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重見天日(三)

面對這群人叽裏呱啦的威脅,格萊聽不懂,他也不想溝通。

格萊知道硬碰硬對現在的自己來說絕對是下策,可是瞧這群人的臉色應是不會輕易放過自己。格萊餘光瞄了一眼周圍各式各樣的箱子,手提的,集裝的,紛紛擁堵在四種……狹窄的空間只剩下魚死網破。

格萊心一橫,破就破吧,先解決掉眼前的事。

格萊忽然擡起手,模樣認真地指了指那群人的身後,這群傻大個兒果然齊刷刷回過頭去。

格萊便趁機踩登上近旁的木箱,少年的身形輕快地攀爬上木箱的最上面,然後一躍而下,雙臂借力勾住其中一個頭高大的男子的脖頸,雙腿穩穩地夾在他的身上,從背後将此人的脖子勒絞進自己的臂彎裏。

男人氣通不暢,面目很快因窒息而變得紅紫,雙手掙紮着朝勒住他脖頸的那條細弱的胳膊和抓夠着,艱難地想要掙脫出來。

男人想盡一切辦法,瘋狂地扭身想要将锢住他上身的像惡鬼纏身的少年甩下去,倒退着胡亂地向後撞牆,撞箱子,妄圖讓背後的少年受到撞擊的疼痛而松開對他頸部的鉗制……

而他另幾個同夥想來幫忙,他們幾次抓準空隙想要将這詭異的少年從男人的身上拽下來,卻在即将抓碰到少年的皮膚時,少年肩膀上一直安靜趴着的魔骨卻乍然沖過來,男人們驚得趕忙退避。

格萊全神貫注在如何遏制住臂彎裏的人的行動,他甚至連後背受到的連連撞擊都能強忍下來,但是他忽然感受到肩膀上的骨頭正快速地滑離他的身體,他以為它要亂跑,便趕忙分出神來,喝止道:“別動!”

格萊的本意是叫骨頭停下,誰知這群人出于對魔骨的懼意,在少年的吼聲之下他們竟也下意識地縮回手。

格萊不知道為什麽其他人木樁子似的見他有破綻也不來圍攻他,但是他沒工夫多想,既然沒有阻礙,少年下起手來便更加毫不顧忌。

在厮纏之中,少年不經意扯到了這人挂在脖子上的項鏈,格萊便想借助項鏈的力量徹底勒斷對方的呼吸,他緊緊地收攥起不慎落入自己手中的項鏈。

眼看着男人的重心不可控制地向後仰倒過來時,少年的身體迅速翻躍到男人的身前,敏捷的身影呈現出一種如豺豹一般柔韌的線條。

忽然,手中的項鏈崩開。

失去力量的項鏈擾了格萊絞殺的專心,他抓着斷裂的項鏈,無聲地落到地面。

男人悶聲倒地,突然失去束縛湧灌進口中的空氣刺激着他的咽喉,猛烈地嘔咳起來,一時半會兒他是沒辦法起身反擊了。

剛才一番厮鬥也令格萊筋疲力盡,格萊大口喘着氣,不自覺地擡起被自己方才充當繩索的胳膊,嫩白的皮膚上一道深深的紅印,格萊心裏懊惱着,他的體力簡直退化成了一個嬰兒。

正在格萊皺着眉盯着他的胳膊不甘和疑惑時,忽地腳下傾滑,他自己趕忙穩住,不料倉庫裏一個被堆放在最高處,在打鬥中已變得搖搖欲墜的木箱,從最上面偏墜下來,不偏不倚正好砸向格萊深栗色的腦袋。

此時,船身的外側有一卷乍高的卷浪落拍下來,不止整間艙室,連整艘貨輪都随之一蕩。

還算輕巧的木箱墜落下來仍是一道重擊,格萊被這從天而降的災禍砸中,幾乎立馬倒地昏厥過去。

看着地板上的少年一動不動大約消停了片刻之後,其他人才終于敢小心着靠近這個來歷不明的男孩。

“這小孩哪來的?”

“小心,別太近,先通知老板。”

“告訴他魔骨的封印失效了。快讓他趕緊想辦法!”

“那這小孩……”

“該死,他就是個魔鬼。”被差點勒死的男人啞着嗓子道:“在沒弄清楚他是個什麽玩意之前,別靠近他,他光着身子接觸魔骨都沒有被腐蝕,這小孩有古怪……”

雖說這小孩長得人模人樣,但就目前的情況看來,他們可不敢将他簡單地當做人看。

這群雇傭騎士也曾與詛咒打過交道,那都是在他們裝備齊全,隔離措施完好的情況下進行的清理活動。而這個來路不明的少年竟然赤身裸體的與魔骨,比普通魔怪體內蘊含的詛咒量高出百倍的魔骨‘親密接觸’仍完好無損,說他是個正常人誰都不會信。

這時,從昏厥的少年的身下悄悄探出一根黑色的骨指勾住少年的臂膀。

骨頭從下面慢慢爬到了少年的身上,它輕輕地撫過一蹶不起的少年的側臉,靜靜等着,然而許久未見少年有任何反應,骨頭像是受到了刺激,遍布着詛咒的骨骼裏冒出滾滾黑氣,然後在衆人驚懼的眼神中快速凝聚成一道人影似的黑霧。

“魔怪!”

“不……這已經是魔使了……”有人心驚道。

魔怪與魔使都是由數量龐大的詛咒凝集而成,它們最大的區別是魔使的形态更接近于人形,而魔怪則多以野獸為雛形。而且比起魔怪,魔使更具有人的狡詐,也更加難為對付。可以說魔使是魔怪更高級的形式。

面前,以魔骨為依托誕生出的魔侍,渾身蓬勃着茂盛的詛咒。它憤怒無由,将在場所有多餘出現的人認定為敵人,作勢朝他們攻來……

外面的海浪越來越大,船身劇烈搖晃,高高疊堆在船艙裏四周的貨箱,亂七八糟地從上方撲落下來。

昏躺的少年被不斷掉落的貨箱壓埋在底下。

魔使仿佛有感應一般,它不再理睬他人,而轉過身去向即将被貨箱淹沒的少年。

衆人松了一口氣,就連之前被圍毆的年輕人也不管不顧地忙抓住空隙趁其不備,逃出艙門。

“魔骨!快!”

從倉庫逃出的雇傭騎士們一邊奔向更廣闊的甲板,一邊簡略地喊道。

然而甲板上此時亂哄哄一片,巨浪翻卷着撲向船尾,沉重的海水拍上甲板激起的水珠如冰涼的石子紛紛落下。

無人操控的船舵與桅杆上一條細細的符文脈絡閃爍着若隐若現的光,舵盤随着船身的劇烈晃動大幅度地轉着圈,試圖尋找最佳的平穩點。

“什麽都別管了!”有人喊道:“先下船!”

“發生什麽了?!”

“海嘯嗎?”

“不知道啊!”

“可是倉庫裏魔……”

“別管了!船身已經被海水擊穿了,老板連貨都不要了,保命要緊!”

“快走!”從倉庫出來後知後覺的幾個人,被人推搡着逃生到小船上。

遼闊的天空仍是晴明萬裏,然而湛藍的海面此時卻撕開以往寧靜溫婉的表面陷入癫狂。

幾艘小木船瘋也似的駛離那片颠簸的海區,它們将不平靜的海浪遠遠甩在身後,直到人們覺得已經足夠遠了為止。

“怎麽停下了?”逃出生天的小木船上有人驚異道。

“這不是海嘯?”一人筋疲力盡地抹了一把臉上摻雜着冷汗的水珠,他回頭看着那僅好像在一個固定的圈子裏打着旋渦的海域。

“怎麽回事?”

“別管了。”

“那些貨……”

“記下方位,等那邊平息之後,派人打撈。”

零星地飄散在海面的小船筏上,一群人驚魂未定的視線中,遠處翻湧的巨浪好似饑餓的困獸,而那艘闖入它的貨輪相比之下卻若一條小到不夠塞牙縫的餌食,幾乎一尾高浪過去,便将貨輪全身吞沒,一艘磅礴如白鯨的貨輪就這樣墜入茫茫大海,如一滴雨水融入河川,激起的高浪水花卻很快淹沒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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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萊再一次睜眼,是在一個漆黑的夜晚,一片濕漉漉的沙灘上。

他渾身像被人拆散架又被人重新拼接上一遍地難受,鼻腔裏嗆水的辛辣感刺激着他不住地咳嗽。

格萊踉跄着從軟綿的沙子堆裏爬起來,肚子裏發出久違的空響,身上,一根與夜色渾然一體的骨骼悄然繞了上來,它收斂起滿身的黑氣,靜靜地守在格萊的近旁。

模模糊糊的燭火光亮,一群群的排布,時不時在遠方晃來晃去,似有人煙。

格萊遵循着求活的本能,磕磕絆絆地向那片光亮的前方走去……

在少年遠去的身影之後,一條硬铿甲殼長足挂着海浪白浮沫,踏上濕軟的沙灘,鐮鈎似的利器沾惹着未知深海域裏仿若積怨已久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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