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南胡拿到方子後,還不忘叮囑羊醫師道:
“還望醫師不要将尊上的身體情況洩露……”
南胡話說了一半,羊醫師卻擺擺手,示意南胡不必多言,他開口說道:“尊上為魔界勞心勞力才會損傷了身體。大家心中都知曉感念,老朽自然也是如此,必不會對外多說一個字。”
說完這句,羊醫師伸出蒼老的手抓住南胡的胳膊,誠懇道:“只希望尊上萬不可諱疾忌醫,若有需要t,随時來喚。”
南胡聽他如此說,只覺得心頭一熱,他沒有再多叮囑什麽,同羊醫師一起去抓藥。
“你真的不舒服嗎?”奉庚打量着趴在床邊的竹闕,将信将疑地關心道。
“現在好些了。”竹闕像模像樣地伸手撫了撫胸口,一臉認真,“果然是被你狀态影響,你看你躺下休息,我就好多了。”
奉庚輕嘆了口氣,無奈地扯了扯嘴角。這怎麽聽着那麽像诓騙?
罷了。
“邊界遭遇雪災,本尊還是要去看的。”
說起這些,奉庚神情嚴肅,但語氣卻又像在哄竹闕,希望她理解同意。
竹闕聽出奉庚話裏的意思,也不裝了,将按在胸口的手放下。
她打量奉庚躺下休息了一會,臉色比方才稍好些,便任他說話,自己倚在床邊安靜地聽。
“其實南胡、北琅之前的處理沒有什麽大問題,只是沒有意識到這件事的嚴重性。”
“嚴重性?地宮的法陣不是已經穩定下來了嗎?”竹闕卷起一绺散發,在指尖繞了繞,一邊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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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陣确實已經穩定下來,但魔都區域的居民全然不知來龍去脈。”奉庚微微側過臉,對竹闕說道,“對于他們來說,只是眼見着氣候和緩了幾百年的魔都突然有風雪侵入。”
“這件事必須以最快的速度解決,一方面受災的村民急需庇護,還有便是……”
“你是怕時間拖長了,消息發酵膨脹成謠言,讓居民恐慌,引發騷亂?”竹闕搶話道。
“對。”奉庚應道,“這是最壞的情況,并不一定會發生。但是魔都好似整個魔界的定心丸,太過特殊重要,所以容不得閃失。”
“你現在還要攔本尊嗎?”奉庚緩聲問道。
“誰要攔你了?”竹闕知道已經被看穿,卻還是嘴硬,她思忖片刻,接着說道,“你剛剛叮囑南胡、北琅的那些,是最好的解決辦法嗎?”
奉庚思索片刻,回道:“是的。”
“南胡、北琅會按照你說的去執行嗎?”竹闕追問道。
“他們做事向來周全。”奉庚答道。
“那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竹闕反問道。
她見奉庚還要說話,趕着說道:“我去幫你叮囑南胡和北琅,若真有緊急變故,第一時間禀報你。”
奉庚的話被竹闕堵死,一時沉默下來。
竹闕趁熱打鐵,伸出手掰着手指頭細數起來:
“好好喝藥,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歹等身體緩過來些,你若明日還要去……”
“絕不攔你。”
竹闕說完,輕輕揚了揚下巴,一臉不容反駁的樣子。
奉庚見她如此堅持,只得無奈地搖頭笑了笑,說道:
“好罷,好罷,真是說不過你。”
“那快休息吧。”竹闕将手伸到奉庚眼前,擋住他視線,催促道,“閉眼閉眼。”
奉庚拗不過她,只得将眼睛閉上。
奉庚心中挂念着邊界的情況,雖身體虛弱,但腦中思緒繁雜,困乏的感覺并不明顯。
他将收在被子裏的手輕輕往床邊移去,隔着被子抵到一處,移不動了,便知是竹闕還趴在床邊。
小蘿蔔精正默默陪着他。
如此想着,奉庚心中安靜許多,漸漸留意到,無人說話走動的寝殿中,可以聽到小蘿蔔精的呼吸聲。
十分細微的呼吸起伏聲,一呼一吸卻都好似吹拂在他的心口。
奉庚無意識地細數竹闕的呼吸聲,在不知不覺間放松下來,困意突然洶湧,只片刻後便沉沉睡過去。
竹闕伸手在奉庚臉前晃了晃,見他終于睡熟,逮着機會,趕忙變成蘿蔔形态,縮回墨玉花盆裏抓緊時間睡覺。
她起初睡得很淺,不多時便要驚醒一次,爬起來看看奉庚還睡着,才繼續休息。如此多次後,終于放下心來,沉沉地睡過去。
竹闕太累,睡得極昏沉,連後來奉庚真的醒了都沒發現。
南胡來了好幾趟,見奉庚和竹闕都一直在休息,他只好将藥熱了又熱。
這一回送藥,南胡在門邊歪着腦袋往裏偷偷瞧了瞧,終于見奉庚醒過來。
奉庚正側躺着,立起一只胳膊撐着腦袋,另一只手卻輕輕地撥着竹闕的蘿蔔葉子。
墨玉花盆就擺在床頭邊的地上,竹闕窩在土裏睡得香甜,只覺得葉子癢癢,抖了抖葉子咂咂嘴繼續睡。
南胡沒想到奉庚竟會露出這樣溫柔的神情,笑意不光凝在嘴角,也從他眼中自然地流淌出來。
南胡突然覺得這樣偷看很不好,他趕忙縮回腦袋,輕輕清了清嗓子,在門外低聲道:“尊上。”
“進。”奉庚低聲答道。
南胡總算将藥送到了奉庚手裏。
可奉庚将盛藥的碗送到嘴邊,只聞了聞,便把藥遞回給南胡,拒絕飲用。
奉庚眉頭緊蹙,這藥聞着有一種熟悉的危險感。
“尊上不喝藥嗎?”南胡并未将聲音壓低。
他怕耽誤下去藥又要重新熱,卻也知道自己勸不動奉庚,于是一邊提高聲音說話,一邊悄悄往墨玉花盆旁挪了挪,用腳輕輕踢了踢墨玉花盆。
南胡的說話聲驚擾到竹闕,再加上墨玉花盆被南胡輕踢了幾腳,竹闕以為大地在震顫,抖抖蘿蔔葉子醒過來。
她揉着眼睛,擡頭往上看,見南胡正低着腦袋跟她擠眉弄眼,滿臉寫着“姐妹來幫忙”。
竹闕化成少女形态,打着哈欠,見奉庚正蹙眉斜睨着南胡,好似責怪他不該将竹闕吵醒。
她瞧見南胡端着藥,心中頓時明白過來,将藥碗接過。
竹闕瞌睡還沒消掉,再加上南胡不是外人,她懶得拘禮,直接将藥碗遞給奉庚,言簡意赅道:
“喝。”
奉庚沉默,也沒有動作,倒像小孩子莫名犯起犟脾氣。
“一屍兩命。”竹闕見狀說道。
她知道這個詞不該如此使用,但放在這個境況卻又莫名合适。
南胡不明就裏,他好似一個被迫聽到驚天秘密的無辜路人,無聲地站在一旁,猛然瞪大了狐貍眼,眼珠子都快掉下來。
南胡腦中思緒爆炸,他看了看竹闕,又看了看奉庚……目光在他們二人之間反複切換,但又覺得邏輯不通。
一屍兩命……跟尊上喝藥有什麽關系?
但是尊上真的伸手接過了藥碗。
南胡默默摳着手中食盒,原本殘存的還在盤邏輯的理智也崩掉。
他靜靜站在一旁,心中卻正在經歷一場海嘯。
“你想多了。”奉庚突然開口,對那頭渾身僵硬的南胡淡淡道。
南胡原本僵直的狐貍尾巴放松下來……
他咂咂嘴。
啊,突然有點乏味。
竹闕沒明白他們在說什麽,疑惑地瞧了眼南胡,便又接着盯住奉庚,用眼神催他趕緊喝。
奉庚再次将藥送到嘴邊,擡眼瞧了瞧竹闕,只得一飲而盡。
怪不得有一種熟悉的危險感……
竹闕見奉庚眉頭緊蹙,心想一個從前在小木屋吃慣了自己燒的焦炭的大龍,難道會承受不住一碗藥的味道嗎?
她開口問道:“怎麽了?”
“本尊好像失去味覺了。”奉庚轉過臉,誠懇道。
竹闕皺眉,這句話怎麽有點耳熟?似乎當時在小木屋第一次指導他燒白菜的時候,他嘗完說過同樣的話。
果然,奉庚接着認真說道:“和那頓燒白菜的味道……味道不像,但是痛苦的感覺很像。”
竹闕挑了挑眉,備受打擊。
奉庚覺得不夠嚴謹,再次補充道:“似乎比燒白菜好點……”
竹闕心口急痛,轉身從南胡提的食盒裏抓了幾個蜜餞,迅速塞進奉庚嘴裏。
禁止他繼續口出惡言。
奉庚總算按照答應竹闕的,好好休整了一天,可第二天卻是一大清早便起來,換好常服準備動身去邊界查看。
竹闕也跟着早早起來,自顧自坐着喝淘米水,像是在等奉庚換衣服,又像是在等旁的什麽。
不一會,南胡過來了。
“姐妹。”南胡對着竹闕擺了擺手中一個香囊模樣的東西。
奉庚面露疑惑,這兩人前不久還掐架來着,什麽時候拜的姐妹?
“這是你要的乾坤袋。”南胡将乍一看很像香囊的乾坤袋遞給竹闕。
“多謝啦。”竹闕接過,她放下手中的淘米水,轉而朝擺在床邊的墨玉花盆走去。
竹闕将墨玉花盆連帶着桃花枝好好收進乾坤袋裏,她紮緊袋口,将乾坤袋拴在腰上。
“随身帶着,我就能一直維持人形啦。”竹闕拍了拍乾坤袋,對奉庚笑道。
“你……”奉庚打量着竹闕一副也要出門的樣子,問道,“你去哪?”
“去魔都邊界。”竹闕答道。
她一邊說着一邊凝出一條青綠色發繩銜在嘴中——有了墨玉花盆的幫助,竹闕靈力恢複得很快,積累的靈力足以支撐她使用不少旁的術法。
竹闕利索地将披散的頭發順到一側,編成粗粗的麻花辮,再用發繩束好。
她編好頭發,擡臉對上奉庚的表情,笑道:
“我知道攔不住你,幹脆省點力氣。”
“陪你一起去。”
奉庚深深地看了竹闕一眼,輕輕低頭笑了笑,答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