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幾人出門後找地方吃了些早點, 竹闕只喝水，卻因為覺得新奇, 不停觑着吃東西的奉庚。
奉庚被她盯得渾身不自在，但只要他看向竹闕，竹闕便立刻撇開目光，不給他發問的機會。
真是拿她無可奈何。
南胡正在嫌棄北琅，北琅平日裏吃飯看着很正常，但他現下變作魁梧高大的女子, 穿着女裙，随意地岔開兩腿坐着，大口大口地吞咽食物，引來周圍不少人的目光。
“你能不能好好坐着。”南胡看不慣, 踢了北琅一腳。
“你又踢我！我平日裏就是這樣的啊，有什麽不好的？”北琅反駁道。
“好多人都在看你, 動靜小點！”南胡嫌棄道, 一邊用勺子安安靜靜送了一口粥到嘴中，接着又說，“你能不能像這樣喝粥？”
北琅變作的女子臉盤圓圓, 睜着一雙杏眼瞧南胡嬌滴滴的模樣, 他咀嚼的動作停了停，接着對南胡說道：“不能。”
北琅四顧周圍, 将周遭投來的目光一一瞪回去, 然t後仍“哧溜哧溜”大口喝着粥，吃得特別香。
南胡見狀，又踢了他一腳。
北琅見南胡兇巴巴的樣子, 只得将坐姿調整好，吃相斯文了許多。他嘆了口氣, 說道：“當女子真辛苦啊。”
桌上唯一的真女子聽言卻笑出聲來。
竹闕打量着奉庚變作女身後也拘謹許多，忍不住說道：
“這世間對女子的規矩束縛确實比男子更多。”
“但規矩又不是從來就有，也是人定的，既是人定的，你也可以不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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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庚覺得她這話有趣，放下手中碗，笑道：“怎麽說？”
竹闕解釋道：“就好比總說女子要溫柔、要賢淑、要端莊，可是我偏不溫柔，偏不賢淑，偏不端莊，我就不是女子了嗎？”
“我還是女子的，只是不是‘對’的女子罷了，也就是沒有遵守他們所謂的規矩。”
“但那是他們的規矩，我還說我有自己的規矩呢。”
竹闕說着從乾坤袋裏掏出一小把西瓜子，将這些西瓜子一顆顆分開，擺在桌上，笑道：“這些都是西瓜子，甚至有可能是一個瓜裏長出的西瓜子，它們有任何兩顆是完全一樣的嗎？”
“多種多樣，各自不同，這是我的規矩，也是自然之理。”
“所以世上會有我這樣的女子，會有南胡這樣的嬌媚女子，會有‘家主’這樣的飒爽女子，也會有北琅這樣的豪邁女子，這也是自然之理。”
“他們議論，他們想笑，笑便是了，畢竟咱們規矩不同，不必理會。”竹闕笑道。
奉庚聽竹闕說完這些，動作不再先前似的僵硬，整個人都放松下來。
北琅也恢複了坐姿繼續大口吃喝，南胡沒再說他，而是将桌上的西瓜子悉數攏到手裏，竹闕一邊笑他，一邊又給他抓了幾把。
早飯結束後幾人按照路線往萬香樓去，它的位置在菱州城另一側，和他們昨日探訪的市集、作坊都不在一個方向。
昨夜雨過，街上多了許多擔着鮮花的小販。
也有不少上了年紀的婆婆，坐在鄰水的臺階邊，将一小塊油布鋪在微潮的青石板路上，當做簡易的小攤，售賣新摘的花兒。
一夜煙雨，将城內花朵滋養得尤其鮮嫩，竹闕忍不住放慢了腳步細看。
她瞥見奉庚仍是原來的發型，并無什麽發飾點綴，便在一處攤邊停下，蹲下身挑着新鮮花朵。
奉庚本也被這水鄉特有的小買賣吸引了目光，見竹闕蹲下挑選，他便走到竹闕身邊蹲下。
原以為竹闕是想買給她自己，卻不想她拾起幾枝清麗的茉莉花枝，在他頭側比劃起來。
竹闕最終留下了帶幾片嫩葉的那枝，一枝上有三朵盛放的茉莉，散發出十分清雅的香氣。
奉庚将錢付給擺攤的婆婆，竹闕卻已經伸手将這小巧的茉莉花枝簪到他頭上。
奉庚微微勾起嘴角，一張英氣的女子面容，竟顯現出幾分羞赧神情。
竹闕想到面前這位可是魔尊奉庚，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
奉庚有些不滿地蹙起劍眉，竹闕忙說道：
“好看呢。”
素雅低調，卻芳香馥郁，很襯他。
“知道這是什麽花兒嗎？”竹闕笑問道。
“茉莉。”奉庚拉着竹闕繼續往前走。
南胡和北琅方才未做停留，現下只遠遠看到他們二人背影。
“你居然知道。”竹闕有些驚訝，她在魔界這段時日倒沒看見過。
“家……那邊很罕見。”奉庚說道，卻轉過臉看向竹闕，反問她道，“你知道此花的寓意嗎？”
竹闕手戳着下巴思索了片刻後猜：“寓意純潔無瑕？”
奉庚聽到竹闕的答案，卻搖搖頭說不是。
“那是什麽？”竹闕懶得再猜，直接問道。
奉庚微微側過臉，餘光注視着竹闕的側臉，眼波流轉，緩聲道：
“長伴，莫離。”
竹闕聽言，一時靜默。
但滞澀的神情一閃而過，她緊接便換做愉快神情，轉頭對着奉庚笑道：
“是嗎，之前沒聽說過呢。”
奉庚見她笑語嫣然，明媚的樣子似乎全然沒有多想，倒不知該說什麽了。
幾人在城內的鄰水小街穿行，路程走了一半，擡頭竟已經可以觑見高樓一角。
竹闕擡頭望着遠處朱紅色的高樓頂部——按照昨日聽的描述，那應該便是萬香樓沒錯了。
樓外便已經如此華麗，還不知樓內是如何雕梁畫棟的景象。
可終于看到萬香樓全貌，幾人卻被阻在外圍。
萬香樓建于一座湖中央的小島上，四周皆是水面，并無橋路通往那頭。
北琅伸着脖子，将手搭在眼上方仔細看了看，說道：“島邊停了好多木舟呢。”
奉庚瞧着這湖并非完全獨立，目之所及便已經瞧見它連接的三四條城內河道，但也不見有船只往來。
“果然來早了嗎？”竹闕咕哝道。
南胡則已然逮住一個過路的人詢問起來，片刻後回來同幾人說：“來太早啦，萬香樓未時後才可進入。”
“這麽晚嗎？”竹闕驚訝道，“他們不做生意的啊？”
“貨好就是傲氣啊。”
南胡心想，和貨好不好估計關系不大，他們大概就是要晚上做生意的吧……
“那我們還是在城內逛逛吧，看有沒有別的收獲。”竹闕打量着奉庚頭側的新鮮茉莉，倒有些想去城內的花市看看，也不知有沒有。
竹闕将自己的想法說給幾人聽，一行人便動身了，沿途逛一逛各類鋪子，也打聽着城內花市的位置。
“正經花市倒是沒有，但城東有一處場子，偶爾會聚集些賣花兒的攤販，還有不少賣花苗花種的，你們可以去看看。”
聽到花苗花種，竹闕瞬間來了興致，拉着奉庚說要去看。
幾人便往城東走去。
這一路上經過好幾條十分熱鬧的大街，飯館雲集，還有許多糕點鋪子，成衣鋪子。
竹闕正說午時可以來這一片用午飯，旁邊突然竄出一個身形嬌小的少年，直接沖到竹闕面前，将她吓了一大跳。
“姐姐，要嘗嘗我們夢芳齋的荔枝糕嗎？”
竹闕一時愣住，打量着眼前面容清秀，身形纖瘦的小少年，心想他這是在推銷自家糕點嗎？
奉庚怕竹闕為難，有禮地同小少年笑了笑說“不必了”，接着攬過竹闕，将她護到另一側。
沒想到這小少年靈活得如同皮猴子一般，他好似認定了幾人裏竹闕是最面善好說話的，于是閃身又溜到了竹闕面前，熱情道：
“姐姐，您騎過千裏寶駒嗎？”
竹闕再次懵住，下意識答道：“我……我騎過龍……”
南胡和北琅瞬間齊刷刷扭頭看向奉庚。
小少年語塞，他估計也沒見過這種場面。
但他素來敬業，硬着頭皮也要将話說完：
“咱夢芳齋的荔枝糕，上頭點綴的新鮮荔枝肉，是由千裏寶駒跨城送來！那可是剛摘沒多久的新鮮荔枝，口味清香甘甜，可是難得得緊呢！”
“那是挺難得的。”竹闕尴尬地呼應了一句。
“姐姐要不要嘗嘗看？”小少年兩眼放光。
“不了。”竹闕仍舊拒絕，她着急去看花苗和花種，再說她也吃不了。
小少年仍不罷休，他一眼便瞧出這幾個是外鄉人，看起來就很有錢的樣子，搞不好會買很多糕點呢，甚至還有可能打包很多帶回家鄉。
這麽大的肥羊豈能放過？
他見竹闕堅持要走，索性開始扯竹闕的袖子，甚至準備賴下身抱竹闕的腿。
竹闕被這架勢吓到，奉庚見這小子蹬鼻子上臉，十分不快，正要發作，一旁的南胡卻已經揪着他的耳朵将準備賴在地上的臭小子提起來。
小少年一時沒站穩，差點跌進南胡波濤蕩漾的胸口。
“姐姐真是，好大……的手勁兒啊。”小少年低頭瞧着，咽了口唾沫結巴道。
竹闕注意到這小少年舉止奇怪，分明耳朵疼得龇牙，忍不住伸手護住耳朵，可另一只手卻捂住腰間挂着的一個物件。
南胡眼露兇光，指了指奉庚同這臭小子說道：“速速離開，若惹得這位出手，可就不止擰耳朵這麽簡單了。”
小少年惋惜地瞧了竹闕一眼，又對上一旁奉庚的眼神，突然感到背後一陣寒意，賠笑道：“抱歉抱歉，再不敢了。”
北琅揪着小少年的衣後領，像拎小狼崽般将他提到一邊，目送他離開。
竹闕注意到，小少年被北琅提着的時候，他的手仍舊護着腰間，卻沒看清他到底在護着什麽。
