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如果他們是死在任務裏, 是因為和敵人浴血奮戰體力不支而死,維修局的衆人也不會這麽狼狽。
可偏偏是因為他們的愚蠢。
偏偏是因為那些可笑的懷疑,那些變态的嫉妒;因為他們心底的陰暗, 因為那句諷刺無比的, 萬一呢?萬一他們真的是卧底呢?
一切都變了。
一句萬一,就該讓他們為此而死嗎?
敘藜走的時候總是留下讓人膽戰心驚呼吸不過來的空寂。
此刻這空寂像是一座巨鐘, 所有人都被困在這綿長, 震耳欲聾的鐘聲裏, 感到窒息而無法逃離。
而也就在這窒息裏, 他們才想起,真正可信的是人命只有一次。
敘藜敲碎了柏靳的頭骨,冷白手指面無表情地從裏面取出芯片,握緊, 繼而嘴角才沒什麽情緒地揚起來。
是的,她為什麽要殺柏靳, 理由當然和葉傳撚一樣。當灼心, 當敘藜這個瘋子将所有的視線吸引走, 馬甲異能這個危險點帶來的威脅就大大降低了。
她被抓捕的可能也大大降低了。
出于安全考慮, 她也當然可以停止“虐, 殺”。想別的方法。可她不可以。
敘藜捏碎芯片。
裏面的液體流出來, 她也只是閉上眼,任由納米流體淌進自己的傷口,輕而易舉地從中獲得柏靳的全部記憶。
當初她作為柏黎茍且求全,除了放棄一部分像盛漱這樣已經被懷疑的馬甲外, 還放棄了一部分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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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腦機是太可怕的工具。
敘藜看了眼玩家論壇, 發現他們中也有人蠢蠢欲動,很快她就可以二次招募灼心成員, 關上論壇拉上拉鏈,心中諷刺。
雖然到目前為止腦機只能讀到和異世界有關的部分記憶,游戲系統也沒有在這方面出現纰漏,但敘藜也沒有辦法保證哪天腦機升級,馬甲都是她的事就穿幫了。
所以她是擱置了一部分記憶的。
聯合體才只審出來馬甲異能的名字是世界扭蛋機,其他的一無所知。
她殺盛漱時情緒雖然有波動但沒有受到太大影響,也是這個原因。大部分馬甲都被她與本體切割開,某種意義上來說,只有柏黎最接近敘藜的真實經歷。
但這一切都被維修局毀了。
她不止要毀了維修局,和他們背後的聯合體,還要把屬于自己的東西拿回來。
所以當維修局都傾巢出動去轉移柏靳時,她再度故技重施,打開抽取面板。
只是這次運氣不是很好,她并沒有抽到空間轉移異能。
敘藜并不喪氣。
潮濕的雨夜裏她安靜地屏息,雨水落在她眼睫下方,她眨都沒眨一下,直到系統彈出抽中異能的頁面,她才露出一個笑來。
透過狹窄陽臺對面格格不入的摩天大廈玻璃幕牆,敘藜看到自己的笑容在五光十色的燈光下顯得野心勃勃,意氣外露。
這不是件壞事。
敘藜從腰間腰帶裏抽出尖刀貼身藏在手腕的束帶出,慢騰騰又充滿爆發力地站起來。
她能感覺到嚣張和肆意比實力更迅速地在她心中生長。
雖然有風險,但她果然還是适合飾演這種天生的反派。她果然還是更适合,游走生死邊緣,将以往馴化她的日常,狠狠踩在腳底碾碎,一絲不留。
第五區分部基地。
一個倉庫突然受到致命襲擊!
一開始收到警報的時候警衛員還未有所反應,直到發現所有的保衛員都斷聯,才猛地反應過來。
那裏面本來沒有什麽珍貴東西。
“敘藜為什麽會襲擊這裏,到底有沒有查出來!”
負責安保工作的是一位文員打扮的女部長,戴着眼鏡,和溫莘完全不一樣,精明強幹的模樣,此刻卻無比急躁:“那裏面不是只儲存了一批通訊設備嗎?!”
屬下也滿頭大汗,手指一邊在全息屏上快速點擊,一邊懷着殺人魔為什麽會找到這裏,破次元的荒謬和不真實感緊張道:“已經查明了确實只有A36批通訊器.......”
有個人闖進來,不顧上司在抱着通訊器大喊:“還有一批報廢的K29!!”那是更高層才會使用的機密通訊器!
女部長瞳孔驟縮,猛地擡頭:“她是要竊取維修局的核心信息!”
維修局的架構十分簡單分明,下屬稽查隊監察隊等職責不同的幾人小隊,中層是指揮督察等管理層,直接對最上層的信息中心負責。
而女部長這裏所說的信息核心,其實是001的一部分小型機房核心。裏面儲存着維修局不少的關鍵機密,在通訊器裏都有記錄。
光是女部長知道的,就包括這次支援他們兩個維修局的武器庫位置和高層名單.......
敘藜為什麽要竊取。
她一邊淡定地讀着腦海中柏靳的記憶,一邊因為熟悉緩慢的疼痛感和喉管中溢出來的血腥味,手背緩慢地擦起嘴唇來。
蒼白的嘴唇因為摩擦帶上粉色,映在防彈玻璃上有種玫瑰被碾碎的血腥和詭異。
當然是因為她需要一個出口!
一個馬甲獲取了那麽多機密她卻有手段将信息來源合理化的出口!
敘藜伸手緩慢地摸了摸那面玻璃,然後猛地拔槍轉身,對準那些普通的通訊器一批射擊!!倉庫遲鈍地拉響警報。
機械房屋仿佛在陣陣哀嚎。敘藜淡定收槍。
其實理論上,哪怕是高層使用的K級通訊器也不可能存在什麽很高的機密,但誰讓敘藜的馬甲柏靳曾經和盛t漱雙雙做到維修局的督察層。
一個人的信息可能存在偏差,兩個視角互相佐證足以讓敘藜通明這些通訊器中藏着什麽。所有人都榜上有名,檔案齊全。
包括一份入職意向單。一份履歷。
維修局和聯合體太龐大了。就像知道自己每個馬甲的身份和大概處境,敘藜也不會讓他們某一天同時自殺一樣。
剝離自己的嫌疑,推翻自大的聯合體,是個漫長的過程。她需要策反,需要動力。
一方來自瘋狂敢反抗,但順從她的玩家。一方來自維修局自己培養的NPC。
當然,在此之前,她還需要殺了一個人,殺了他,然後獲取他身上關于軍部的,機密信息。
敘藜撿起其中一個K29的殘片,任由系統代替自己飛快檢索其中的信息。
自己則随意挑了一個貨架,輕易捏碎上層貨板,然後向後一躍,背靠一躍,坐上貨架,懶洋洋地紮起自己的長發。
手指染了自己和馬甲的血,她也不在意,只是看着防彈玻璃上的自己。
一直到人群的腳步聲像是按鈕一樣,驚醒敘藜興奮的神經,全息通訊也應聲而起,她才松手。
染血發絲掉落下來,她眼角滿是邪戾。
第五維修局原本不願意讓應心應答敘藜。可應心堅持。沾恒星的光,應心這幾天也的确沒有遇到什麽審訊,所以看着精神還好。
單向玻璃裏有許多高層正圍着應心,其中一個四五十歲的男人穿着軍裝,體态儒雅,捏着懷表,眉眼間似乎凝着一絲沉重。
瞧見通訊真的接了,他憂心擰眉。副官心領神會地打手勢,讓周遭的人随時準備破門而入。這是頭一回維修局布置了這麽多人,不是為提防敘藜,而是為保護。
看見馬甲,敘藜條件反射地揚起笑,看到單項玻璃前除了馬甲空無一人,眼神也只是陰郁一瞬,等看到她手上繞着的監聽線,才真的陰沉下來。
“你違背了游戲規則,”敘藜的情緒自殺柏黎之後一直在陰沉和暴戾之間反複橫跳,他們也不敢試探,只能隐約感覺那游戲不過是敘藜一廂情願而已,沒有人會願意做砧板上的魚餌,任人宰割,何況是被獵殺的應心,“這樣,我不是很高興。”
她只說是這樣,沒說具體到底是怎樣。
但應心還是順其自然地摘下監聽線,其他人心髒一緊,但旋即聽到更清晰的電流聲,他們放下心來。
這是應心胸腔中的人工心髒在起作用。為了監聽心跳這裏面的确也有監聽線,只有應中将有權限。
但反應過來的瞬間一秒應中将動作卻是去關領口的共享通訊器,下一秒,他的手被按住。應淮帶着薄怒擡首。
同樣軍裝筆挺的年輕上将面容英俊。
應淮忍了忍,想起女兒被懷疑這些時日一直在恒星的庇佑下才得以周全,退後一步。默許應心繼續了這場會面。
敘藜的敘述很簡單:“我們約好了時間。”她笑容擴大,好端端把這幾句簡單的話變得極為恐怖詭異。
“來取你的命。”
剛剛才平靜下來的應淮猛地向前!
與他相比,恒星顯得過分冷靜,應淮更加不滿。作為一個父親,他很難等下去:“恒星上将......”
突兀響起的敘藜聲音打斷了他的話。
“你們合起夥來,欺騙了我。”
衆人瞬間緊張,神色變得惶恐。
敘藜卻歪頭,“你們打算怎麽讓我滿意?”
.......
他們的确付出了很大的代價,才讓這個劊子手停手。
敘藜動那一瞬間,多年作戰部署的本能反應讓應淮立刻撲上前,拿起對講機,對001和應心同時厲喝:“關閉通訊,不要再和她對話,心兒--”
敘藜眸光冷冽。
應心也是她的馬甲,沒有覺醒萬裏挑一的全能精神療愈異能,只能恢複一部分肢體的知覺和記憶。
這異能對維修局很有用。她這具身體的父親說,就這樣把應心送進了維修局,還身居高位。
也是因為如此她和門當戶對的恒星上将相遇,人生平和圓滿。
聽起來似乎很完美。
但是敘藜說什麽來着?
因為被審訊,異能運作方式被洩露,現在只能四處逃命的被通緝犯,敘藜現在最厭惡的就是這種完美。
她不需要把應心捏碎。
她甚至不需要應付追趕過來的溫莘等人。只需要在貨架上靠牆居高臨下。
對了,還有這位。
熟悉的冷靜清冷面容出現在她面前時,她還屈尊降貴,露出一個笑容和溫莘打了一個招呼,嗨。
如果溫莘職位再低一點,遇到敘藜的時間再早一點,她就會知道這聲催命的招呼意味着什麽。
這可怖的惡魔。她帶來多少死神的輕敲,門一推開,她最在乎的人就會死在門縫裏——甚至連開門的動作都來不及做。
可她沒有。
溫莘千裏迢迢應召來抓她,到這個時候眼神裏還透露着冷靜探究的深思。
直到她發現眼鏡鏡片上那一抹血霧。
001有自動清洗功能,按道理就算剛從兇案現場會來她的眼鏡也不會這樣模糊。
可她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抹血霧不同尋常處,就摸到一片噴射的血雨——
雪白的手套材質是雪紡的,高貴典雅,現在連束帶都變得深紅——它也染上粘稠的血,像是剛剛淋的那場暴雨中成為落湯雞一樣。
但是這血是誰的?她還來不及辨認。
她只是抹開眼鏡上的血。一個熟悉的人躺在通訊器破爛的山堆裏。機械心髒已經被捏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