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這層地下實驗室想來修建已久, 通風管道不止用于清新空氣，還用于輸送見不得人的腌臜實驗體。

所以敘藜甫一進入，就嗅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她冷笑一聲, 捂住口鼻, 又在管道後方倒下鐵水：這種腐蝕性液體遇空氣即揮發。

她不管軍部今天為什麽來，又想驅使誰來抓她, 拿不到U盤秘密, 不搗毀聯合體誰也別想活！

她繼續向前, 這通道果然比帶鎖的圖書館高層便捷許多, 而且敘藜懷疑這才是真正可通往聯合體通道秘辛的隐秘之路。

圖書館外模糊的喇叭控訴傳來，不知是誰沖上了艦艇，竟然使得電流喇叭爆發出尖銳的鳴叫聲，吼叫勸降被打斷。

林堅打紅了眼：“你們這群畜牲！！你們怎麽有臉！！審核葉哥隊長資格的時候, 姐姐甚至還為你們治療！！”

姐姐沒有異能。可她和每個人關系都很好。她只是個普通人，但她沒對任何人有過敵意。葉哥要出任務, 所有人知道葉哥的消息都會順便帶回來一句, 就是為了讓她安心。

唐默直接闖進了中控室裏, 毀了他們的通訊器, 然後拿槍對準那些公子哥, 厲吼：“跑啊！現在怎麽不跑了！他死的時候一口一個死有餘辜。我看看現在究竟是誰死有餘辜, 是誰輪到自己了就痛哭流涕狼狽不堪了？！”

他們被唐默吓瘋了。

再讓他們重來一遍他們也想不到林堅和唐默會這麽狠，他們明明掌握了關鍵性的證據，掌握了敘藜和許哲是一個人的可能，但唐默居然這時就叛變了。

範雨素也死死攔着黑煙不讓她過去追敘藜, 哪怕黑煙癫狂地掙紮, 她也聲嘶力竭：“只有她能報複聯合體！！只有她能給姐姐報仇！！”

“黑煙你看着我！！我們看起來光鮮亮麗都是聯合體的走狗，離開了聯合體我們沒可能推翻他們的, 敘藜在做的就是阻攔他們，就是為姐姐報仇。”

“是她殺了總督！！”黑煙只是暴怒重複：“是她殺了總督！！”

範雨素：“不，不是。”

從坐上囚車那一刻開始，盛漱腦海裏被植入定位異能的時候，她或許就知道了。範雨素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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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們逼着姐姐去死的。”

顧許的ID無法打開鐵門，但敘藜直接甩動長鞭狠狠抽上去，很快就觸發了警報，但現在無所謂了，鐵門有一處常年轉動已經薄弱，敘藜很快抽斷。

然後她鑽進去，手臂卡住了就咬牙，把手折斷，鮮血糊滿她身體，鐵門上的電流也發出悚然的滋滋聲，但敘藜冷笑，完全沒有顧忌，掌心貼上去就用完好的左手硬生生扭開了鐵門另一根欄杆！！

她翻滾下來，看到一個空的實驗室。看起來擺設四處都很正常，可她視線落在最中央的光幕上，認出來這個光屏，和檔案室的光屏很像。

密碼。沒有權限。只是密碼。

敘藜輸入LJY，密碼還是在輸入界面，她在前面加上WJ，又加上001，長度足夠了，畫面閃爍：密碼錯誤。

還有兩次機會。

敘藜站在那，頭腦忽然前所未有地冷靜下來。她單手撐在光屏前，忽然啞然地笑。她想。她為什麽會第一個去嘗試林嘉茵的名字呢？

是看到林嘉茵的時候就已經出離憤怒，還是已經猜到了。敘藜臉上猙獰，左手手指挪動着去輸入第二串字符。已經猜到，他們根本不在乎真相。

他們就是想讓她死！

DY-003。

BL。

柏黎！

密碼解開了，一切信息流通道打開，聯合體中心的界面赫然展開在眼前，而這是一個不斷變動，始終處于虛無狀态的坐标。聯合體中心根本不處在确定狀态！！

它始終在可觀測與不可觀測态之間變動，敘藜知道，這是量子态的一種，而如果直接訪問傳t輸過去，還需要掃描虹膜。

他們當然不會被找到。因為。他們用“玩家”的複制體，用他們的人體脈絡做傳輸通道。林嘉茵密碼失敗只是因為敘藜不知道林嘉茵的編號。

但柏黎輸入成功，證明這個平臺，還連接着很多實驗室，那些實驗室裏還有柏黎的複制人。是他們傳輸的通道。

時間有限，敘藜沒辦法一個個實驗知道的馬甲，但她帶了U盤，接駁系統後立刻在聯合體中心上進行解密，爆炸火光沖進來的時候她猛地翻身一看U盤，解密才到百分之二十！

她猛地擡頭。

高大艦艇表面浮動着藍紫色的冷光，是一層鐳射膜，使它們沒那麽容易被擊落，同時也可以維持腦電波同頻的監測。

比如此刻。

一個複制體被強行喚醒。她穿着白金色的制服，披風垂落下來，眼睛閃爍着瑰麗的金芒。她的原身是一個S級異能者，也是一個經過層層審批才被關押起來的人。

游矜。上一刻她還在參與會議，下一刻她就感覺到自己複制人腦內傳來刻骨銘心的劇痛。是腦內探針。她在醒來前就已經被控制。

游矜擡起頭，發現與她一同參會的高級将領都漠然注視着他。他們的瞳孔冰冷，或許有着不一樣的臉，可這一刻都是不同表情。

“游矜參謀長。正常人是不會和自己的複制體共感的。”正上座她的老師漠然地看着她，手已經舉起來：“不是麽。”

游矜的表情不動，這一刻她像個人偶，只是安靜地坐在那，然後她說：“你們對我的複制體做了什麽？”

軍部用游矜的複制體來間接控制敘藜。很顯然，他們對腦電波的研究不只深入到如果是馬甲異能，馬甲與本體都會産生相似的腦電波頻率，還深入到，複制體蘇醒後與敘藜共感。

複制體沒醒來前，他們只是活死人。但醒來後，就可以成為第二個敘藜，他們可以通過攻擊游矜牽制住敘藜！！

所以，認為他們對馬甲異能沒有繼續深入，真是愚蠢的想法，哪怕敘藜一直殺掉馬甲以掩蓋本質，聯合體也沒有放棄。

他們沒有深入調查柏黎陸知清的原因，正如陸弋他們猜測的一樣，不在乎而已。只要敘藜死了。只要敘藜死去。一切太平如初。

但敘藜怎可能給他們這樣的機會！軍部用電流電擊游矜的瞬間，敘藜就翻身而起，将長鞭扔出去換成了機械翅膀所組裝成的武器，那是兩把長刀！

從腰間拔出，敘藜一個向後蹬，便在一瞬間跳高到幾十米，卻不是攻擊艦艇下方，而是他們背後的伏擊隊員！！一環扣一環，他們為了抓她的确是不遺餘力！！

壞了的電流喇叭又從另一個方向發出聲響：“敘藜罪大惡極，昨天，她還和她的馬甲游矜攻擊了螺旋門！！”

科技大學內立刻躁動起來，他們躲開了圖書館，有相當一部分甚至跑回了家，但還有一部分在防禦工事裏。他們對敘藜又恨又懼。

“螺旋門，那可是檢測異能的高級中心！”

“她是想毀了我們這些普通人出頭的路嗎！！異能檢測那麽貴，錯過今年我們又要等下一個十年！！”

“她和那個柏黎陸知清一樣都是惡魔！！”

唐默轉頭去找電流喇叭，那聲音卻還在喊：“許哲之所以那麽輕易就死亡，就是敘藜在死前那一刻通過腦電波共振，促成了他的自殺——”

敘藜猛地旋身踢上那個艦艇，艦長以為她要打穿底部立刻調轉炮口方向，沒料到敘藜下一秒就彈開，導致炮口擊穿他們自己的儲備艙，而敘藜爬上側舷窗。

高級将領會議室突然有人厲聲：“攔住她，游矜想自殺！！”旁邊的人立刻放出異能卡住她的手，迫使她仰起頭，裏面已經出現血沫。

“為了包庇敘藜你竟然不惜咬舌自盡！”

“你說錯了，是她本來就是敘藜，所以她無休止地犧牲馬甲就是為保全自己！！”

卡住游矜喉嚨的人咬緊牙關。即使證據确鑿他還是不願意相信，誰能相信和自己朝夕相處甚至給予自己很多幫助的摯友會是那個殺人魔的傀儡之一？

她就算有異心那些過去也該是真的。可是現在證明，這不過是敘藜狡兔三窟的又一個影子。影子，根本不能代表本人如何想。

他下狠手卸了游矜的下巴，又用異能把她捆縛起來堵住她的嘴，防止她繼續自殺以幫助敘藜擺脫那牽制。

會議室前方光屏傳來打鬥聲。果然，游矜複制體的腿一被打斷，敘藜的動作也不穩了一剎，但也只是一剎！

敘藜立刻就收回長鞭，然後猛地跳離舷窗對艦艇開炮！按照常理，這麽巨大的艦艇不該被敘藜轟開，他們的防禦力可堪SS級。可是敘藜有沈契的和平異能在。

席苒更是坐過這種艦艇的執行長官，她明白這艦艇的弱點在哪裏，便是那些鐳射圖層狀态波動的那一刻！！

有人将異能捅進游矜的心髒那一刻，玻璃和艦艇其他脆弱部位猛地在火光裏迸射，而敘藜用完好的腿狠狠将那艦長踹倒在地，并在他使用異能前連開數十槍，殺死了她！！

敘藜竟然闖入了艦艇！高級将領們這下坐不住了，決定把游矜的本體嚴密看管起來然後繼續派人，但是敘藜頂着炮火，用着席苒的光異能阻攔攻擊，走到游矜複制體面前。

然後幹脆利落一刀割掉了她的頭！！

“！！”

即使是生死看慣的高級将領也有一瞬間呼吸頓住。因為這畫面，太具有沖擊性了，飙出來的血甚至落在敘藜脖子上，把她的外套內側都染上一條貫穿身體的分割線。

敘藜馬甲最大的秘密在于。如果她有馬甲，她能和馬甲有同樣的感受。那如何殺死馬甲能一樣殺死敘藜。

抓捕游矜前他們一直在思考。可是這一刻他們感覺到難以抑制的恐懼。這恐懼不是游矜不是敘藜的馬甲怎麽辦，而是，到底要怎麽樣才能殺死她？

如果所有馬甲的感覺她都在承受，如果所有馬甲的痛苦都是她的痛苦，那她走到這裏殺了多少人，每一個人，她都要面臨一次被殺死的痛苦嗎？

但敘藜只是蹲下來，把游矜的眼睛挖出來。折磨游矜的人就在邊上，他面露驚恐，向後退可惜退不出去，敘藜只是一腳将他踢到角落裏，然後一邊捏碎那雙眼睛然後殺死了那個男人。

然後她站起來。脖子帶血，不疾不徐，直視向光屏：“本來分部成立，想弄得隆重一點的。”

她的微笑令光屏那端的人毛骨悚然，好像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們就已經把她布置的地雷踩爆了，這一刻，這個女傭兵是真真正正的瘋了。

顧遲将游矜押解到監控室裏，堵住她嘴的布條還浸染着血跡，而她雙手被綁在重刑椅後，內三層外三層防護，顧遲轉身就走，和司令說，他申請去執行任務。

“用不上你。”

“可是我想親眼看看！我想知道，究竟是什麽，究竟什麽原因讓她這樣居心叵測苦心孤詣地潛伏進聯合體這樣背叛！！”

對其他人來說敘藜就是敘藜，可是對顧遲來說，他真正認識的是游矜，他真正一直搭檔互相扶持走過來的戰友還是游矜。可她卻一直用一張假面孔對待他，他不明白。

“想知道你可以申請審問游矜。”

“她不是！！重刑室裏的只是個木偶，我要找敘藜，我要抓到真正的游矜讓她知道，欺騙我是什麽代價。”

敘藜五髒六腑都被攪碎了。他們複制游矜的複制體，不是光折磨游矜就敢來抓捕敘藜，在複制人醒來之前，她體內就已經破碎得不成樣子，拿過來無非是給敘藜做一個額外傷害罷了。

現在游矜的複制體死了，游矜卻還活着。

怒火幾乎燒穿敘藜的心肺，她的再生異能快要跟不上了，可她還是換了一把匕首，将整座艦艇上的人殺穿，帶隊的是敘藜的學生唐吟。

她看着那個她完全不認識，但實質上才是她老師的人，怒聲：“收手吧！今天不只是我們，還有其他部隊，還有其他區的人！”

她幾乎要把敘藜當成游矜：“你跑不出去的！！”

敘藜嘴裏湧出血，看來內髒還真是破碎得夠徹底。可她只是笑。她像找到了樂趣：“在雪嶺峰，我都能一個人殺出來，就憑你們，就憑你？”

唐吟死死咬牙：“雪嶺峰，你還有臉提雪嶺峰！！”她就是因為雪嶺峰被救才立志成為游矜的學生。現在才知道。“一切都是假的！你是t叛徒，一開始就是！！”

敘藜聲音陰沉：“學生還敢和老師叫板，你的格鬥和戰術還是我教的。”是我一場場一次次地帶你！在敘藜眼裏，唐吟或許優秀，但還太嫩了。

果然，第二批送死的人沖上來，因為暴露了端倪直接被敘藜殺穿，敘藜猛地撲向唐吟，卻被她甩出來的催淚瓦斯給攔住。

老師不喜歡刺鼻氣味，她也一直後背有傷根本攔不住背後來的攻擊，唐吟知道！所以她特地趁此機會繞後，還看到了鏡子裏敘藜的身影，她猛地舉起槍，肩膀卻猛地一刺痛！

敘藜！敘藜繞後紮穿了她的肩膀！！

“為什麽！！”唐吟顧不上痛，她震驚地看着她：“老師是左撇子，右手根本握不住武器，為什麽你。”她被踢中腹部，猛地吐出口血來。

敘藜掐住唐吟的脖子，扭斷了她的手，聲音陰狠：“我怎麽會對我不信的人坦白？”其他人彙聚，她直接掐着唐吟把她提起來，用她做人質：“都給我讓開！！”

那些隊員臉色難看，不敢對唐吟做什麽，只能迅速分開，露出身後其他待被喚醒的複制體。她們穿着簡陋的實驗服裝，每個人都後背有傷右手不足。

所以唐吟沒想過。她以為敘藜，她們都該和老師一樣！可敘藜只是掐着唐吟進去，把她甩在艙室裏然後猛地甩上門。

其他人又開始開槍，敘藜卻打開一只試管。

鐵水，她今天帶來特地腐蝕通道用于進入圖書館的，沒想到會用在自己的複制體身上。可是。敘藜冷笑。她本來也沒打算讓這個實驗室留下來讓這些肮髒的東西留下來！

她迅速向下傾倒，配合和平異能讓它們迅速膨脹爆炸開——她特地爬上來也是為了确保這一點。她決不允許自己的任何一點基因流出去。

所以唐吟掙紮着想重聚異能，敘藜卻拖着一個游矜的複制體到唐吟面前，然後在她的注視中，紮針讓游矜複制體醒過來。

他們籌劃得很周密。甚至讓敘藜放松了警惕，加強了警戒，讓敘藜不得不把游矜的叛逃向後推遲，然後在最不可能的時候，在游矜的學生，老師，全部高級将領齊聚的時候忽然對游矜發難。

所有的痛苦都因為複制體沒蘇醒而延後。可是她一蘇醒一被當作籌碼，這些就全都爆發出來了。而現在游矜還在聯合體中心的指揮中心，她沒辦法把游矜偷出來。

她甚至沒辦法操控游矜自殺以擺脫控制。因為，她們把她綁住了。這就是敘藜最害怕的。這就是她最厭惡，最惡心，最痛恨的死法，是她在被逮捕連日審訊後，感受到的。

連生死都不能抉擇的豬狗不如！！

這就是敘藜粉身碎骨也要擺脫掙紮的！就是她不願意接受的死法！！她分散馬甲，想讓他們過不同的生活。

最後，每一個馬甲都成為一個定時炸藥。

敘藜把匕首在手套上擦了擦，然後問自己最勤學好問的學生：“知道複制體被綁死了，還可以怎樣殺死本體嗎？”

唐吟劇烈喘息着，這一刻她忽然覺得，敘藜和自己的老師一點都不一樣。她和游矜一點都不一樣，老師會戰術布置實現傷亡的最小化，她會考慮到每個人哪裏作戰不便有傷而進行調換，所以唐吟也是這麽做的。

可敘藜完全不惜代價。

就像現在她明知道其他區的隊伍會來，她明知道在這裏耽擱是個很愚蠢的做法，她還是蹲下來，耐心的，嘴角上揚的，給匕首擦上鐵水。

鐵水發出刺鼻的氣味，腐蝕刀刃。而敘藜卻舉起匕首，直接插進身旁游矜複制體的眼睛裏！

唐吟眼神空白，過了片刻，她才捂住喉嚨，猛地嘔吐出來。她老師培養的指揮，才上過兩次戰場。

敘藜眼神一圈漆黑外面一層是血絲，連脖頸上都是青筋，可是看起來不像是被傷的。而像是興奮的。

敘藜嘴角上揚，但臉上卻面無表情。

她的馬甲被控制了，可還有一種辦法是可以使馬甲死去的。他們一定沒試過。唐吟的另一只手也被扭斷了，被迫看着敘藜一刀刀将腐蝕鐵水插進人骨骼裏發出令人膽寒的滋滋聲。

那些看起來富有生命力的人體組織很快溶解了。游矜的複制體瞳孔散大，開始不正常的痙攣，但聲帶已經發不出聲音了。

她絕望地滾動着，讓敘藜也承受着成倍襲來的痛苦。敘藜告訴唐吟：“那就是疼死。”

柏黎，陸知清。游矜。

她們都是敘藜。可她們又都不是敘藜。她們在和她思維相通的時候有自己的軀體，經歷，感受。

敘藜有無數個馬甲，她可以永遠保全自己。但馬甲不能。當她承受痛苦的時候，她的生命是有限度的。所以她的心髒會極度痙攣血管被爆裂，整個人都會痛不欲生，直到所有器官都被硬生生攪在一起，然後損壞的那一刻。

監管室裏游矜忽然劇烈地掙紮起來，她的腿不住地向外伸，連指甲都硬生生掰斷。可腦海裏的001已經接到心理指數超标預警也不會實現救治。

敘藜本人的意志實在不差，直到她把十六個複制體都殺了，游矜才堪堪斷氣。敘藜喉嚨裏的血都是倒流回來的。

唐吟沒見過這副人間地獄的景象，她看着面前融化成一團水的焦黑骨骼，十六具，她眼睜睜看着，整個人好像都傻了。

敘藜的腿都邁不動了。鐵水能腐蝕鋼鐵。對人體來說就是積銷毀骨。可她至少還活着。她至少還阻斷了他們拿捏住游矜之後，無窮無盡的痛苦。

那可真是令人傷心的日子。敘藜好幾次都想一死了之了。全靠馬甲支撐着。敘藜掐着唐吟把她提起來，看到唐吟渙散驚恐的雙眼。

她嘆了口氣。

她的右手手指還在顫抖，可左手還是宛若鐵鉗，和老師給人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可她的神情，居然是一模一樣的：“唐吟。”

她溫柔得幾乎讓人嘆息：“你為什麽要來呢？”說得好像，好像如果她不來，自己就還能是她的學生，她相信的人一樣。

可唐吟看不透，她不懂這個人了。哪怕死到臨頭她還是顫聲掙紮：“您已經是參謀長，您已經功勳卓著，您為什麽要.......”敘藜帶血的手撫上她的臉。

她冷漠地想起很久以前，她第一次見到唐吟，她從廢墟裏把她拉起來，問她怎麽躲過異種潮。她哭着說，她是孤兒了，她想跟着她，她不想一個人。

她又想起參會前，她問唐吟去哪，唐吟對她說：“之前我救的那個小女孩找我，所以我想去看看。”

唐吟，是我救了你。

可是，你好像也救了我。如果不是你。我不會留下來的。我如果叛逃，如果一走了之，就不會知道這裏還留了游矜的十六個複制體。

我就不會找到逼死游矜的這條道路然後解決掉又一個心腹大患。敘藜諷刺地笑起來。她的眼睛漆黑，讓她即便笑起來的神态很像游矜，此刻也不像了。

她想起來她需要一個軍部的人為她開路，為她指點迷津找到真正可以擊碎軍部的東西。恪守這一刻她好像也沒那麽需要了。

每找到一個，她們都好像讓她覺得肮髒。席娟是。游矜是，唐吟也是。所以她俯到唐吟耳邊，一邊掐緊她喉嚨一邊慢條斯理說：“因為我恨你們。”

她幾乎掐爆唐吟的血管，唐吟立刻掙紮起來，最後關頭竟然想起老師的臉，想起她就算考校她們，還會避開自己手臂上的傷口。但她現在這麽狠心，心狠手辣。

敘藜眼瞳漆黑：“我恨不得，殺了你們所有人。”話音剛落，艦艇猛地颠簸，敘藜猛地起身，在殺了唐吟和U盤之間，選擇卷走了U盤，然後翻身而下。

然後整個艦艇開始劇烈晃蕩，顧遲帶人來了！！

但下面，實驗室圖書館已經是一片硝煙。沈契的和平異能使鐵水覆蓋了每一寸實驗室的地面牆壁，在游矜生不如死的時候，鐵水腐蝕穿了每一寸土地，讓那些複制人毀于一旦。

唐吟腦海裏的001開始急速求救并給她止血，用仿生人材料替代她的血管。除非一擊斃命，否則異能者其實很難殺死。

可唐吟眼球顫動，只摸到焦黑的骨骸。

她的基因、習慣、神态和老師沒有任何共同之處。她的腦電波卻和老師同頻。她看上去一點也不像老師，可是卻能和老師一樣一眼認出自己，和她說那些話。

哪怕那些話，也不t像是老師會說的。

唐吟陷入昏迷，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奔向監控室。裏面很久沒人管過，六道防護還是盡職盡責地運行着，可她還是求顧遲解開鎖。

他追上去後敘藜就已經跑了，連帶灼心那些人也隐藏得幹幹淨淨，但圖書館還挑釁似的留下了“灼心第一分部”，還是游矜字跡的大字。

現在回來，看到唐吟要開門就是冷臉拒絕：“裏面只是一個傀儡。”

唐吟腦海裏全是那天腐蝕血肉的滋滋聲。有生之年，她沒聽老師那樣喘息痛苦過。她總是無所不能，十分強大。哪怕受傷也會冷靜指揮。

那是她第一次覺得。

老師原來也會怕疼。她原來那麽痛苦。

唐吟說不出話，她只自己搶過來鑰匙，然後顫抖着去對準，再顫抖着進入。那些防護都是高能射線，對她沒用但對游矜是致命的。

她走進去，看到游矜斷了的指甲，在掙紮間幾乎把重刑椅撓出一道痕跡來。十指全都血肉模糊。不能使用異能的異能者，在生死關頭也只是個普通人。

唐吟嘔出來。她本來想揭開那面具。老師的異能是反射複制，可以複制任何冷卻後映入她眼簾的第一個異能。所以他們都很害怕。

但現在顧遲拿下面具，游矜的眼球都渙散顫動得要融化般，變渾濁了，眼尾還流出血來。肌膚表面滲着一層令人齒寒的紅血。都是她硬生生撐下來導致的。

腐蝕的液體流進她骨縫裏。讓她疼得不斷掙紮血管爆裂。最後。死在無人問津的監管室裏。

顧遲大腦空白。

他就算預設游矜只是傀儡之一，也沒想到她會那麽殘忍。而且，如果只是傀儡怎麽會怕疼，怎麽會在敘藜還活得好好的時候，劇烈掙紮而死。

還是，活生生疼死的。

唐吟幾乎要嘔出自己的靈魂：“她根本沒否認，根本沒救老師，也沒有放過老師，她把所有罪名都認下還當着我的面，毀了老師所有的複制體.......”

他們做了這麽多準備，可沒有人告訴她，如果老師最後不是敘藜怎麽辦。如果老師和她有不一樣的習慣，不一樣的性格，甚至連老師的傷，敘藜都沒有。

那他們靠什麽說，她們是一個人呢？

靠老師的死亡嗎？

那是不是也不重要了。反正對于他們來說。老師已經死了。她不會再用她溫和緩慢的特有語調喊她“唐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