潮又舉起雙臂示意他們,“需要押着我走嗎?”
“不用不用!”
臨走前,隊伍裏一個身材較瘦削的人突然把目光投向不遠處的牆角,正是剛剛她們藏身的地方,他猶豫着問薛潮,“薛隊,你有見到那個凡岐嗎?”
“見過,好像往東邊去了,急急忙忙的不知道怎麽了,我還納悶。”薛潮面不改色地撒謊,給他們指了個與凡岐目的地相反的方向。
那人像是不放心,專門跑過去看了眼,見牆後空無一人,再拐回來隊伍時面上顯而易見地浮現出羞愧,主要是對自己不信任薛隊這件事而不好意思。
而另一邊的凡岐早在薛潮跳出來吸引他們注意力的時候就離開了,她在心裏默記了幾遍基地入口的密碼,朝着來時乘坐貨梯的入口方向趕去。
不出她所料,基地入口也守有全副t武裝的巡邏員,腰間都配了槍,凡岐“叛逃”的消息估計已經傳遍了基地,就連游騎軍隊長他們也不放過,要借機一并拖下水。
門口守的人可不少,這裏是重要的據點,他們手裏極有可能會有什麽殺傷性武器,凡岐後背微微有了點汗意,握緊了手心裏的骨鋸。
正在她尋找機會闖出入口時,腳底的地面突然劇烈搖晃起來,巨大的裂縫閃電般在地面上來回曲折,守門的巡邏員尚未反應過來便踉跄着一頭栽進裂縫中。
那裂縫裏不知道潛伏有什麽怪物,竟隐約傳出令人遍體生寒的悶脆咀嚼聲,慘叫聲此起彼伏。
凡岐扶住牆壁,禁不住瞪大了眼,不斷有拳頭大的土堆突兀地冒出地面,就像是有什麽東西即将破土而出。
就在此時,一只冰涼的手輕輕搭在她肩上,熟悉的嗓音自耳邊響起,“好久不見,凡岐。”
半邊臉被鱗片覆蓋的付澗正歪頭目不轉睛地盯着她,咧開的一口利齒也像極了蛇類,尖銳而寒意凜凜,凡岐可以清楚地看到,雪白利齒根部殘留的血跡,亦或是肉骨的殘渣。
“你怎麽在這裏。”
“啊。”付澗笑了笑,慢條斯理地伸出細長的蛇信舔幹淨齒縫間的殘餘物,說:“這不是,又要有好戲看了,真相既然已經離你這麽近了,為什麽不看完再走呢,你去過地下室了吧,我聞到味道了哦。”
說罷,她興奮地聳了聳鼻子,像是真的聞到了什麽氣息。
凡岐有些反胃地錯開目光。
“啧啧啧,看看你這幅樣子,喪家之犬,真狼狽啊。”付澗打量什麽新奇的物種似的,啧啧稱奇,“你那天離開的時候,可是都不忘最後給我一槍呢,雖然不疼,可也損耗了我一枚鱗片。”
她惡意滿滿地湊近凡岐,問道:“我好心好意把你的骨鋸還給你,你卻這樣對我,你來說,要怎麽同我道歉。”
“那你還給我吃了不新鮮的飯菜,害我肚子疼了一下午。”凡岐眼都不眨地扯謊。
付澗:?
“不可能。”付澗擺出一副絕不可能的架勢,“你別亂講話,我們風暴眼的食物不可能會讓人生病,一定是你的體質有問題。”
原來她們就是巡視員口中,與凡岐狼狽為奸,讓她心甘情願地竊取南方基地情報作為回饋的組織風暴眼。
凡岐覺得這個組織有點毛病。
裏面的成員也有病。
特別是這個付澗,被她稍微一有意引導,話題就偏向了奇怪的地方,直到留樂匆匆現身,她們還在因為風暴眼的水果中是否含有人體不耐受物質而争論。
“你們在做什麽?”留樂臉色難看。
“你別管。”付澗惡狠狠瞪向她,又看向差點把自己氣出好歹的凡岐,在姜姜身邊待的這短暫的幾天,她充分學會了姜姜拱火糊弄人時的經典語句。
不管付澗怎麽解釋,她都以“你說得對”來開頭,“但我就是肚子疼了”去結尾,不過幾回合,付澗就氣到鱗片密密麻麻布滿了整張臉。
對方有點難纏,但凡岐都準備好應戰了,付澗又硬生生按耐下火氣,不同她說話了,化作巨蟒一頭栽進地面裂縫裏。
片刻後,腳底傳來了熟悉的咀嚼聲。
凡岐皺眉退後了一步。
“看來你們已經去過那裏了。”留樂淡淡笑了笑,深深呼出一口氣靠在牆邊,喃喃道:“等了這麽久,終于等到這一天了。”
她微笑着偏過頭看向凡岐,“你不想知道嗎,你在找的真相,再等等,等該來的人都來齊,好戲就可以上演了。”
凡岐順着她的目光望過去,她看的方向是唯一一條通往基地外的道路,她似乎很篤定,那些她等的人一定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