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竹闕死死揪着奉庚的衣襟不放,一邊哭喊起來:“阿姊不要丢下我,別拽我,我想回去,阿姊接我回去……”
奉庚拗不過她,只好松手,想不明白這小蘿蔔精到底在喊些什麽,聽起來她的蘿蔔命運似乎十分凄苦。
奉庚實在被她纏得沒法了,內心掙紮了一番後,還是順着竹闕的話說起來:“好,阿姊不丢下你。”
竹闕聽到回應,突然頓了頓。
然後更加大聲地哭起來。
“竹昇阿姊你是不是病了,你的嗓音好粗。”
“好難聽嗚嗚啊啊啊……”
奉庚握緊雙拳,挑了挑眉尾,強壓怒火。
她只是個醉蘿蔔,她只是個醉蘿蔔……
奉庚将情緒平複下來,咬牙切齒地捏起嗓子,說道:“你先回陶盆裏休息,睡醒了我就帶你離開。”
“好……好……”竹闕一抽一抽地答複着,這才松開奉庚的衣襟,搖晃着挪回陶盆旁。
“你別走。”竹闕扶着陶盆回身說道。
因為不放心,她又跑到奉庚放在桌上的手邊,扯住他寬大的袖子,執着地拽着不撒手,直到蹬着兩只蘿蔔腿爬進陶盆裏窩好,她的兩只蘿蔔手仍死死攥着奉庚的衣袖不願放開。
“我不走。”奉庚對着竹闕一雙眼淚汪汪的蘿蔔眼,答應道。
“說話算數?”竹闕發完酒瘋,醉意未消,開始眨巴着眼睛犯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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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數。”奉庚輕聲回道。
竹闕終于睡過去,睡着前t還止不住地輕輕抽噎着。
奉庚見她終于安靜,又耐心地多等了一會,确定她真的睡熟了,這才輕輕地将袖子從她手中一點點抽出來。
他松了口氣,愣愣地瞧着小蘿蔔精,見她眼角還挂着淚珠。
自從那日見她變作少女模樣,奉庚不自覺有了許多顧忌,不會再随意将她一把抓住,可以的話盡量用陶盆端着她,每次觸碰她前總會多些考量,不光怕傷到她,也擔心會太過失禮。
現在見到她眼角的淚珠,奉庚也是猶豫再三,但終究沒忍住伸手,小心地替她将淚水拂去。
奉庚輕輕撚了撚被沾濕的手指,心中滋味複雜。
他理了理被竹闕拉皺的衣襟,體會着這種心頭的不适感,覺得有些奇怪。雖說結了血契,但小蘿蔔精的狀态理應不會對他有太大影響才對。
難道是被反噬了?
可能性不大。但為何看到小蘿蔔精如此傷心,自己會受到影響呢?
奉庚想不明白,索性放棄深究這反常的問題。
他輕輕将小蘿蔔精擺到廚房角落,藏在燈光照不到的陰影裏,接着輕手輕腳地将菜重新熱了熱,自行将晚飯吃了。
想着小蘿蔔精似乎很鐘愛桃花釀的味道,奉庚便沒有獨自将這壇酒飲完,而是将壇口重新封好收到櫃子裏,替她留着。
不過下回絕不敢給她喝多了,頂多半盞,奉庚一邊關上櫃門一邊想道。
吃完晚飯,奉庚又确認了一下小蘿蔔精正窩在陶盆裏睡得安穩,這才回到床邊坐下,開始打坐調息。
突然,奉庚微微側了側腦袋,耳朵輕動,似乎注意到屋外有什麽響動。
他驀地睜眼,瞳孔收縮成細細一條,一雙金色眸子隐隐透出寒芒。他從容地起身,神情嚴肅冷淡,一改往日與竹闕相處時的放松狀态,通身也不自覺開始散發出冷冽的氣息。
魔尊奉庚悄聲走到屋外,還不忘回身輕輕将門帶上。
奉庚背着一只手,緩步繞到屋後,屋後不遠處的樹林裏似有人影微動。
他停下腳步站定,并未開口說話,只靜靜瞧着樹林方向,那頭的兩個人影便從樹林中鑽出來,将身形暴露在月光下,竟是兩個魔族少年。
“尊上。”
兩人皆是右膝跪地,左手置于立起的左膝上,如此俯身低頭行禮。
“嗯。”奉庚答道,語氣淡淡的,接着詢問道,“宮內情況如何?”
“白岩他仍舊假扮尊上,對外宣稱閉關,不接見各部族首領……”
名為南胡的狐族少年開口說了一半,便被身旁的狼族少年打斷。
“叛徒白岩多次出入魔宮的地下宮殿,近日宮內時常有宮侍離奇失蹤,此外,他還私自将受災遷至魔都附近休養的殘損部族驅逐回雪原,禁止他們接近魔都。”北琅垂着狼尾,狼耳聳立,向魔尊奉庚陳述這陣子所知的消息。
他嚴肅認真,言語間卻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白岩……”
奉庚默了許久,眉頭緊鎖,接着沉聲問道:“邪氣的來源查清了嗎?”
雖說小蘿蔔精的靈力可以化解邪氣,他正在逐漸康複,但他體內所中邪氣實在陰寒詭谲,還是需要查清楚他才能放心些。
北琅和南胡對視了一眼,最終還是北琅開口說道:
“尊上,白岩給您下的……是陰火之毒。”
不知這答複是否太令人震驚,魔尊奉庚竟輕聲冷笑起來,他周身沐浴在柔和的月光下,卻散發出令人膽寒的冷冽殺意。
他輕輕擡眸,沉默不言,将胸中戾氣緩緩壓下。
還未到時候,等時機成熟,他自會一一清算。
魔尊奉庚暗暗理清思緒,又詢問了各部族近期情況,南胡、北琅一一應答。
他們做事向來得力,奉庚隐居的這段時日,他們二人始終不曾懈怠,在各部族間奔走斡旋,這才讓魔界沒出太大亂子。
此外還要隐瞞行蹤,定期給奉庚送來補給,雖說需要掩人耳目,每次都不敢帶太多,卻足以幫奉庚支撐下來。
難為他們能如此周全。
魔尊奉庚微微垂着眼睑,語氣和緩道:“起來吧,辛苦你們了。”
南胡、北琅聽言頓了頓,起身回話。
北琅擡臉與奉庚平視,微微怔了一下,細微的表情一閃而過。
奉庚一直沉思,并未注意到。
南胡低着頭,臉上沒什麽變化,卻偷偷甩着蓬松的狐貍尾巴。
奉庚将最後幾件事情交代完,便讓他們退下了。
“藏好行蹤。”奉庚最後又叮囑了一句,踩着月色轉身離開。
兩個魔族少年一直恭敬地保持着躬身行常禮的姿勢,直到奉庚折身走到小屋前,瞧不見背影了,這才将行禮的手放下,重新鑽進小樹林中。
為了不暴露此處位置,保險起見,他們準備走得足夠遠,爬到對面的山腰上再使用傳送法陣。
南胡一路不安分地甩着狐貍尾巴,最後終于忍不住,快步走到北琅身邊,伸出胳膊搗了搗他,說道:“你有沒有發現尊上今日有些不同。”
“發現了。”北琅對上南胡的一雙狐貍眼,認真點頭道,“尊上似乎比從前溫和了許多。”
南胡一對狐貍耳朵動了動,若有所思:“好像是诶。”
緊接着又甩甩尾巴跟上去,錘了北琅一下,說道:“你跑偏了,我說的不是這個。”
“那是什麽?”
“呆頭狼,你沒注意到尊上的頭發嗎。”
北琅聽言,狼耳動了動,卻說沒注意到,繼續埋頭趕路。
南胡不肯放過他,也加快腳步,說道:“尊上今日可是盤了發髻啊!還簪了一枝桃花,分明是女子樣式。沒想到尊上居然有這種癖好。”
“莫要妄議尊上。”北琅打斷他道。
南胡對着這一根筋的呆頭狼翻了個白眼,卻又十分無奈,只好打住不再說。
他對尊上也是忠心不二,但他心中明白,北琅和他不同,若尊上讓他們去死,他或許還會有所猶豫畏懼,而北琅絕對會不假思索,立即赴死。
至于白岩,曾經的他對尊上的敬仰比北琅有過而無不及。
所以他的背叛,才那麽讓人痛心。
南胡回想起方才回話時,北琅咬牙切齒的語氣。對于白岩的背叛,尊上心中必定十分失望,而北琅也一定始終難以釋懷。
他沉默地瞧了瞧北琅悶聲不語的背影,突然湊到他身邊,說道:“呆頭狼,你尾巴禿了一塊。”
“啊哪裏……”北琅慌忙轉身,緊接着便氣憤地伸手去抓南胡,後者卻已經快步溜到前面,拉開了好幾步的距離。
“死狐貍你又騙我,你什麽時候能穩重一點?”北琅氣悶地快步趕上。
南胡溜得飛快,聽到北琅重新精神起來的聲音,忍不住地偷笑。
竹闕伸了個懶腰,今天也是被早飯香醒的一天。
昨晚睡得真不錯,只是記憶似乎少了許多片段,竹闕揉了揉眼睛,想不起來就算了,懶得費勁琢磨。
魔族人不在廚房裏,她原想着往外瞧瞧,卻發現廚房門口安上了一道布簾,隔開了外間和廚房的視線。
竹闕撓了撓蘿蔔葉子,心想這是魔族人昨晚裝的嗎?
此外,她還聞到今日粥的香味裏……竟然混着肉香!
她趕忙從陶盆裏翻出來,伸着腦袋往鍋裏瞧,果然瞧見粥裏混着肉絲。竹闕邁着小蘿蔔腿踩着魔族人給她搭的石頭臺階爬到地上,跑到櫃子邊,撅着屁股用力拉開櫃門往裏瞧。
櫃子裏不光多了幾塊肉,雞蛋和原本快見底的米也都變多了。
竹闕正準備掀開簾子去外頭找魔族人問問是不是谷神爺爺昨日光臨,給他們送了這麽多吃的,便見魔族人掀開簾子進來。
他手裏提着些新鮮蔬菜,方才應該是去菜園子裏摘菜了。
竹闕蹦跶着避開他走動的雙腿,又吭哧吭哧爬回竈臺上,否則站得太矮根本看不清他的臉。
竹闕神氣地兩手叉腰,正準備開口問,等她瞧清楚眼前的魔族人,到了嘴邊的話卻變成了:
“你你你龍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