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論壇上的玩家不知道殺人誅心為何物, 直到有人打了碼将整段視頻上傳到論壇裏——
【敘藜殺了灼心核心成員,因為灼心想調停】
這個帖子,就像當初敘藜橫空出世直接殺了柏黎和陸知清一樣引起了軒然大波。
一個暗夜裏行走見不得光的獵手, 針對這樣一個對玩家有利無弊的組織, 僅僅是因為,他們終止了這場游戲?
這一刻, 哪怕不認識柏黎和陸知清的玩家都出離地憤怒了。
【她憑什麽這麽做???】
【兩個世界自相殘殺, 要麽玩家滅盡要麽廢墟崩塌, 這就是這個瘋子想要看到的是嗎??】
【所以灼心的成員在赴死的時候是在向外界傳遞信息, 我的天.......】
【一個獵人出世了,所以他們只能自爆保全剩下的成員,最後被通緝逮捕的反而是灼心的人,這是什麽絕世be劇本】
【所以灼心核心成員幾乎全軍覆沒了是嗎??】
【很有可能。】之前發視頻的玩家口吻冷靜:【我們對敘藜捕殺的幾個人都進行了背景分析, 其中被确認為确鑿玩家的成員數量較少,能被敘藜接觸到的已經全部被殺了(盛漱、陸知清), 一些有潛在嫌疑但還沒被逮捕的也已經毀屍滅跡(顧許、藏生), 還有一些只是具有疑點的(柏黎), 都已經殒命了, 所以敘藜極有可能真的是在依靠維修局提供的可疑名單, 以及根據自己的判斷, 捕獵灼心的成員。】
【而且我懷疑,灼心很有可能不是一個純NPC組織。】
這還用懷疑嗎?死的盛漱陸知清絕無可能是玩家,而葉傳撚雖然是玩家但也與灼心達成了林嘉茵有關的交易,這只能說明, 他們的身份不一致, 信仰卻是一致的。
以死亡驅散其他戰友被女傭兵盯上的陰霾,他們只要一想到這裏就覺得心髒悶悶的, 可是灼心的核心成員絕對不止于如此。
【雖然他們幾乎全數覆滅,但敘藜也還沒有大肆宣告她所在的灼心已經改換綱領,說明灼心很有可能還不在她完全掌控之下,灼心一定還有人活着,但絕對兇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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敘藜刷到這個帖子,一邊繞着魚線似的加長鋼絲線,挂在旁邊民居的陽臺上,一邊拉了拉身上防水外套的帽子。
現在還以為灼心是一個容納了不少玩家和NPC的組織就好,沒有懷疑到馬甲異能上來就好。總之馬甲的威脅她會慢慢消除。
而到真正對上聯合體,灼心真正建立起來那一天。
她也一定會給他們沉重一擊——鋼絲線猛地收緊,一個如同鐮刀一般的身影腰間別着短鞭,在月色下撕破虛假的寧靜。
她高高躍起時,眉眼比烏鴉還陰鹜,表情充滿邪肆的冷傲。她抛着掌心的石子。
利用馬甲的死來編織出謊言永遠只是她随意添的一步棋,強大的灼心,才是她真正需要的。
為此,她可以不停地深入虎穴。
直到空空如也維修局再也支撐不了聯合體的那一天。
維修局混亂地運作起來,雖然是第六區但只有一個小分部的第六維修局第六分部第一次迎接這麽多稽查隊和監察隊成員的到來,手忙腳亂。
分部長才擦了擦汗,聽到範雨素勒令他們把一級重犯轉移出來就是一怔。範雨素還戴着監控環,和陸弋一樣接受改造後情況十分不穩定:“快點。”
她的神情有很大變化,眼睛周圍鼓起一圈暴漲的血管,仿佛時時刻刻都被戾氣包裹:“別逼我殺了你。”
分部長腿一軟,接下來意識空白地被帶入秘密監管區,因為視頻監控到他是被人脅迫死活打不開門,那分部長還吓得幾乎失禁,最後顫顫巍巍地爬起來刷指紋。
整個過程花費了數個小時,而範雨素早就沒了耐心,等沖進監察室,看見那個暗處的男人才喉嚨一緊,慢慢地停下腳步來。
葉弘被迫吸着氧,眼角還流着淚地去扶自己的吸氧管,面罩帶霧讓他看不清面前人的臉,但他卻能想起大哥結束訓練時的表情。
葉傳撚并不擅長格鬥,被選拔進維修局的訓練營只是因為他生性沉穩,優勢突出,真正呈現出碾壓态勢的是他的隊長盛漱和副隊長也就是指揮柏靳。
很久以前,第五維修局發現柏黎是高級治療師,對比她與柏靳的DNA時就發現他們沒有一點血緣關系,但長相極為相似。
同時柏靳也是第五維修局不得不注意的人,哪怕他和盛漱一樣功成名就後接近引退,可盛漱畢竟完完整整上報了自己的異能,還在鼓勵後輩,而柏靳只是簡單地填寫了一句,異能失效。
就四個字,就從盛漱一樣的高級督察位置上下來,後來幾次起複,甚至坐上了指揮,但還是辭去了。
直到盛漱和他都被懷疑是玩家卧底。他才被逮捕。
柏靳沒有受什麽審訊之苦。從被逮捕開始就一直在沉睡,腦機掃描對他無效,維修局對他也別無他法。
就和顧許一樣。敘藜的這個馬甲也擁有很多弱點。但不能利用對她來說就是廢品罷了。
被指代替範雨素的女總督,也就是溫莘允許001接通柏靳t的意識:“WJ-005,現在我們代表第五維修局依法對你進行轉移。”
她側開身:“走吧。”
柏靳徐徐睜開眼。作為優秀的督察,他有一雙仿佛可以看穿所有人心底想法的深邃沉靜的雙眼,仿佛不用知曉世事也明白外面發生了什麽。
他也和盛漱交情甚篤,被抓捕審訊的這些天,偶爾清醒回答提問時,面對關于盛漱的提問他總是公正冷靜,不會偏頗。不承認她是玩家的人。
這次他還是一樣。
穿着被逮捕時的藍色制式服裝,戴着軍帽——帽檐上甚至還有維修局的徽标,手套是白的但是被什麽染成暗紅。腦機固定座椅上手铐拷着那雙手。
“她死了。”
負責押送的人腳步一頓。
沒有人敢對上他這雙眼睛,事實上還是柏靳和盛漱下屬的時候,無數人猜測過他們是不是有隐婚的關系。
畢竟他們是那麽默契,而聯合體默認兩支隊伍的督察不能結婚,防止以權謀私。但他們,青梅竹馬。向來是訓練營所有高位隊長和督察中最強的。
很多人移開了視線,試圖閉眼但根本攔不住眼球的震顫,柏靳神色便也沒有變化,只是在何喻上前修改手铐密碼的時候,那雙相似的眼睛擡起,打量了他幾眼。
何喻又因為這相似的打量而戰栗起來了。但柏靳很快擊碎他的幻想。
還是沙啞沉緩的語調,好似從來沒有對她生還抱有過任何希望,柏靳開口說:
“你身上柏黎的基因密碼。”
何喻猛地一顫。基因密碼屬于隐私信息,只有确認親緣的對象001才會開放讀取權限,柏靳卻一瞬間讀到了!
所以他真的是,真的是.......
何喻喉間發顫。
柏靳和柏黎有着顏色不一樣的瞳孔,卻又有着相似悲憫又溫和,仿佛天生拓印神龛上神像模樣的驚豔和平易近人。他們差了六歲。
何喻都不敢想柏黎要是知道自己有這樣一個哥哥該會有多開心,他不敢想柏黎要是知道,要怎麽說出她沒有家人,把撫恤金留給第三小隊的話。
他更不敢想,如果柏靳沒有被監控,那麽柏黎會受到多麽嚴格的保護,敘藜會無從下手只能無能狂怒,柏黎會多麽安全......
她會平安生活着一直到今天。
何喻完全忘記自己的使命了,他只感覺被柏黎鮮血沾染過的地方好像又淋上了硫酸讓他像只無家可歸的凍死狗一樣瑟瑟發抖。
他站不起來,喉嚨被塞進巨石一樣艱澀劇痛。
那個男人只是緩慢地垂下眼睫。手被拷着,他仍然優雅,像做督察和指揮時一樣掌控一切。可惜他現在掌控不了了。
他似乎想笑上一笑,可惜連日沉睡動作遲緩,腦機座椅也讓他沒辦法大幅度動作:“柏黎一定很害怕吧——”
這溫和似長輩的語氣還沒延續,就被地上的何喻猛地打斷,第三小隊因為是參與隊伍之一也被允許跟過來,但只過來兩個人,另一個死死地抓住何喻,也沒能攔住他對柏靳厲聲嘶吼:
“她是你妹妹!是你親妹妹!”
何喻的眼淚大滴大滴掉下來,嘶啞變做哽咽,和哭泣,他承受不住地跪伏在地上:“你怎麽能這樣。”
你怎麽能這樣談論她的死亡。
不論柏黎的名字如何冰冷地被悼亡名單和維修局提及,在何喻他們心裏,她就是一直安靜羞怯的小妹妹。
是他們可以相信依賴的後盾。可只是一個倏忽,她就在敘藜的獵殺游戲裏沒了。
開什麽玩笑。
第三小隊亂成一團,到現在還不肯承認這是現實只不願醒。腦機座椅被瘋狂的何喻捶得晃動兩下,柏靳的指揮外套下擺便也晃動起來,上面滴下淋漓的血。
是新的。
男人潮濕的眼眶微動。他還是那幅神情,只遙遠地看向秘密監控室外有光的地方。然後淡漠道:“我告訴過柏黎。”
何喻顫抖着擡頭。
“一旦背叛就是這樣的下場。”
何喻泣不成聲,仍然試圖尖聲争辯:“柏黎她沒有背叛,她沒有!你休想,你休想——”
這一句話說得太急,何喻險些喘不過氣來,這半句話也沒有說完,但柏靳身上的一個勳章被他拽下來。
何喻僵硬地去摸,對着光,看清上面的紋路。并不名貴,也不是聯合體授予,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柏。
柏靳閉上眼睛。
“可是你們沒能證明不是嗎?”
何喻捂着胸口,那裏撕心裂肺地作痛。
“我的妹妹并不是什麽大英雄,如果要統計數據,請不要把她放進重犯或是緬懷名單裏。”
鮮血從柏靳嘴角溢出。他慢慢擡眸,第一個看見自黑暗裏靈巧而來的敘藜。
可他沉靜雙瞳裏竟有一絲奇異的,死得其所,得償所願的平和神色。
敘藜在其他人嚴陣以待下,輕而易舉出現在柏靳身邊。
他語調緩緩,說出最後一句,“讓她和稻田長眠在一起吧。”
她只是個普通人。
敘藜随意掃了兩眼男人身上的傷痕,把何喻他們一片橫掃開,擡起男人下巴發現已有服毒的痕跡,眼角抽搐一下。
敘藜聲音陰狠,俯身咬牙切齒:“提前結束游戲弄死我的玩具,可算不得是光明正大的勝利。”
柏靳卻慢慢愉快地笑起來。他和盛漱一起做了幾個月的督察,黑煙也曾見過他嫉妒他,可是不曾見過這個和總督齊名的指揮這樣的神色。
他心存死志。是的,所以維修局看到敘藜來了心猛地提起,他只是說完有關柏黎的最後一句。
鮮血漫過喉管,他邊嗆出污血邊啞聲,深藍色瞳孔覆蓋潮濕的霧氣:“盛漱和小黎。”他斷斷續續:“也是被你這樣殺死的嗎?”
敘藜掐住他的脖頸,腦機座椅的固定能力很強,她還是幾乎把一個人撕裂一般提起了整個座椅。
“壞了的玩具而已,”敘藜真的被激怒了,越笑語氣裏越是冰冷暴戾,宛若一個爆發邊緣得厲鬼,然而聲音卻越發輕柔,“踩碎捏碎了難道還要我收拾嗎?”
柏靳的異能在掌心裏積蓄。維修局的手铐有限制異能的功效,可是似乎對瀕死的柏靳也沒用了。
他和盛漱一樣,在死之前爆發出了維修局都害怕,沒有預估到的危險性。可是窮極審訊他們也沒有将這力量用于害人。
柏靳喉管幾乎被捏碎,鮮血幾乎覆蓋他整個下巴:“你會......有報應。”下一秒敘藜猛地将他揮開,臨死前的冰系異能在敘藜面部和掌心開出璀璨的冰花。
而重擊過後,衆人耳邊傳來001模拟的警報聲:“WJ-005,心跳停止,呼吸停止,體溫下降,生命體征迅速流失,滴——”
全程不到半分鐘。
“WJ-005,死亡。”
敘藜聽不到001播報,察覺到面上有柏靳襲擊留下的冰痕,怒極反笑:“偷襲,好,好得很。”
她正想用異能把冰震碎,忽然感覺到臉上和掌心的冰碎裂開,不堪一擊地化作齑粉掉落在地板上面。
這個瘋子眯起眼睛一頓,掃了地上的污跡幾眼,随後嗤笑一聲:“我還以為柏指揮有什麽奇門妙術——”
話音一落,雪崩似的嘩啦,沾染敘藜身上的白雪全部融掉了。他們包裹着那些可能存在柏黎和盛漱基因信息的污漬。像是藏進污雪裏的寶藏。
輕輕地覆蓋住一切痕跡。何喻眼珠一動。敘藜也眼珠一動。很快,察覺到什麽的維修局衆人率先動手,可還沒靠近敘藜就冷笑着将槍對準那污雪——
何喻猛地撲過去,使槍射歪了:“柏黎!!”
聲音凄厲:“柏黎!”
哪怕那只是沒有任何信息提取價值的污跡,他也不能容忍這一點痕跡就這樣被敘藜毀去,可是晚,太晚了。
柏靳應該就是察覺到敘藜實在是太強了才沒有選擇的用異能攻擊她,而是選擇用異能保存敘藜傭兵服的髒血上柏黎和盛漱僅存的基因信息。
一個幾乎可以說是同級督察中和盛漱并列的最強者,在死到臨頭時想的也不是如何重創敘藜而是保全妹妹和愛人的最後一點基因。
他死了,還會有其他人。
灼心的其他人會殺了敘藜。
他只是最後自私一次。在冰系異能也因為他的死去而煙消雲散的時候。
敘藜彎腰輕描淡寫地撿起那個吸入鮮血的收納管,漆黑皮手套緩慢地轉着,對上其他人憤怒目眦欲裂的神情,好整以暇,随意莞爾:
“關鍵道具,又被我拿到了,是嗎?”
何喻的五髒都在戰栗。他雙眼t充滿了血絲,拼命咒罵:“敘藜!放開她的基因管......”
他每一個字都在發抖,每一個字都像是飽蘸鮮血然後拼命湧出:“不要,不配碰她。”
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了。敘藜笑得莫名前仰後合,然後特地走到何喻面前。
漆黑的槍管炮管無數高能武器已經對準了敘藜,但他們投鼠忌器,這個女人也不知道有什麽手段和酷厲,可以輕易逃出生天,面對他們也沒有一點畏懼。
反而捏着那根基因管,蹲下來在何喻面前捏碎。髒污的血流下來。
本來就是纖維上殘留的幹涸污跡百倍稀釋後的淡紅液體,順着她的手指滴在地上,更像是什麽器官被生生捏碎。
這個觸感讓何喻想起敘藜破碎的眼球。他低下頭,瘋狂地幹嘔起來,手還在顫抖地摸索着武器,想狠狠砍斷敘藜的腦袋。
敘藜永遠學不會忍和退。
她像是有意要觸碰和超越他們疼痛的感知極限,要知道他們對她已經玩廢的玩具懷有怎樣的緬懷和痛苦後悔之情。
她要看他們如何可笑:“他們的基因樣本,已經被你們拿去提取信息了是麽?”
何喻像是在冰天雪地裏睡了一夜一般那樣分不清炎熱寒冷地顫抖起來,擡起來看敘藜的眼睛像是親眼看見這頭頭狼咬死族群的狼,是一只殘廢的野獸。
但敘藜比他更豬狗不如——
“我騙你們的。”
何喻渾身冰寒。他甚至戰栗的動作都停了,只覺得血液除了倒流還有凍結。從眉頭到腳底,他一寸寸血管冰冷堅硬得吓人,好像下一秒,就要碎了。
他甚至不敢順着心底胸腔和耳邊的共鳴去問,什麽?
敘藜大笑着鼓起掌來。是個惡作劇再度成功了的卑劣游戲者:“他們怎麽會真的用基因來向你們傳遞消息,而且。”
她笑得更燦爛:“死成這樣,能留什麽基因信息,有也爛了。”
人群像是将沸未沸的水,被敘藜點燃激怒這麽一下,有意識的都出離地憤怒嘶吼起來,還有一群人茫然地把人拉住,到現在還沒明白敘藜那幾句話是什麽意思。
什麽他們怎麽會真的用基因來傳遞消息?
他們千辛萬苦克服多少心理壓力,才用他們僅留的遺體去做信息分析,結果她又出來告訴他們,根本就沒有基因信息這回事?
他們破壞檢驗的就只是他們的遺體?
不少人眼球充血。
敘藜在人群中,笑得張揚潇灑而去:“沒錯都是假的,遺體切片能化驗出來的也只有他們的死法吧。”
瘋子狡黠,又一次成功地玩弄了所有人。
“至于他們是怎麽把信息傳遞出去的,除了斷手斷腳血肉組織,你們還能收集什麽,就靠你們自己想吧。”
敘藜已經愛上這個游戲了:“來日方長,我不奉陪!!”
諷刺嘲笑他們的反派帶着秘密留下一堆鮮血和狼藉再度毫不猶豫地離去。留下維修局的衆人跪在血泊裏。
蝴蝶輕吻大地。淡色的血液稀釋液融進土壤裏,何喻泣不成聲。他沒能保住她的最後一點東西。
他連一點點她曾活過的證明,都沒能親手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