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真相篇(二)

真相篇(二)

天臺上風大,邵仝等了半天,也沒等到同意射擊的指令,差點以為是自己耳麥壞了,只能問隊友,“怎麽回事,再不下達指令就沒有這麽好的機會了。”

“再等一等。”隊友迅速答複道:“出了點意外,那個,唉算了現在解釋不清楚,反正暫時不要動手就對了。”

邵仝不明所以地啧了聲,瞄準鏡裏的視角轉了轉,恰好看到一輛軍用車急駛而來,車輪卷起煙塵。

越看車牌號越覺得眼熟,她忍不住皺起眉,這似乎是,軍長的私人車。

話題的主人公終于姍姍來遲,從軍用車的副駕駛位置下來,然後被下屬攙扶着慢慢踱步到薛潮身邊,皮笑肉不笑地,“薛隊,又要麻煩你盡快解決了。”

薛潮只是沉默着微擡了擡眼皮。

“一個連基地都背叛的人,她的話居然也有人相信。”孟拓眼神輕蔑地看向留樂,問:“你說白塔實驗我也有參與,對,我的确有參與,可我只不過是批準了研究所的實驗,誰能想到他們幹的是如此喪盡天良的事!”

說完,他合眼長嘆了一口氣,竟是雙眼泛紅,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我也有錯,如果我能早點發覺就好了,要怪就怪我,我年紀也大了,別遷怒于基地的普通人。”

孟拓這一番話說得誠懇,輕而易舉地就把自己從白塔實驗中摘了出去,甚至還成了某種意義上的“受害者”,倘若不清楚實情,留樂都要被他這副作态給欺騙了。

“死老頭,你裝什麽呢?”看不慣他那副惺惺作态的樣子,付澗不耐地揚了揚碩大的蛇尾,地面瞬時被這可怖的力度砸出一道裂隙,附近的人都驚慌失措地往旁邊躲避。

眼看着那裂縫馬上就波及自己腳下,孟拓下意識扶住下屬想要後退,不料被一股力道推倒在地,拐杖也掉進了深不見底的裂隙裏。

求生的本能讓他下意識地以最快速度爬了起來,剛跑了幾步,突然意識到有什麽不對勁,在觸及到衆人看向他雙腿時的驚詫眼神,孟拓渾身一冷,面色發白地捂住腿跌落在地。

那一下真是摔得結結實實,對自己毫不留情。

付澗看了都要感嘆一句好演技,可惜本能是騙不了人的。

“軍……軍長,您的腿好了?”

“快、快扶我一下。”孟拓只顧着捂住他的腿疼得冷汗涔涔。

留樂:“孟軍長可真夠見外的,腿好了都要瞞着大家,也不怕別人擔心。”

“最近幾年是有所好轉了。”孟拓在一位游騎軍的攙扶下艱難地站直,雙腿還隐隐痙攣,仿佛在承受極大的痛楚,“現在慢點走路已經沒問題了,就是走的時間長了腿會疼。”

“剛剛,是薛隊長推的我吧。”他突然側過頭冷冷逼視着薛潮,“不知道我和薛隊長之間是有什麽深仇大恨,在這種時候也要搞內讧,讓別人免費看了笑話。”

站在他們後方把隊長推軍長這一場面看得一清二楚的游騎軍們都不敢出聲,很明顯,隊長是故意的。

孟拓話裏有話,是在提醒薛潮,奈何薛潮今日不知道是發了什麽風,上前猛地桎梏住他的肩膀,取下軍用匕首。

跟着孟拓的幾個下屬大驚失色,“你幹什麽!”還沒能近得了薛潮的身,就被游騎軍給攔了下來。

游騎軍的內心也很掙紮,他們也不想參與隊長和軍長間的紛争,但比起和他們八竿子打不着的軍長,還是隊長更有震懾力。

“薛潮!你想殺我?你是瘋了嗎”

無視孟拓疾聲厲色的威脅和掙紮,薛潮面不改色地用匕首割開了他的褲管,兩條完好如初的腿袒露在大家眼前,盡管上面布滿了老人斑,但毫無疑問,這是一對健康、完整、沒有任何傷痕的腿。

“這……”

“怎麽可能!”有人驚呼出聲,孟軍長在幾十年前被污染物咬吞t斷雙腿的事,全基地的人都知道。

也正是因為在那次戰役中的英勇表現,他才得到民衆們的認可,順利地從衆多候選人中脫穎而出。

在那次戰役後,孟拓拒絕了安裝機械腿的建議,一直以來都是依靠假肢行走,也因為行動不便而退居二線,始終擔任整個南方基地的正級軍長,其英勇無畏的事跡也一直被人津津樂道。

掩藏了十幾年的秘密一朝被揭開在陽光下,衆人竟都不知該作何反應了,腦子亂成了一團漿糊。

軍長當年受傷難道有什麽隐情?還是說真如留樂說的那樣,是軍長刻意隐瞞了他腿傷痊愈的消息。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孟拓的斷掉的那截腿是真的找不到了,也許是被污染物吃了,可不管事實如何,如今的科學水平都不可能使斷腿再生,更別說一點受傷的痕跡都看不出來。

衆目睽睽之下,孟拓像是被洩了氣的皮球,就算下屬及時扶住了他,他還是軟綿綿地一屁股癱坐在地,恥于面對大家的疑問似的,無論如何都不敢再擡頭。

薛潮的聲音裏像是淬了冰,“孟軍長,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的腿是怎麽好的嗎?”

游騎軍們、湊熱鬧的居民,所有人都在期待着孟拓可以給出一個合情合理使他們信服的理由,然而孟拓的沉默打破了這個幻想。

“回答不出來嗎?那我替你來解答大家的疑惑。”留樂嘲諷一笑,“十四年前的白塔實驗總共存活下來十個人,融合成功率僅僅只有百分之五。”

有人反駁她:“百分之五的存活率,那就說有将近五百個人被迫接受了人體改造,他們是從哪裏神不知鬼不覺地運進基地的,換句話說,大規模的人口失蹤,難道就沒有一個人懷疑過?”

“那假如她們是本來就已經不知所蹤的人呢?”

“你什麽意思。”

“公元3164年11月4日,游騎軍第七小隊在執行外出任務時遇到意外,車子被污染物掀翻當場炸毀,車內的三名成員不知所蹤,五年後基地自動銷毀了她們的身份數據,正式宣告死亡。”

自提到游騎軍三個字起,薛潮整個人就變得不對勁起來,她陡然沖到留樂跟前,揪住她的衣領雙目刺紅地瞪視着她,“你說清楚,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留樂握住被她緊拽着的衣領,慢慢扯了下去,看到她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竟說不清自己此刻是對她不齒多一點,還是憐憫唏噓多一點。

她不慌不忙道:“薛隊,這些年來基地折損的人數你應該比我記得更清楚,那麽多人死亡卻找不到一具屍體,你就沒懷疑過嗎?”

“哦對,薛隊那段時間正為了指揮部偷偷販賣軍火資源的事而焦頭爛額。”

“你閉嘴——”再也聽不下去,薛潮突然伸出手扼住留樂的喉嚨,慢慢收緊。

“隊長!”周圍的人皆大驚失色地去阻攔她的動作。

“真、可笑”。命脈在別人手中,只要薛潮少用些力,留樂的機械腦袋就會被扭斷,連帶着各種線路一起斷裂。

她卻像是毫不在意生死似的,喉間都發出了“嗬嗬”的粗重喘氣聲,都還是笑着的,斷斷續續地說:“每天負責搜、查基地進出貨物車的也是你吧。”

薛潮突然松開手,任憑留樂大笑着坐倒在地,“咳咳——那些車,薛隊就沒想過仔細搜查一下嗎?或許成堆成堆的彈藥箱裏面,就藏着你曾經的隊友。”

“說那麽多,有證據嗎?”

似是瀕臨崩潰,精神已經緊緊地繃成了一條細線,薛潮低頭看向她,雪白眼球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紅血絲,“你告訴我證據是什麽,我現在就可以殺了當年所有參與過實驗的人,一個都不會放過。”

聞言,孟拓惡狠狠地死死瞪向她,不可置信道:“你要殺我?薛潮,你是要和我撕破臉嗎,我告訴你,你要是敢殺我,你也別想好過。”

他轉頭看向薛潮身邊的下屬,說:“我的确不是什麽好東西,但薛潮也沒比我好多少,她就是指揮部手下的一條狗,指哪咬哪。”

薛潮像是沒聽到般,又或許是真的不在意,她只是靜靜等着留樂給她一個答案。

孟拓還在那裏歇斯底裏地控訴、列舉薛潮的種種罪行,“我偷偷販賣軍火的錢你也沒少拿!你就是基地的一條狗,十九區淪陷你也……”

“唔唔——”是有聽不下去的游騎軍捂住了孟拓胡言亂語的嘴。

十九區的事居然也和薛潮有關,站在一旁始終在看戲的付澗挑起了眉,“喲,怎麽和你也扯上關系了。”她臉上浮現起一絲殘忍,反問凡岐,“現在心情怎麽樣。”

“不用你說,我會自己問。”凡岐語氣淡淡,身側的手卻緊緊攥起,半指手套下指骨嶙峋突起。

若有若無的嘆息聲落下,“你不是去過了嗎,地下室的那幾間屋子,我的人已經攔下了趁亂意欲炸毀地下室的私軍,當年實驗被緊急叫停,絕大多數證據都已經被銷毀,但是如果你真的想找,還是有蛛絲馬跡可循。”

薛潮握着槍迷茫地環顧了下四周,被她黑洞洞槍口指到的人都雙腿打顫地後退了幾步,“薛、薛隊……”

已經癱軟在地的孟拓被她一把拎了起來,充斥着硝煙味的槍口堵住嘴巴,只是剎那間,他連聲音都沒來得及發出,齒間被血染得通紅,圓瞪着一雙眼死去。

薛隊開槍把軍長殺了。

埋伏在各處的狙擊手都被這場變故給驚呆了,等他們慌亂地從耳麥裏聯系總部時,卻發現通訊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斷開了。

薛潮:“留樂,你告訴我這些,為什麽。”

“完成一個人的遺願。”留樂笑了笑,神色有些寂寥,替代留樂的身份并非她的本意。但誰讓她清清楚楚記得留樂所擁有的全部記憶。

“你也認識她,六隊的安荀,還記得嗎?她想讓我告訴你,不必顧忌那麽多,放手去做吧,不要再繼續為指揮部所驅使了,那些人不配活着。”

薛潮用沾了血的手捂住臉蹲下,聲音竟隐隐哽咽起來,她猛地起身,握着槍大步離開,冷不丁一道聲音叫住她,“和你有關嗎?”

她轉身,和拿着骨鋸的凡岐對上視線。

凡岐那雙常常古井無波的眼睛裏現在仿佛醞釀了一場黑色的風暴,薛潮有種感覺,如果她說不是,凡岐就會信,如果她承認了,凡岐會毫不猶豫地殺了她。

凡岐就是那樣的人。

“是我做的,十九區被污染物圍困,我脫不了關系,你的朋友阿紅的感染,也和我有關,本來他們都不用死,但是我嫌麻煩,我騙了你……”

肩膀突然一涼,薛潮低頭,看到一團血紅色從肩胛骨處蔓延開來,血濡濕了黑色的作戰服,令人心悸的尖銳劇痛随之而來,一瞬間冷汗涔涔。

凡岐面不改色地抽出骨鋸,利刃離開身體時帶出的血濺在她臉上,她垂下眸,鮮紅飽滿的血滴從黑黑的眼睫落下,一直滑落到頰側。

一貫蒼白的臉竟在此時有了動人心魄的氣色。

骨鋸凹凸不平的刃面幾乎刺穿了整個肩膀,密集的鈎刺重重攪過血肉,薛潮的腦海裏卻劃過一道不合時宜的想法。

要是當初她對自己基地之外的人稍微多點耐心,是不是就不至于走到這一步。

她是真的有點後悔。

凡岐一點點擦掉頰邊的血跡,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眼睛深得像是靜潭,“你救過我,我現在不殺你,你最好日日祈禱,別再讓我看見你,如果有那一天,我不會放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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