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軍部的動作的确很快, 萬溪收到消息就拿好彈藥準備走出休息室,看到帶隊的軍部将領才退回來,手背在了背後。

“放下武器, 萬溪, 你不會想知道背叛者的下場的。”

萬溪側t頭看去,說話的是她前幾天認識的少尉, 第五維修局整體分崩瓦解後, 他們這些“沒能阻攔何喻和黃稚投敵”的殘餘人員, 被第一軍統一安置, 陸少尉就是其中一員,但是現在她站在第一軍的領袖身邊,很明顯,之前她之所以主動和她搭話, 是因為軍部早就盯上了她。

萬溪慘淡一笑,但沒有放開武器, 反而握緊了, 她挺直脊背。“何喻背叛了, 并不能蓋章定論我們整個第三小隊背叛吧, 我并沒有做任何不利于維修局的事, 可是你們還是沒有任何證據就上來包圍我了, 難道想像冤枉柏黎那樣直接冤枉我嗎?”

他們根本沒和她多廢話,搶了她手裏的煙霧彈然後将她扭送到了監牢裏,萬溪在那裏看到了第三小隊剩下的人,他們全都面色蒼白, 很明顯也是因為想把消息遞出去失敗了, 但是萬溪還有最後一個後手。她看向自己的手心,慢慢攥緊。

當天夜裏, 監牢裏的兩個人忽然打了起來,他們紅着眼睛怒罵,一個說是何喻拖累了他們,另一個說你早就發現了何喻的動機為什麽沒有阻止,互相怨怪,而在他們兩個人身形遮蔽下,萬溪迅速找到機會割開掌心放出藏在裏面的觸手,她的異能是隐藏,所以進來時對她的檢查最嚴格,但是他們都沒想到她會把極細的觸手藏在自己的血管裏。

這根觸手可以幫他們把軍部行動的消息傳出去,幫一幫何喻,可是争吵還沒結束,萬溪忽然感覺陰影籠罩自己頭頂,她心裏驀地一寒,擡起頭最後一個想法是:他們又拖累柏黎了。

萬溪看着面前的将領,第三小隊的人都圍過來,擋在萬溪前面,包括吵得面紅耳赤的那兩個人。

年輕将領雙眼疲憊明顯,帶着血絲,左手完全是機械覆蓋,泛着冷光,左眼也似乎有什麽在閃爍,應該是大部分肢體都機械化了,不然絕不可能通過001的作戰能力檢測。他看着萬溪,說:“監控已經被我破壞了,你們除了軍部行動還有什麽消息,告訴我。”

萬溪咬牙:“我們憑什麽相信你?”

外面掃射的探照燈餘光晃動着從窗外掠過去,偶爾照亮年輕将領那雙藍色的眼睛。

陸弋聲音很慢:“陸知清是柏黎的朋友。把東西給我。”他再一次強調:“我會把東西帶出去。”

萬溪沒辦法,把機械觸手給陸弋的那一瞬間鬼使神差開口:“你知道軍部再一次抓到他們的後果。”即使這個他們已經不是柏黎和陸知清了,萬溪也沒辦法接受這樣的結果。說這話時她緊緊盯着陸弋的神色,發現他的藍色瞳孔灰敗,接近失明的暗淡色澤沒有一點波瀾,陸弋竟然笑了一下,說:“早知道他會死,我當初就不應該,讓他落在敘藜手上。”

五馬分屍。她怎麽狠得下心對他下這樣的狠手。

萬溪眼中閃過錯愕,本能伸手想拿,但被欄杆電了一下:“現在能攔住聯合體的只有敘藜!你不能在這個時候,你不能在這個時候對敘藜出手!”她仍然伸出手想阻攔陸弋,可是被機械欄杆攔住,聲音也已經引起了巡防機器人的注意,在掃射的激光裏萬溪竭盡全力地壓低聲音:“你想讓他們白死嗎?你想讓他們又回到之前那種日子,豬狗不如,任人宰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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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弋根本沒有停頓,就已經隐入了夜色裏,氣得萬溪狠狠地砸欄杆。整個軍部戒嚴,只有她拿走的那批廢舊機械觸手可能把消息帶出去,她為什麽這麽沒有戒心,相信了陸弋!可是萬溪想起陸弋說陸知清時通紅的雙眼,還是無力地滑下來,想,他們都是加害者,不管她有沒有把消息送出去,她也不可能贖罪了。

陸弋的軍銜得到了破格提拔,家世加上他接受第一次改造和第二次仿生人改造後異能實力的提升,讓他在唐默叛變後得到了不小的權利,但這還不夠,這還不夠。哪怕和敘藜只是有限地會面過幾次,他也永遠記得那個屋檐之上,肆無忌憚大笑着的女傭兵,究竟有多恨,才能把陸知清的軀體送到他的仇人手上,才能把他的手指扔進沸水裏。

什麽苦衷灼心,他才不在乎。

陸知清受到什麽折磨,他要敘藜完完整整藏一遍。

飛船以最高速度航行,靠近科技大學時陸弋直接毀了飛船的導航系統,又篡改了飛行記錄,直接步行,進入了圖書館,整個圖書館因為被灼心占據,第一層的空洞沒有修補,他進入空洞後,看到的卻是一個狹窄的,還在亮燈的小版實驗室。

陸弋把機械觸手收好,拿出槍走進去,裏面空無一人,只有一個放了半截複制體的實驗臺,和正在放映什麽畫面的光屏。他走過去,竟然對上了陸知清的臉:

藍屏滋滋閃動,切了一下。

柏黎:“你的手受傷了。”她拿起陸知清的手,瑩白手指覆蓋上去,掌心便散發出柔和的綠光,而陸知清低着頭說:“治療異能回複起來很慢,你省着點用。”柏黎似乎不贊同,他就伸手摸了摸柏黎的腦袋,又盯着她失明的眼睛看了一會兒,放緩聲音:“等我找到一級治療儀,就幫你治好眼睛。”

柏黎想說不用了,想了想,沒開口。

然後敘藜走進畫面來,那個女傭兵第一次把兜帽放下來,齊耳的短發,和柏黎有些相似的眉眼,坐在旁邊的高腳凳上,慢條斯理地吃一個蘋果:在廢墟,這屬于名貴水果,陸弋記得陸知清也确實喜歡吃這個,但是現在他轉過頭,看着敘藜笑了笑,很溫和的語氣:“不好吃嗎?我以為會挺好吃的,才特地拿回來。”他看起來挺遺憾的,好像很想為敘藜找到一種好吃的水果一樣。

敘藜搖了搖頭,放下來:“太澀了,嚼不動,下次不用拿回來了,你現在也不安全,我聽說他們開始查第一起玩家案了,說不定會牽連到你,你要不要想想和我一起調去浮空城,維修局應該控不住玩家的出現。”敘藜聲音慢了:“如果真的有大批玩家出現的話。”

陸知清低頭思考了一會兒,然後敘藜冷靜地說:“別想,這對你沒有什麽好處。”

陸知清:“可是我覺得我參與到調查裏會好一點,我們總不能一直逃避,只要我搜集到一點信息和證據,也許這股風波并不會波及到我們身上,尤其是你,阿黎,你的身份快更正下來了,如果跟着席苒,你的出處就不會有問題,我們會自由很多。”他又想起什麽,笑了一下:“而且那樣我們就能經常見面了。”

陸知清因為身份是稽查隊,公務頻繁而且原則上也應該打擊黑戶傭兵,女傭兵視線下移,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後“哦”。“我膽小,遇到什麽危險都會逃跑,所以你不許去。”

陸知清似乎動了動眉眼:“又不是你去。我會去的。”

“那也不許。”

房間裏安靜沉默了一會兒,柏黎一直在給陸知清治療手臂,全程沒有擡起頭,好像哥哥姐姐說的話題她不關心,就算不聽哥哥姐姐也會商量出一個結果,而且這個結果肯定會以保護她先為前提一樣。然後陸知清才開口,慢條斯理,很好脾氣地說:“就這一次,我保證,這次我會小心一點的。而且阿黎,你一點也不膽小。”

敘藜放下蘋果。

陸知清好像知道自己說服了敘藜:“我知道只要是為了我們,我們都會有很大勇氣,我也是。”

敘藜微笑了一下,看起來很冷漠:“如果被陸弋或者誰發現了我才不會來救你。”這個威脅不夠,她又重複:“我們中任何一個人都不會來救你,而且你最好不要把我們的身份暴露掉,這裏面的這麽多人加起來都比你重要。我不會救你的。”

陸知清看着敘藜走出房間,他轉頭,揉了揉柏黎的頭。“只要阿黎活着我們就都有希望。”好像在對柏黎說,又好像在對敘藜說。

柏黎擡頭笑了一下,然後她說:“你好像很喜歡賭,但是我猜我們這次運氣會好一點的,只要挨過去,阿黎就可以光明正大地陪伴我們了,到時候我們接花戎回來。”花戎的運氣不太好,但是她想他們這次的運氣會好一點的。然後陸知清轉了轉恢複好的手臂,想了想似乎決定好什麽說t:“如果不幸運的話.......我不會牽連你們的。”

柏黎只是默默地聽着。

陸知清:“到時候就把我丢出去,用我來吸引注意。”

柏黎本來是盤腿坐着,這時候忽然悶不吭聲地爬起來,走開然後又折回來,抓了抓陸知清的頭,好像洩憤似的,和他說不要說這樣的話。

不要說這樣的話?

陸弋退後幾步,瘋狂搖頭,不,這不可能是真的。如果陸弋和敘藜早就認識,那她對他的虐殺算什麽?她對他的羞辱算什麽?她又為什麽要那麽殘忍的月支解陸知清,還把他的死錄下來,在他死前踩着他問他他是不是玩家......

尖銳的刀子在陸弋腦海裏來回攪,讓他手裏的機械觸手幾乎都要掉落了,陸弋才捂住腦袋,眼睛血紅,嘴裏還在喃喃:“不,這不可能是真的,這不可能是真的.......”他猛地揮手擊碎面前的藍屏,怒吼:“這絕對不可能是真的!!是你讓他去送死的!你為什麽不攔着他!你為什麽要讓他去......你為什麽要這麽對他,你明明可以救他!就算你們失敗了你還是可以救他!”

身後似乎出現了什麽,但是癫狂中的陸弋完全沒有在意,他只是窒息般急促喘息着,眼淚沖到眼眶裏,讓他就算擊碎了藍屏也還是抱着那個藍屏反複觀看,還活着的陸知清,還不知道自己會遭遇什麽的陸知清,就算預料到下場也沒有想過連累灼心的陸知清,想獨善其身最後卻承認自己是玩家的陸知清。

僅僅是因為他們幾個人嗎?僅僅是因為這種可笑的承諾,被抓住的時候就那樣投降了,可是你是落在敘藜手裏,不是其他人手裏,你明明可以自救啊!你明明可以求求她......

厲慎才從齊天的包圍圈中突破出來,看到陸弋的一個背影,再看一眼破碎的藍屏,突然明白發生了什麽,他回來補給時曾經看到過,那一小段記憶,或許就是複制人蘇醒并且具有和本體一樣意識的關鍵,但是他以為陸弋他們早就知道,他以為不是只有他一個人看得出來,不是只有柏黎。灼心的所有人都對敘藜很溫柔,很溫柔,溫柔到幾乎不想讓她被任何人傷害的地步,而他們開始焦躁,被懷疑,也是敘藜第一次被逮捕的時候。

如果說敘藜被仇恨洗腦,不擇手段,厲慎或許會相信,但說灼心對敘藜恨之入骨還把敘藜送到聯合體手裏,他是不相信的。看到陸弋抱着那個藍屏彎腰掉淚,他突然開口:“因為他一個人的力量太弱小了。”

陸弋死死地抓着那個破碎的藍屏。

厲慎:“當時不犧牲一個人,聯合體很快就能順着線索查到灼心在哪裏,只有這些片段記憶就可以喚醒複制體了不是嗎?如果抓到本體,提取出全部記憶,那所有人都得死,他們鬥不過聯合體,所以陸知清就把自己犧牲了。”

“那不是他該死的理由,他不是!!”陸弋猛地回頭聲嘶力竭,他很想再吼出什麽,可是面對這段記憶,面對陸知清想保護卻殺了他的敘藜,他已經說不出任何話了,他神經質地扯起嘴角,怔怔說:“現在他死了,灼心還是覆滅了不是嗎?他的死根本改變不了什麽。”

只有他白白地死去了,只有他為根本不值得的人赴死。

而厲慎安靜了很久:“可是敘藜活下來了。”

陸弋目眦欲裂。

厲慎:“只要敘藜活着就有希望。陸弋,你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不奇怪嗎?你有沒有想過,這是為什麽?為什麽所有人都在保敘藜,即使她殺了他們也沒有一個人問為什麽。”他還想說,如果之前不是柏黎和陸知清的死,敘藜根本沒有辦法大張旗鼓地逃脫,灼心的出路就是人命上建起來的,沒有他們犧牲敘藜根本沒辦法在前期引開聯合體的注意,也沒辦法走到這步。

但陸弋根本不聽,厲慎也在嘗試後說:“确實,也不重要了,他們都已經。”就算想問陸知清原因,也找不到人問了。

陸弋踉跄一下,拔腿想向外面走,厲慎看着他遠去。“不管敘藜做了什麽,你都不應該忘記,如果不是第三小隊追緝千辛萬苦逃出來的敘藜,用基因檢測威脅他,如果不是聯合體先一步懷疑陸知清導致他失蹤,在玩家和廢墟之間輾轉,他們根本不會走到這一步。”

灼心重要嗎?當然重要,否則陸知清不會選擇犧牲和污蔑自己的方式來中止所有的懷疑和追緝。

可是陸知清自己的命就不重要嗎?他和敘藜商量的時候還是會說,我會仔細,注意小心一點,也會和柏黎說不用把治療異能用在我身上。如果這些不重要,敘藜就不會五次三番強調,如果陸弋或者其他人發現了你,我就不會救你了。

他們走到絕路了,也許沒有追緝的發生,陸知清會比任何人都堅決地澄清,會和陸弋和其他稽查隊的隊員說,我沒有做過。

但是走投無路。一切都沒那麽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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