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但敘藜沒有料到,維修局之恨是那樣綿長。她還沒到他們便已追上來。

她乘坐的貧民窟黑車是第五區貧民勢力的一支幫派。黑車輻射的範圍有限,她便打算先往第六區中轉。

說來可笑,雖然她和第五、六維修局已經結下了死仇,可确實重要馬甲都安置在第六區。

按理說這裏存在大量農田是物資經營中心,尋常稽查隊人數也少,不該十分危險,可黑車行進到一半居然猛地搖晃起來。

她下意識起身,在慌張逃竄往車門湧去的人群中,看見範雨素和她身邊一襲黑衣,穿得也很像個傭兵的女人。

敘藜緩慢地吐出兩個字:“黑煙。”

她是盛漱曾經的下屬。敘藜對殺了盛漱并沒有什麽波動,大費周章玩弄稽查隊,也不過是為了粉飾敘藜這個本體根本沒有什麽火力的事實。

可她在黑車上才閉目休息了不到六個小時,她們就追上來了。而且是有仇沒仇地都追上來了,真的惹到她了。

惹到她,她反而惬意地笑:“爆炸了?”

沒有人回答,空蕩蕩哐當哐當撞的車廂好似在模拟碰撞發出摩擦聲,幾米範圍內只剩下她和稽查隊的人。

面前的每一個人對她都有着刻骨的仇恨,哪怕氣氛還沒有瞬間猙獰,也充滿了粘稠的殺意。

這對敘藜太熟悉了,她熟悉到自然而然地發笑,甚至還鼓掌跟着模拟一聲:“砰。”

黑車撞擊中她笑起來,像是剛贏了一個很難游戲的孩子。目光狡黠,慢條斯理,咬字清晰:“人死了,所以來殺我是嗎?”

——範雨素不是戰鬥系異能,她在戰鬥中也多是掌控全局和為自保,她的眼睛也還是往常的沉靜睿智。

但此刻她手握着改裝過的強力激光長槍,一招一式都充滿癫狂的狠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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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敘藜說到“殺我”這兩個字時,語氣陡然陰沉,範雨素的啞聲厲喝卻更加貫穿厚厚的車廂:“敘藜!!”

她深綠色的瞳孔似乎是什麽深不見底的枯洞,越喊那墨綠色越深,不看她往日的冷靜,此刻的範雨素比她更像個瘋子:

車廂很快被炮火打穿!

車頭尖銳地嘶鳴起來,暴雨湧進破口,似乎要洗刷掉一切仇恨。但範雨素的掌心早已滿是血痕。

從小時候起她學的就是克制,是從容,是無論什麽時候付出一切代價去達到自己的目的。她也是這麽做的。

可她現在已經完全維持不住了。

她已經被仇恨席卷蒙蔽。

範雨素的動作僅僅比普通人快一些,卻因為黑煙這個速度異能者的配合,在狹窄的黑車車廂裏幾乎把敘藜逼到連連退後。

“不管是天涯海角,還是外界廢墟,我一定會追殺你,我會追殺到你被大卸八塊為止,我要用廢墟的絞肉機把你絞成碎片!三十八座!每一座!”

有好幾次,長槍上刺出的鋼針就要紮穿敘藜的腦子!

敘藜有作戰能力,可這絕不代表她能在這兩個憤怒加持下的高層異能者手裏讨到便宜。

更不用說,她耳朵刺痛,還能隐約聽見越來越多稽查隊隊員爬上列車的轟鳴。範雨素是選擇沒來追她,可她把人提前調來這裏了,這屬于嚴重違規。系統姍姍來遲時通報的一條條都是001嚴重警告範雨素的消息。

可是第五維修局,第六維修局,何喻陸弋這些人全都沒有在意,他們無條件配合,只有一個要求,讓他們殺了敘藜。

她這麽多天橫行無忌草菅人命,終于是惹怒了這群人。

但敘藜臉上的笑卻更燦爛起來。她像是踩鋼絲的賭徒,越危急,她警戒線越高。尋常死亡威脅對她只是刺激。

“範總督。”她喘着氣,身上也受了一些傷,因為到底可以瞬移,不算被逼到絕境只是跑不了,而且也無法主動攻擊。

但她的血染上笑,就像是從地獄爬起,急不可待地要将自己的敵人也拖下去:“三十八座是不是不太夠啊。”

敘藜壓着胸腔低低地笑起來,這種笑法讓她的心髒和胸腔一起都在為這共鳴:“你們惦記的人,不止被分成這麽多塊吧。”

範雨素戴着通訊耳機,很快嘈雜和尖利的叫聲就響起來,是其他人也被敘藜的嚣張激怒。他們幾乎無法保持理智。

一開始範雨素是無法理解的。可是黑煙訓練有素,居然在上層認為她們來就是送死的情況下,擒住了敘藜的一只胳膊!範雨素也終于明白陸弋那群人的瘋狂!

雖然這個瘋子很快躍躍欲試将手臂砍下,笑裏含着血沫退後,但範雨素還是找準時機,長槍連射。她失控地厲喊:“為什麽要殺了她!”

她猛地将自己身體甩過去,差一點點就擊中敘藜頭顱:“我問你為什麽!!”

敘藜的身體快到極限了,她畢竟和馬甲承受着同樣的痛苦,這兩個瘋子又是不要命的打法。黑車幾乎脫離軌道橫沖直撞,她根本站不穩。

完好的手反手擦了一下嘴角。笑得更加挑釁和難以預料:“不殺她,我不就輸了嗎?”

她還在躲,只是和動作上的艱難相比,洞穿他們心肺這件事,敘藜顯然更游刃有餘,聲音輕柔:“誰讓你們用她來定位我的?”

“一個定位器。”

哪怕是她自己。

“踩爛就踩爛了。”

“你這個爛人也配!”

敘藜猛地俯沖過去奪了武器:“她已經被判處終身監禁,怎麽不配!!”

敘藜對範雨素的态度很明顯,知道她和陸弋一樣之後幾乎是立刻就明白了怎麽在他們的理智邊緣瘋狂挑釁瘋狂蹦迪。

而且她邊高喊邊覺得諷刺可笑極了。

活着的時候巴不得他們把所有酷刑都受了,死了知道來尋仇了?她厭惡極了悔不當初的戲碼,可也不吝于滿足一下他們出于彌補心理的逃避。

“不知道陸知清有沒有保留盛漱意識的數據?”

範雨素從上車開始動作就一直狠絕無比,聽到這句忽然動作一滞。

敘藜卻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忽然一個橫掃把炸藥扔出去,自己則是猛地從那漏雨的頂洞當中鑽出,然後靈活地躍下,直直吊在了車窗外松開的鈎繩上,耳邊風聲震耳欲聾。

她在被列車帶着甩。

敘藜迎着風暢快地笑:“但是可惜,我把他們的實驗室和研究所全都毀了!數據備份也被我毀了。”範雨素也追上,聽到這裏眼睛忽地一厲。

敘藜的傷被風吹得迎風掉血。她還是那副得意悠然的表情。仿佛她就是為玩這t麽一次,才沒有立刻就遁逃。“範雨素,你知道他們害得我有多慘?”

她聲音陡然陰沉:“刑訊電擊?這些都不過只是我承受的十分之一。”他們抓捕了多少個馬甲,沒斷聯時她就承受了多少!就這樣她還想着隐藏,想着不要暴露!

可他們不分青紅皂白!

追殺她?來麽。

但是想用她的馬甲威脅甚至是殺了自己——敘藜寧可自己把自己沖進下水道也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

用盛漱來定位,呵。

敘藜放肆地大笑起來,槍林彈雨之中黑車晃蕩着經過懸崖,那個女傭兵卻瘋狂地張開手,笑着摔下去。

範雨素瘋了一樣地也要跟下去,被攔住還聲嘶力竭:“你做了什麽!瘋子!你對她做了什麽!”

有生之年稽查隊也沒有見過這位之前的副督察,現在的總督這麽失态的模樣。雨水把範雨素的冷靜全抹滅了。

她顫抖着伸手去扶耳麥,在暴雨裏提心吊膽,心髒幾乎停滞地去聽那邊的聲音:

“WJ-003的遺骸失竊了。”她只瞳孔怔松地立在車廂頂部,差點摔下去。“玩家搶奪裏面的基因信息發生了二次爆炸。”

敘藜才不會容忍自己馬甲的基因信息外流。所以微型炸彈炸不光,她就提前在論壇上和廢墟中放出了消息。

【拍賣WJ-003基因信息。】

第二區大屏上,提前錄好的視頻中,敘藜坐在黑車座位上,捏着一張工作牌。

主人已經死得面目全非。照片裏盛漱還是那身督察制服,年輕又冷淡地瞥向鏡頭。

她已經不需要用工作照辨認。只是一個被拍賣的物品。

【對她的殘骸研究可得定位異能,現在整個人就被存放于稽查隊通勤車編號003389。】

敘藜雙手交叉,絲毫不在意會有多少人被這個消息吸引來。原本就不算完整的身體會被怎麽分割。

她笑容擴大:“快者得,我還歡迎你加入我的隊伍,和我一起繼續這個美妙的游戲。”

所以範雨素不受控制地追來,準備截殺敘藜時,在她後方,盛漱本該帶回維修局的血肉殘骸已經被搶得七零八落。

他們都害怕定位異能,也想要定位異能。這裏面甚至還包括維修局的人。

包括那些認得那張證件照,見過盛漱的。她活着時,他們曾是那麽尊敬她。

大雨傾盆裏範雨素痛苦地躬下身來,像是即将被煎熬摧毀成屍體的蝦一樣,幾乎把自己內髒攪碎。敘藜的話綴在耳麥那邊。

輕柔:“喜歡追蹤是嗎?”

她張開手:“那就去天涯海角,廢墟內外追蹤你們的定位器好了。”

盛漱被分成多少塊,他們就要涉足多少個地方。

黑煙是盛漱一手帶出來的異能者。對這位督察不是很熟悉,盛漱被監禁後她就跟着範雨素。見範雨素痛得直不起身,她穩穩地立在車廂頂去扶她。

擡頭的時候卻一怔。有一滴血落在她手掌上。頭頂異化的異種禿鹫盤旋着,足有一個人那麽大,尖喙鮮紅,攻擊性十足。

稽查隊配備的掃描儀滴滴滴叫起來。範雨素本來已經頹唐到極致,聽到這一聲,像是被鞭笞一下,掙紮着猙獰地擡頭。

其他人要射殺它,範雨素卻厲聲揮退他們,活像她也變成了一個瘋子。

禿鹫剛剛飽餐了一頓,對他們很有敵意。黑煙握緊戴着手套的掌心,忽然怔了一下,眼前閃過一個很短暫的畫面。

盛漱穿着平日的休閑襯衫,靠在餐廳的玻璃椅上,見她不坐,屈起手指第二關節敲敲桌面,一派清閑随意的模樣,完全不像個雷厲風行的總督。“飛久了不會坐了?”

其實只是很随意的一幕。

但黑煙想起那個人私下裏報紙手套也疊放得整整齊齊,夜間也會沉默地看着稽查隊文件的模樣,總是難想出,她被審訊的時候那麽狼狽是怎麽堅持下來的呢?

敘藜還捅了又捅。她一點都不喊疼嗎?

黑煙扭頭,問旁邊人:“總督什麽時候被押送到第三區。”

範雨素答應由她來監管總督。這樣的活兒黑煙很少做。但她覺得能經常看到總督,就答應了。

其他人嗓子發幹。黑煙小時候被人體實驗弄壞了腦子,對什麽事情都很遲鈍。她不知道盛漱已經死了。

“我還要給她換身份牌。”

不會有身份牌了。死人尚且沒有,何況被玩家瓜分的那些血肉基因。

何況是,被判定為叛徒的,盛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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